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俯视谢明青,“是玉霓?”
屏风边现出一道如鬼似魅的身影,正是玉霓。
她气息全敛,黎风烨方才察觉不出多少异常,好生奇怪的法门。
这便是以暗卫受训之人所长?黎风烨思索间,玉霓开口:“黎大侠但说无妨。”
“……”黎风烨尴尬地轻咳两声,“玉女侠,有些话我只能同你家公子说。”
玉霓望向谢明青。
谢明青道:“在下倒不觉得。”
玉霓帮腔:“适才黎大侠言语我字字听得真切,想来黎大侠与公子所说莫过于鱼水之欢。黎大侠不必羞赧。”
谢明青难得不雅地噗嗤一笑。
两人一唱一和,黎风烨尴尬更甚,连连否认。
玉霓神情淡漠,语气正经:“‘神卜子’猜测黎大侠怀有断袖之癖多年,黎大侠不必这般紧张。”
“那老头成天散播谣言,这你也信!前两年他还算出一卦,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江湖豪杰定当一朝再聚首,选举武林盟主!老夫夜观天象,此事就在五年内开花结果!’早已不是宣帝年间,而今哪还会有什么武林盟主!”黎风烨反驳。
闻言,玉霓欲辩,谢明青却向玉霓投去一道眼神,“罢了,玉霓,你先歇息吧。”
有他出声,玉霓当即离去。
*
待另一道气息消失无踪,谢明青说:“黎大侠今夜问来问去,莫不成当真打算与我说说鱼水之欢?那一夜,我若不推开黎大侠,黎大侠是不是……”
他欲言又止,黎风烨忙不迭以项上人头担保,信誓旦旦道:“我绝不会如此行事!阿珂,我说过了,我不会再轻薄你!那时是我冲动了些,你一走,我便晓得了为人应当讲究循序渐进!”
观他急忙解释,活像遭人抓住了把柄,也像生怕自己咬不到舌头,谢明青似笑非笑,既无奈又觉得他有趣,索性为他奉了杯茶。
黎风烨说得口干舌燥,饮罢提起正事分神,“阿珂,那七千两钱债你应当已偿清了?镖局一事,你可有头绪了?”
这七千两自然出自黎风烨囊中。
一下山,他取了朔雪钱庄的四千两,待到了京城,换作通行大景的宝家钱庄票号,又取两千两,便于远在陇城的谢明青手下镖局老人存取用度。
算上暮河村相赠谢明青的银钱,绰绰有余。
路途间他们两人交流无多,彼时谢明青问了黎风烨两句:“原来黎大侠非但如此富有,出手还这般阔绰?”
黎风烨一听,堪称扬眉吐气地回答:“你以为本大侠这十年是白混的?”
何止七千两,若将数份地契转手,再问问鹿山派、薛师爷帮他打理的商铺,谢明青说的那几万两黄金白银,他努努力,也不是凑不出来……黎风烨想着,肚里挂怀镖局之事,态度强硬地逼问谢明青。
谢明青看了他片刻,到底松了口。
经此一出,他终于晓得吉燕镖局确实倒灶。不似外界传闻,镖局尚有几名老人留下,期待谢明青再度复兴“吉燕”镖号,可惜人手紧张,莫说镖师,谢明青连带队的镖头也寻不见好手。
黎风烨倒想自荐,然而一来偏偏应了朔雪的六子阿顺调侃,他当真好奇教人流连的热炕头什么滋味,二来他对此不大熟悉,镖局之事,只能暂且搁置。
谢明青承诺必会连本带利还他七千两之债,看镖局情势,亦不知何年何月去了。
现下听黎风烨再提镖局,谢明青颔首,“我心中有数,黎大侠不必担忧。”
“好。”黎风烨跟着点头。
随即,他陷入无话可说的困境,可他眼瞧谢明青在旁,未至夜深,他舍不得就此离开。
黎风烨目光乱飘,落到不远处床榻之间,此去入蜀,除去途径车马驿那几日,合该风餐露宿。别说软床相候,依他经验,到了最后,恐怕连张草席都没有。
郡主那小姑娘怎么受得了这种苦日子?阿珂又怎么经得住如此跋涉?黎风烨盯着谢明青,鬼使神差地回想起暮河村那一夜怀抱谢明青睡下的感觉,温暖柔软。
黎风烨眼皮跳了跳。
谢明青轻轻出声:“黎大侠看上去十分想与在下同床共枕。”
“……”黎风烨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
谢明青无比体贴地又说:“黎大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有事要问?”
“若我再问,谢明青,你会答么?”其实黎风烨根本不大清楚自己想说什么,但他总归晓得谢明青此人绝不会轻易告诉他实情。
他决定博弈一回。
“好。我答。”谢明青道。
黎风烨歪着脑袋瞧他,硬着头皮问:“你有没有心上人?你有没有过心上人?”
