“猎人纪行”——听到这个名词,樊宇做出了和昨天米哈伊尔同样的反应:他睁大了眼睛。
所谓“猎人纪行”,即前往各地收集故事的活动。在德克萨斯,每个人都有寻求故事的权利。为此工作暂告一段落是允许的,学生暂时休学也是允许的。
樊宇不解道:“但这种事不是自由的吗?第一次听说公会让人去做的情况。”
他说得没错。猎人公会通常只负责猎人纪行的后勤工作,诸如枪支管理,费用补贴云云。
“而且……”他接着说,“我记得你对猎人纪行一点兴趣也没有。”
米哈伊尔今年二十岁。作为德克萨斯人,在这个年龄怎么也该完成过一次猎人纪行了,他却迟迟没有开始。
“这事上你真是一点也不像德克萨斯人。明明小时候还总是和我畅谈对于猎人纪行的计划:要开一辆房车,一路穿过荒漠,看见有趣的事物就停下来。现在却再也不提这些东西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米哈伊尔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你说说看。”
他垂眼思索片刻,说:“因为……活动的范围太小了。只有德克萨斯这一处地方。太小了。”他又看了眼樊宇,后者只是点头让他继续说。
米哈伊尔想了想,问:“你知道‘美利坚合众国吗?’”
“……开玩笑吧,你觉得我会不知道这个吗?”
“好吧,的确。”
那是在遥远的百年前。据说那时候,这片土地上的各州曾组成联邦——看如今这各自孤立的架势可真不敢想。
“我从来不是对猎人纪行不感兴趣,只是……”米哈伊尔的眼神有些悲哀,“当得知过去可供探索的土地有如此广袤时,我对现状非常失望。从来不是对故事不感兴趣。”
“那么,昨天你是拒绝了?”
“没有。”回答道。紧接着在面露困惑似乎的樊宇发出疑问之前,米哈伊尔说,“之后的事才是重点。”
————
闻言,米哈伊尔感到一丝惊讶,微微张了张嘴。
雅姆问:“怎么样?虽说听上去多半有些突然。”
“……容我拒绝。”
对于米哈伊尔的回答,雅姆看上去并不意外:“为什么?告诉我原因。”然而真实原因难以启齿,或者说,米哈伊尔难以想到能让它听上去不那么尖锐的方式。雅姆看出他的顾虑:“无妨,有什么话,大可实话实说。你并不打算成为故事猎人吗?”
“我是德克萨斯人,女士。没有不痴迷于故事的德克萨斯人。只是我对这里太熟悉了,恐怕找不到能令我眼前一亮的事物。”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那么正好:此次猎人纪行的范围将不限于德克萨斯,而是——遍及美国全境。”
雅姆的话太不可思议了,像对着头颅猛一锤击,所有思绪随之中断——这句话对米哈伊尔有如此强烈的冲击力。他没能第一时间明白。隔了几秒才终于有所反应:“……什么?”
莫不是在开玩笑——可雅姆看上去明明这么严肃,的确是谈正事的表情。
“但是,”米哈伊尔咽了下口水,“我记得德克萨斯人不允许离开这个州……”
雅姆点头:“通常情况下是这样。”
“通常情况。”米哈伊尔把话重复了一遍。
“但这次情况不同。当年签署独立条约时其中有些特例,其中之一便是:德克萨斯每五十年能挑选人士进行一次时长一年全域范围的猎人纪行。这是当时的德克萨斯代表争取来的特权。”
“……原来如此。”
“但还有另一个原因:这是特区的请求。如今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有怪事发生,特区认为有必要到实地进行考察,但他们自身也受到条约的约束无法离开所在地区,于是联络了我们。”
——特区,即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自美利坚合众国时期起便一直是首都。不过在眼下这个时代,其权利还留有多少真不好说。
“也就是说,”米哈伊尔想了想,“双赢。这既是故事猎人不可多得的宝贵机会,也是特区掌握现状的途径。”
“正是如此。”
————
咖啡已经喝完了。结果樊宇那杯比米哈伊尔的喝得还快。喝完他便往靠背一躺:“可真绕。结果如何呢?”
