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林端端——
归途会经过一个小集市。夕阳落幕，街边不少婆婆们排排坐在一块卖自个种的新鲜蔬菜。
但其中有个与众不同的奶奶，拿着份报纸看，卖的也不是蔬菜，而是些鲜花，还有小金鱼。
我拉着卫成深蹲在她的摊位前。她卖的小雏菊盆栽生得极好看，我想买两盆放在窗台上。
奶奶很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卫成深付钱给她时，她才稍稍皱眉抬头。
看到卫成深的脸，她明显怔住。随后，她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阿深？”
她摘下老花镜，“回来了？好多年没见过你们，你爸妈有一起回来吗？过得还好吧？”
我好奇地看向卫成深，他看起来好像不认识这位奶奶。
“不记得也正常。我帮你妈妈照顾你的时候，你才一岁多。想不到现在都已经长成帅小伙了！”
“您还记得我？”卫成深言道。
“当然记得，你小时候又乖又懂事，长得也俊。眼睛一点没变，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干净、好看。”奶奶转头看向我，笑得更欢，“你的眼睛也好看，清澈漂亮。”
最后奶奶没收下钱，把小雏菊当做重逢礼物送给卫成深。
我询问了奶奶家的地址，打算找个时间买点水果去正式拜访。
走时，奶奶问我们要不要小金鱼。
“不用了。”我下意识拒绝。意识到我的语气有点生硬后，我朝奶奶道了句谢谢。接着小心翼翼地看向卫成深。
我相信当年的“金鱼事件”不是卫成深干的，只是担心他会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回家的路上，我走在卫成深的前面，倒身后退走，正大光明地观察卫成深的表情。
他两边一手一个盆栽，面无表情的帅。
这时，他停下脚步，轻拧起眉头，“怎么不好好走路？”
我也跟着停下。我主动挑起话题：“我刚刚没有别的不好的意思。”
卫成深真的很聪明，明白我在说什么，反问道：“你知道金鱼的事？”
我诚实地点头，随后马上声明：“我知道这件事，但我相信肯定不是你干的。”
“你为什么毫无理由地相信我？”卫成深笔直地注视我。
“不是毫无理由！”我走近他，“卫成深，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因为他们所有人都对你有偏见，才会让你也对自己有不好的看法。”
我从他手里拿过一盆小雏菊，“还有你当时说的解脱……卫成深，死亡不是解脱，遗忘才是。你要努力放下那些不好的人和事，这样你才能真正地摆脱他们。”
卫成深空出来一只手，搭在我脑袋上。他红了眼，哑声道：“好。”
我抬头，他的手滑到我的额头。我不合时宜地开了句玩笑：“你摸过盆栽的手害我今晚要洗头。”
卫成深被我逗笑了。
回到家，我躺在沙发上回忆今天发生的所有种种，尤其是在林里的那个吻，我不由摸着嘴唇傻笑。
今天早上醒来，我看见他盯着我的脸看得出神，心里就在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喜欢上我了。现在我很确定，他绝对喜欢我！
也是，我这么善良又这么可爱，喜欢上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一阵座机铃声响起，我接通电话。
没想到居然是李淼打来的。
李淼说她很想我，后悔没答应和我一起去旅行。我也很想她，多点人一起玩更开心。李淼欣喜地说要来宜南找我。
挂了电话后，我兴高采烈地冲进厨房抱住正在洗青菜的卫成深，“我好开心啊！我最好的朋友说要来这里找我玩！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她来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
“说起来很神奇，她居然知道你家的座机号码。”
他皱着眉，脱下围裙来到客厅
“你说这个？”
我眨眨眼，“嗯，怎么啦？”
卫成深沉思片刻，说道：“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
“明天。”
之后我便去阳台浇花。
两盆小雏菊笑容明媚，而那盆玫瑰的花苞又长大了些，向下垂着头颅等待着召唤。
……
之后几天，因为有卫成深和李淼在，我感觉我是全世界最最幸福的人。连天空都变得格外蓝，云朵格外纯净，就连空气都格外的甜。
旅行结束的那一天，我想亲手做一顿菜给卫成深尝尝。李淼也同意，毕竟她来到这后，掌厨的人一直是卫成深。
还没到超市，莫名就被一个东西砸到脑袋，瞬间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我看见篮球场上一小男孩冲过来，边道歉边把那东西抱走。
那东西是篮球，黑色的篮球。
我难受地捂住胸口。眼前那个黑色篮球不断地膨胀，巨大得把我压得喘不过气，一下子把我拽入无尽的黑暗深海里。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睁开眼睛，身边围了好多看不清长什么样的人，叽叽喳喳的不停在我耳边低语，却不知其所言。
突然，有一道男声正面迎来：“帮我捡个球呗，小学妹。”
伴随着那张恐怖流气且瘆人的邪笑。
“——啊！”
我捂住嘴，胃里有东西翻滚反酸，忍不住吐，喉咙火辣辣的疼。
不好的回忆也全数涌了上来，所有黑白的场景不断在我脑海里切换。
帮他捡球……开始被他欺负羞辱……错愕地站着，浑身湿哒哒地面对他们的嘲笑……一个人在没有灯光的器材室待了一夜……被封在纸箱里慢慢夺走呼吸……巷子里，无数双手涌向我，衣服被撕得破碎，白雪和蓝色的校裤被血染红，我周身冻得发僵，四肢毫无知觉，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不远处的路灯忽明忽灭。
身体里好像钻进了什么小动物，每一根骨头都被噬咬得很疼很疼。