苦梅山上,谢明青答得敷衍,此时更是悠哉回应:“你猜。”
“不是说回答我吗?”黎风烨无语。
谢明青一笑,“对,但黎大侠今夜只能选择其一让我回答。”
黎风烨怀疑地打量谢明青。
知他不信,谢明青补充:“保真。”
黎风烨神色古怪,“那我全问完了再选,并且我每问一次,你必须说话。”
“好。”谢明青气定神闲。
黎风烨思索片刻,“第二个问题,若有,此人在不在你身边?”
“你猜。”
“真无趣!”料他这般,黎风烨撇撇嘴,“反正我有,此人也在我身边。”
谢明青失笑:“我虽也戏称‘心上人’一词,可是,黎大侠,你真分得清什么是爱么?”
“我管他什么是爱,什么是情,覆水难收,既然我认定是你了,那便是你了。”
我都亲过你了,难不成我还能再亲别人?黎风烨心里嘀咕,改口又说:“谢明青,我问你此事不为其他,你若有心上人,我便收手,只待你如同友人。但若你没有,我就……”
“就什么?”谢明青颇为期待。
黎风烨低头,靠近谢明青脸颊,轻声道:“我就让你的心上人变成我。”
就你会吹气?我也会!黎风烨正得意,却听谢明青出言:“奴家都遂相公之意冠夫姓唤为‘黎珂’了。既已从了相公,奴家心中当然只有相公一人。”
“你再开玩笑试试!”
谢明青转头,差点碰上黎风烨眼角,吓了黎风烨一跳。
只见此人笑盈盈地问:“相公怎知奴家是玩笑还是真心?”
“你等着瞧。”黎风烨不想理他。
“奴家拭目以待。”谢明青实在不要脸,“相公仍未选择让奴家回答哪个问题呢。”
看他演得逼真,黎风烨叹了口气,无奈道:“阿珂,你当时说,我怎么会爱上你?怎么可能爱你?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会爱上你,为什么我不可能爱你?只因我是黎风烨,只因我与你共在山庄七年?”
谢明青反问:“黎大侠当真要选此问?”
“……”黎风烨沉默。
他想了又想,摇头道:“罢了,我要留到日后再问你。”
谢明青笑了笑,“好,届时我的回答一定令黎大侠满意。”
黎风烨摆摆手,说信不大信,说不信也有点相信,权当陪谢明青玩了出小把戏。今夜来往几番,亦不过是想与他多说些话罢了。
可他想要的不只是多说些话。
恰逢云满,不见清辉,黎风烨静悄悄地盯着谢明青,心底咬牙切齿,越发觉得此人可恶。
*
清晨,云未散,天光藏匿,四周仿佛笼罩于一团青霾之中。
众人驾马出城,依约前往城外五里地之处。
玉霓骑一匹赤黑马在后,谢明青与黎风烨各乘黑马,并肩而行。
至于连长洲,他虽会马,毕竟大病初愈,身子骨弱,众人不敢大意,便同黎风烨共骑一匹,由黎风烨看着他。
此间尚有一段距离,几人说起闲话。
待连长洲饱含情绪地唱完一篇《蜀道难》,谢明青的目光从连长洲来到他身前的黎风烨肩头,一面打量,一面含笑道:“咦,黎大侠今日怎么有些不同?”
黎风烨照旧一袭黑衣,比起平日的朴素,他肩头、两腕、双胫的软甲焕然一新,金线交错,护腕上还有红玛瑙点缀。
非但如此,他腰间金带左扣一把问水流,右挂银囊,纹花绣鸟,贵气逼人。又看他身上劲装布料轻薄柔软,无比服帖,衬得他宽肩窄腰、筋骨健硕、双腿笔直的身材越发明显,当真气宇轩昂,神勇英武。
若教《天下帖》画了写了去,恐怕三日内便将满城大街小巷皆是这本册子,再教旁人晓得黎风烨家在何处,那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黎风烨显然故意为之。
他看向谢明青,得意笑问:“不同的是你吧?”
眼前人换下平日里纤尘不染的白衣,一身紫黑,简直犀颅玉颊,更彰其喜笑浓浓,满面春风,格外夺目,恍似京城里日日斗鸟游园的公子哥,亦如天宫中偶然下凡邂逅人间的哪位神仙,不识愁滋味,不懂苦与恨。
不等谢明青说话,黎风烨腿夹马肚,故意抢到他身旁,扬手一揽,似有似无地擦过他衣袖,道:“总穿那清淡无味的白衣,这身衣裳衬你太多。”
“若非丹娘提醒,山中多毒虫野兽,深色更佳,想来在下没什么机会扮成这副模样。”谢明青轻笑回答,“倒是黎大侠一改着装,英俊潇洒,天下无人可比,令人惊讶。”
管他真话假话,黎风烨越发得意,“你若觉得好,我便日日如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忘了黎风烨身后坐着灰衣长衫的连长洲。
现在不问不答,因为未来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黎大侠,别信你娘子的鬼话!你戴面具的时候他都摸你眉毛!
黎风烨:愁啊,这货怎么还没被我迷倒……人靠衣装马靠鞍,我先换身衣裳吧……
谢明青:太好了,当年不乐意穿基佬紫的黎师兄终于换打扮了。
黎风烨:?
连长洲:*&%¥#……好烦这两个同性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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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暗相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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