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与粤州的天气有很大的不同，粤州冷，但不会下雪更不会结冰。而京州此时一片冰天雪地。
康铭拖着行李箱背着画袋走在结冰的道路上。在茫茫雪夜里等车。冰块如同镜子一般照映城市的灯火，散射出绮丽的光。
天空下起了雪。纷纷扬扬。一辆白色的网约车在康铭跟前停下。
康铭把行李跟画袋放进了后备箱。随即上了车。
车窗外的雪景很美。康铭忍不住拍了张照片。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同学来考试的吧！”
“嗯”康铭敷衍着应了一声。随即打开微信，把照片发给了蓝柯。
我来京州了，我来考试了。我没有违背我们的约定。
司机继续问道“南方人吧。”
“嗯。”
“南方哪里？”
康铭久久的盯着屏幕，头也不太的淡淡道“粤州”
“那里应该不下雪吧。”
果然没有回复，康铭摁灭手机，头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看到车后座的人没有回复，司机闭上嘴不再搭话。
车子慢慢进入市区，在到达市中心附近时，康铭听到乐一阵钟声。这钟声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康铭睁开眼睛坐起身问道“师傅，你又听到什么声音吗？好像是钟声。”
司机在红绿灯前停下“是钟声，在世纪广场那边跨年。”说着司机看了一眼时间“离新年还有十分钟，他每五分钟就会响一次提醒。”
康铭立刻道“不去酒店了，我们去广场。”
司机道“去不了，那边已经封路了，不许车辆进入。那边的路段堵得很。”
康铭拿手机查了查导航“师傅，那边停车，我要下车。”
这时，雪已经停了，康铭背着画袋拖着行李箱往灯光最耀眼的地方跑去。
钟声再次响起，要没时间了。那个钟声跟蓝柯家的那个挂钟发出来的声音一模一样。
康铭拼命的往前跑。
人群倒计时的声音传来“十，九，八，七，六”
赶不上了，康铭在天桥上停下脚步，脚下的川流不息的车辆汇聚成灯光的海洋。
“五，四，三，二”
“一”
一阵欢呼声响起，不远处大楼的外观出现持续不断的烟花。
“新年快乐”
“2017，新年快乐。”
呼喊与鼓掌声如同潮水般涌来。越过康铭穿过高楼往更远的地方传去。
康铭侧耳倾听。悠扬的钟声夹杂在人群的欢呼声里，依旧格外的清晰。钟声悠扬的在康铭耳边来回，仿佛在像他诉说着什么。声音似乎远在天际又近在眼前。像在遥远的虚冥之中穿梭而来。
2000年新世纪的伊始，我的神明降临人间。
17岁生日快乐。
京州美院附近的酒店已经满了，康铭不得不住的远一点。临晨四点多，外面的天还很黑。康铭在酒店的餐厅吃早餐。跟他一起早早起来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生。大家相顾无言，又彼此都明白。
外面的天很黑，冰刀般的风割着人的脸。最终变成了一场漫天的大雪。
康铭在大雪中排着队等待着进入考场。跟京州比粤州的风还是太温柔了。
如果是蓝柯但单薄的身板，会不会被风刮走。想到这。康铭再次向四周看了看。
他确信，如果他真的来了。在这一片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群中他也一定能认出他。
上午的试考完，康铭跟着队伍冒着能把人刮走的大雪寒风往食堂的方向走。
直到走到食堂，进入暖气之中，冻僵的手脚才慢慢缓过来。康铭还没来得及去排队取餐，手机突然响了。
康铭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康铭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的声音。
女人哭着道“对不起，听说你在外面考试。但是··但是···”
细听之下有些耳熟。
蓝柯的妈妈。康铭的心猛的一沉。
“你能回来见柯柯最后一面吗？他可能···撑不下去了。”
“他很想见你”
一个身影冲出了食堂，冲进了大雪中。
机场的候机厅里，因为下雪，航班被延误。康铭盘腿倚着立柱坐在地上，暖气充足的候机大厅却冷得让他止不住的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柯柯有遗传性的白血病，在他上高一那一年才被发现。”
“医生说他最多只有半年的时间。”
“柯柯病发昏迷好几天后醒过来没多久，就又昏过去了。医生说他已经到极限了很有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康铭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蓝柯妈妈的话，双手抓着头发，我早就猜到的，我早就猜到了的。对啊，我不是早就猜到的吗？居然联合医生一起骗我。
康铭气得咬住颤颤巍巍不停打架的牙齿。