我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手臂遗留下数不清的指痕，甚至严重得抓出血，可是还是好难受。
李淼将我从痛苦中唤醒，让我快点吃药。我连忙从包里掏出药，吃了两颗绿色药丸。
望着那瓶药，突然记起那位身披白衣、留着大波浪长发的漂亮姐姐说过，不舒服的时候，这瓶药可以让我不那么痛苦。
根本不是什么维生素。
我拉住李淼，“淼淼，别告诉卫成深，求你了。”
李淼不忍地点点头：“好。”
吃过药，我试着努力让心情平复了许多。
但我总隐隐觉得那个人一直在暗处偷偷跟着我，李淼说是幻觉，让我别害怕。
结账时，收银的阿姨却问我：“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自言自语的？”
可我明明在和李淼说话……
我整个人愣在原地，脑子飞速运转，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眼前的李淼朝我温柔的微笑，实体慢慢虚化，变成虚无缥缈的纸片飞走，然后层层黑影笼罩在她消失的方向。
再次响起那个漂亮姐姐说的话，她说我开始出现幻视幻听的症状。
李淼是假的，只是我的幻觉，是我幻想出来的，原来她根本不存在。
我的头被割裂，听不见所有的声音，看不清周围。
躲在角落的那个男人再次出现，又向我露出可怕的笑容。我害怕极了，将身边所有东西都砸向他，疯狂地想赶跑他、让他消失，可他却慢慢走向我。
我拼命地朝反方向奔跑，生怕被他抓到。卷起的风扑打我的脸，刮得生疼。
所有的感官都在剧烈地跳动，像被投掷了一颗炸弹，瞬间崩溃。
我遽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声音问我怎么了。
是卫成深！
我悬浮的心找到了落点。
原本被我甩在身后的男人，出现在前方的拐角，朝我轻蔑地冷笑着。
那副表情，跟那个晚上一模一样。
我紧紧抱住卫成深，把自己藏进他的脖子里，努力地不去想那个人的样子。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方才消失的李淼重新出现在我身旁，温柔地对我说：“端端，你别害怕，已经没事了。”
我瞪大双眼，放开卫成深。我来回巡视眼前的卫成深和李淼，害怕地摇头，瞬间泪如雨下。
颤颤巍巍地对他说：“卫成深，我、我其实病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
我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是个疯子。
我根本不敢问卫成深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因为我无法承受他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虚像。
可是，他又怎么会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根本不值得！
【8】
——卫成深——
我抱着林端端逐渐冰冷的躯体失神，我的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钝痛，泪如泉涌。
林端端手里握了把滴血的刀，倒在这座破旧却被我们一起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子里，满地血泊。
一旁被血染红的纸条上留下她清秀的字迹：死亡不是解脱，遗忘才是。可是阿深，我没办法忘记。
殊不知，在冷清幽静的夜，阳台的那盆红玫瑰绽开了。
……
从来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的。
可是她是很美好的一个人，让我开始觉得有趣。
我承认，我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我很清楚她病了，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那罐药丸不是她说的什么维生素。
她说李淼打进来的座机早在很多年前就因欠费停机了，甚至座机线都是断的。也根本没有什么李淼，林端端幻想出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来陪伴自己长大。
林端端的生活其实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快乐幸福，但她依然乐观地坚持着挣扎着。
她真的很奇怪，却又充满魅力。
离开前，林端端一遍遍地重复着她喜欢我，却始终不能相信我是真实存在的。
我知道，她是因为害怕，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世界，更不会拥有这世上她认为属于美好的事物，才选择离开的。
在她眼里，我是珍重且美好的。
她至死都热爱着这个世界，所以，我想替她看看这满天繁星、高山流水、极光之地……替她继续喜欢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而我，属于她。
（完）
可能写得有些隐晦，端端是自sha的
她被人校园霸凌和侵犯过，因此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虽然饱受折磨，但她至死都在热爱着这个世界
……
霸凌会致死，偏见和流言蜚语亦会。
愿所有的孩子都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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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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