“你知道我的性格,樊宇。”
“那就是接受了。”
点点头。
樊宇看着他:“那么,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
“——我需要帮手,樊宇。”
米哈伊尔将身子往前坐了一些,两只手臂搁在桌板上,是一本正经的表情:“真要离开德克萨斯的话,外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说不定是文化、风俗都大相径庭的地方。多一个人,多一个视角,多一层保险。”
说完,他抬起眼来等待樊宇的答案。樊宇呢,问:“这是合规的吗?我是说,猎人纪行中是否允许其他人帮忙。”
“噢,你不是生在德克萨斯,不太清楚故事猎人的规矩也正常。”米哈伊尔回答。“寻找故事是有风险的,人们通常结伴同行——可组成最多四人的小队。这次也不例外。”
“四个人……算了,总好过一个人单打独斗。另外两人的人选你有数了吗?”
米哈伊尔没有回答,他被注意力全在樊宇的言外之意上:“就是说你同意了!樊宇,你同意了?”
良好的开始,他高兴得忍不住伸出手去拥抱这个好说话的好友。樊宇受不了这种,敬谢不敏地将他推开来。
“哇……你手黏糊糊的……”
“抱歉,”米哈伊尔不好意思地笑,“刚才一直紧绷着,怪紧张的。……对了,你是不是饿了?我也饿了;最近我看到有家烤肉一直很想去吃,不如现在就——”
紧张得情绪松懈下来后,他立刻变得反常地健谈,一直说个不停。
“烤肉?米哈伊尔,现在才下午三点啊!比起烤肉,你该先跟我说说另外两个人的人选考虑得怎么样了……”
“先去吃烤肉吧,管他什么时间,我现在的确饿得不得了。至于另外两个人?噢,到店里坐下了再说吧。等会儿要讨论的问题可不止这个呢,不一边吃一边说怎么有精神。”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樊宇还能怎么办呢。
——只好按着这名任性的“队长”说的来做吧。
————
时间来到次日下午,又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自圣安东尼奥至休斯顿方向的车道上行驶着一辆房车。通体闪着银白的金属光辉,道路表面的沥青色在车的漆面上飞速闪过——是一款清风房车。车上驾驶区内坐着米哈伊尔与樊宇两人,心情都不错。
米哈伊尔跟着广播的音乐在哼歌。声音有点走调,他又不没有专门练过。谁管那么多呢,高兴就行。
两人昨天在烤肉店里,三点左右进去的,一直到接近六点才出来。中间有大半时间在聊有关猎人纪行的事。出发的大致时间、方式都随着饮料的一次次续上而被逐一解决。
——还有,同行的第三人也找到了。两人现在正要去见他。昨天虽说在电话中和那人大致讲过了当前情况,细节部分则还是当面说明最好。
“至于最后一人的人选——我想,到了休斯顿后和他当面讨论就能出结果。”米哈伊尔忽然想到,说,“和我们这些学生不一样,他在工作中应该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
“的确。要是顺利的话,今天大部分事情就能确定下来。这之后就各自处理出发前的事务,”譬如:樊宇和米哈伊尔都得向学校申请休学一段时间,“最后再备齐长途旅行必需品……这些做完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
“很快嘛!”米哈伊尔说。听说话的声音,他心情可真不错,一如顶上这天空般郎朗。
道路随着歌的流动不断延伸。一曲播完,接上下一首。
忽然樊宇问:“米哈伊尔,广播要怎么换台?”电台此时正播放的是一首说唱歌曲。
“啊?……噢,噢。你一直对这类型的歌没辙来着。调频的话要这么做……”
说着,米哈伊尔伸手到中间的控制面板上。就在他还没做出操作,视线刚从正前方分出的刹那——
“??”
车前方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直觉比思考更快:米哈伊尔的脚自动地猛踩下刹车片,来了一个将安全带拉到极限的急停。两人的头同时磕到中控台上。
——接着,又近乎同时地重新直起身,朝对方茫然面面相觑。车窗之外,景色静止了。干燥的黄沙地。只有微小的变化:风吹动长在地上的灌木,阳光在树的叶面上鳞波似的滚。
米哈伊尔头脑一片混乱。刚才撞到了什么?——更重要的是,车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开的可不是他自己的车,而是从叔父那里借来的刚买不到半年的新车。两人拿到车到现在还没过半天,要是被撞坏了……想着,最后声音颤巍巍地说:
“真的:我敢肯定,刚才路前方没有任何东西……”
“我下车去看看。”
樊宇解开安全带,动作干净利落,随后把车门打开了下车去。他的身影很快地从侧窗移动到前窗玻璃那头。而后,樊宇的身形一下子僵住,眼睛撑大了连眨都不眨,像看见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那样直愣愣盯着地上。
“——你闯祸了,米哈伊尔。”
“啊?”
“你撞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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