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熟睡中的江檐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被人勒住了脖子,终于在氧气耗尽前的最后一刻放手。
他挣扎着坐起身,可是那种恐怖的窒息感仍不能缓解,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双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江檐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五分。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慌,强烈的不安驱使他拨通了最近通话记录里最上面的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便接通了,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睡意:“又做噩梦了?”
江檐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声音无力断续的几乎听不见:“齐锐,我……我好难受,好……害怕……”
被叫做齐锐的男人声音恢复了几分清醒,立刻有些紧张地问道:“檐檐,怎么了?”
“可不可以……过来,陪我……”
眼前一阵阵发黑,头也开始眩晕。手机从手中滑落,江檐一下子栽倒在床上,徒留听筒里传来的夹杂着电流的焦急声音——
“我现在就去,等我,不要挂电话。檐檐?怎么不说话,喂?檐檐!”
江檐很想回应那个声音,告诉他自己没事,慢点过来也可以,开车不要超速,注意安全。可是他像被封住了嘴巴,说不出一个字,他想捡起手机,可是手脚却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受神经系统控制。紧接着,他居然感到全身一轻,如同没有重量的氢气球,缓慢抽离躯体向上飘去。
床上的人影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可以完全俯视。
那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的身体。
穿着一身天青蓝的棉质睡衣仰面躺在床上,一只手伸出去搭在床沿,闭着眼。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映出苍白的脸色,也映出流畅漂亮的轮廓。
那竟然是江檐他自己!
是灵魂出窍了吗?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况?
本应该惊恐的,可出奇的是,江檐此刻只感到尘埃落定的平静,之前的窒息、紧张、害怕、心慌感通通消失殆尽,不剩一分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薄羽绒外套的男子急急冲进来,径直奔向床边。
“檐檐,是我。”他将手放在江檐的肩膀上轻轻晃动,“快醒醒……”
“齐锐……”飘在半空中的江檐喃喃。
可是齐锐听不见。
在看到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反应后,他果断将人打横抱起,一转身旋风般冲出卧室。
“江檐”也想跟出去,这样想着,“灵魂”竟真的朝门口的方向飘了出去,紧随在齐锐后面。
他试图去抓齐锐的衣角,手却直接穿过了衣料,再去抓齐锐的胳膊,依然如此,就像天真的小孩总想要抓住墙壁上的影子,却总是徒劳无功。而现在,他成了那团影子,无论如何也碰触不到自己的恋人。
很快来到楼下,齐锐打开车门,把江檐的身体小心翼翼放到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踩油门,车子风驰电掣般开了出去,直奔市中心医院。
四十分钟后,齐锐在急救室门外等来了江檐的死讯,诊断结果是心力衰竭。
齐锐简直难以置信,一向温文尔雅的他疯了一般的死死钳住抢救医生的手臂,大声质问:“怎么可能!他才27岁,人生的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心力衰竭?!”
尽管医生好言和他解释,这个病和生活规律、饮食作息、先天体质都息息相关,并且发病率也逐年年轻化,但齐锐显然不能接受,没有耐心再听下去,拉住医生手臂的手改为紧紧揪住白大褂的领子,双眼都红了,声嘶力竭地吼:“他不会死的,你诊断错了,快去给我救他!不要在这浪费时间,快去救啊!”