等雪停，等航班重启，回到粤州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康铭顶着风一路感到医院。当他来到蓝柯德病房门口时。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一路的奔波他没有感觉到寒冷也没有感到饥饿，几乎失去了对事务的感知能力。然而当他站在病房的门口时，那一直忍耐的身体本能被恐惧的推动的心脏猛烈撞击得几欲想吐，险些跪倒在病房外。
康铭抬手打开医院得门。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病房里灯光昏暗。窗前几台闪着灯光的大机器围绕着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如雪的少年带着呼吸机安静的睡着。少年很瘦，被子微弱的起伏就能看出来。
微弱的生命体征线慢慢的跳动。很难想象这就是肉眼看到的生命存在本身。
康铭走到病床边慢慢蹲下，正要伸出双手去握病床上的少年，却又猛的缩了回来。
康铭将双手合拢，在嘴边不断哈气，直至双手慢慢回温，才伸手去握住蓝柯的手。蓝柯的手哪怕是在温暖的病房里仍旧是冰凉的，或者说生命正在慢慢的从这副身体中脱离。
康铭双手覆在蓝柯手上，希望这样能让这双手稍微的暖和一点。
康铭盯着蓝柯的脸看了眼时间半夜11点55分。
康铭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启用沙哑的声音道“赶上了，17岁生日快乐。”
康铭站起身，埋头在蓝柯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你知道吗？我去考京州美院了，虽然只考了一门，素描半身像还是有点难度，考场上画得好的人很多，但想到你又觉得不过如此。我画画得时候就在想，如果是你坐在考场上，会怎么样。我刚到京州得时候，就下雪了。很漂亮，但很冷。风大得能把人刮走。”康铭吸了吸鼻子“我站在那里都能想到我们两一起去考试。风要把你刮走，然后我只能死死拽住你的画面了。”康铭忍不住笑了两声。
“我听到京州跨年的钟声，那声音就跟你家的老挂钟的声音一模一样。我追着那钟声跑，想到你就是在这种钟声里来到这个世界的，对我来说那就不单单只是钟声了。我听到了上帝的密语，他安排在那个时刻出生的少年在我17岁那年来到我身边。”
康铭盯着蓝柯的脸，光穿过窗纱融合在在他身上，就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康铭目不转睛的盯着蓝柯看。
不知过去了多久，康铭才呢喃道“所以，你怎么能离开。”
“你怎么能抛下我。”
天亮了，当医护人员走进来时，康铭躺在蓝柯身边睡着了。
按理说这是不允许的。但想到蓝柯，医生只是叹了口气。医生跟病人的父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听到动静，康铭睁开眼睛。看到站在病房门口一脸同情悲悯的医生护士。默默的坐起身。
少年眼神黯淡的看了眼医生跟护士。随即收回目光，看着床上还在沉睡中的人。
康铭执意要留在医院，蓝柯德爸爸开车送康铭回去收拾东西。
康铭坐上车，蓝柯爸爸在见过这个少年多次后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跟他打交道。
蓝柯爸爸问道“吃早餐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康铭靠在椅子上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脸固执的盯着蓝柯爸爸问道“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蓝柯爸爸顿了顿，启动车子道“能用的方法都试过了，但找不到跟柯柯匹配的骨髓。”
想到这蓝柯爸爸沉默了，随即哑声到“这辈子亏欠他太多了，没给他一个安稳的家庭，这么多年对他的关心也不够。每次想起来就很愧疚。”
康铭盯着前方冷冷道“所以你们才会搬回来住一段时间”
蓝柯爸爸转动方向盘“这时柯柯最后的愿望。
康铭闭上眼睛，他们在等，送完蓝柯最后一程。等蓝柯离开后。重新回到各自的生活。有妻子有丈夫有孩子。蓝柯就会像从未来过一样。他的消失会让两个家庭回归正轨。
康铭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样做，是不是觉得良心安宁了很多。”
蓝柯爸爸惊了一跳，眉眼之中浮上一丝怒气，随即很快又消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懂”
康铭不想再说话。
康铭收拾东西时老李的电话打了过来。康铭顺道请了假，此时校考正如火如茶的进行着。老李不停的打电话来。康铭只得关机。
现在他只想呆在蓝柯身边，一刻也不想离开。生怕他醒来看不到自己。心里无可奈何的怕两人相处的时间过一秒少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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