齐锐个子高,力气大,那个矮胖医生几乎被他提起来,眼看双脚就要离地。
最后还是几个医护人员听到动静赶过来七手八脚将他们拉开,解了围。
急救室里这种事情太多,医生护士们司空见惯,轻描淡写劝说了几句便都离开回到各自工作岗位,留下齐锐一个人呆愣楞地守着江檐变凉的尸体。
午夜时分,人一散开,冰冷的白色病房里静的可怕。
明明昨天还在一起吃晚饭,分别时江檐还半撒娇半埋怨的怪他工作太忙,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少的可怜,于是齐锐答应他下次一起去看他心心念念的雕塑展,江檐开心的不行。明明一切都好好的,齐锐想不通,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握住江檐的手,由于常年使用锤子凿子这些雕塑工具,细长白皙的手间落了一层突兀的薄茧。那手仿佛还留有余温,齐锐缓缓摩挲着,将唇贴上握着的手指,一寸寸地细细亲吻。
以前每当他这样,江檐都会痒得躲开,可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齐锐俯身用额头贴上江檐的额头,鼻尖抵着鼻尖。然后有泪落在江檐的脸上,顺着眼尾滑下。
一个大男人,在孤单的午夜搂着恋人渐渐冰凉的尸体泣不成声。
“齐锐,别哭,我看不得你这样……”如果江檐还活着,一定会这样对他说。
可是灵魂不会说话,死去的江檐只能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他对自己的死亡接受的很平静,只是很心疼此刻的齐锐。
死亡,折磨的从来不是死去的人,而是活着的人。
他缓缓飘过去,一如齐锐抱着他的身体那样,抱住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尽管手依然穿过了他温暖的后背。
-
江檐是孤儿,后事由齐锐一手操办。
由于齐锐一直不肯接受江檐已经死亡的现实,遗体在殡仪馆存放了一周之久,最终在父母的劝说下才同意火化。整个过程中齐锐亲力亲为,沉默又干练,沉重的伤痛加上过度的劳累,让他迅速瘦了一圈,直到葬礼结束,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十分萎靡。
看着整日沉浸在痛苦中的齐锐,“江檐”舍不得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意念太重,他竟真的没有彻底消失,而且还能控制这个“灵魂”,想飘去哪里就能飘去哪。
期间江檐的“灵魂”一直跟在齐锐身边,他百般努力试图告诉齐锐他还在这里,但徒劳无功,除了像个影子一样跟着他什么都做不了。江檐真想摸摸他日渐憔悴的脸说:不要难过了,我会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的很好,你要好好生活我才会安息啊。
一个月后的一天,齐锐下班后走进一家酒吧,径直来到里面的吧台前坐下。“江檐”像个小尾巴似的紧跟在后面,也飘进去。
最近几天齐锐常来这里,买醉算不上,但喝上两杯之后总能让他好过一点。久而久之,就像吸烟一样上了瘾,每当空下来心情低落时便会来这打发时间。他来到惯常坐的散台,调酒师已和他熟悉,没等他开口便微笑着问道:“还是威士忌吗?”
齐锐“嗯”了一声。
调酒师将酒杯推到他面前。
天刚刚黑下去,晚上七八点钟的光景,酒吧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驻唱还没来,音响里放着轻缓的背景音乐,显得有些寂寥冷清。脚步声从背后响起,一个面容俊秀的男生走过来在旁边坐下,朝齐锐的酒杯抬抬下巴,说:“给我杯和他一样的。”
说完,又大方地冲齐锐笑笑:“威士忌的确够劲儿,我也很喜欢喝。”
很俗套的搭讪开场白。齐锐知道这个酒吧的客人里有些是gay,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搭讪,因此想轻车熟路地打发掉。偏过头去,不经意的一瞥,却在看清楚那人的脸之后惊愣在当场。
谁都看不见的“江檐”也愣住了,如果魂魄也可以发愣的话。
这人的眉眼和自己实在太像了,如果生前有人告诉他这是他在世上的另一个亲兄弟,由于被别人领养才导致他们失散多年,恐怕江檐也会相信。
男生见齐锐一直盯着他不说话,大着胆子凑近了几分,距离近到只剩一拳的空隙,看着齐锐瞳仁里映出的自己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齐锐立刻回神,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
这小子可比我会勾引人多了。“江檐”这样想着,飘到齐锐的一边肩膀上虚坐着,虎视眈眈地盯着对面的男生。
男生不以为意地轻笑,“那请我喝酒赔罪吧。”
恰好此时,他的酒调好了。他拿起调酒师推过来的酒杯示意,“喏,这杯你请。”
“好。”齐锐应下,克制着将视线投向别处。
他好会啊!江檐双手抱胸,无声的感叹。
短暂的静默后,男生又开口:“光喝酒多没意思,聊会天吧,你经常过来这边?”
齐锐回答:“有时下班没事会来坐坐。”
“哦,这里气氛是挺好的,比较清净。你都一个人来吗?”
“嗯。”
见齐锐并不主动,男生也不生气,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一直到将近十点,齐锐表示要走了,男生才说:“聊了这么久,都还没介绍过我自己,我叫张宁,帅哥怎么称呼呢?”
齐锐显然不适应在这种场所和别人交换名字,犹豫了一下才说:“叫我齐锐就好。”
男生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和江檐更像了:“那我们有缘再见咯。”
回去的路上,“江檐”维持坐在齐锐肩头上的姿势,无声愤愤:他肯定是看上你了,那个小白脸,小狐狸精,你看着吧,明天他肯定在酒吧蹲点守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