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非欢被魏如薰带回酒店的总统套房,被关在房间,还被没收了手机。
魏如薰留下一张字条,列出天亮前要蓝非欢做到的事。
第一项是写辞呈,蓝非欢没多考虑,用魏如薰留在房间的平板瞬息间就写好,平板不能连上网络,那是魏如薰还没需要他马上提交的意思,于是他只是存档。
第二项是洗澡,把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刷干净。
洗过澡,蓝非欢打开衣柜执行第三项:换衣。
衣柜里摆有琳琅满目的用具,是他曾经自愿穿在身上取悦魏如薰的东西。
打扮好后,蓝非欢离开房间找到客厅里的魏如薰。
魏如薰冷如冰山,专注地盯着电视播放的无声纪录片。
第四项是认错。
蓝非欢理解魏如薰坚持自己有错的主张。过去魏如薰虽然屡次离开自己,却没有恋上其他人,以结果论,魏如薰忠于这段感情。变心的人是自己。
“我错了。”蓝非欢双膝触地,“我背叛了你,我认错。”
蓝非欢没有低头,和坐在沙发上的魏如薰相对而视。
魏如薰缓缓把两脚往左右挪动,“做你以前最爱做的。”
灰色的烟雾带着刺鼻焦味在蓝非欢身旁挥发,魏如薰垂在腿边的手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
魏如薰嗜烟,但他曾经戒烟,因为蓝非欢不喜欢。
蓝非欢抬起双手,用掌心包敷魏如薰的火,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用几近瞻仰的目光凝视手中物,再以侍奉的态度去安抚。
魏如薰在享受中喃喃,“你是不是忘记我为你做过的所有事?”
没有忘,蓝非欢能成为Harold Lam,能成为蓝会长,是拜魏如薰的教诲和引导,一步一脚印,从学堂走到公堂,累积一次次有价值的失败,踩着失败的阶梯站到巅峰。
“没有我,你以为你可以一个人镇住蓝海多久?你怨我不找你?你以为我帮你收复失地那么容易?蓝非欢,这样的你,还敢向我哭诉委屈?”
“我错了。”未免魏如薰不满,蓝非欢极为诚恳。
“我说分手的时候,是谁死缠烂打,是谁求我别走?我可以回到你身边,蓝非欢,你凭什么不回?”
魏如薰说的话没有一个字能够反驳,如果两人此时在公堂,蓝非欢会输得一败涂地。
香烟的火花弹起,烫在蓝非欢腿上。
“你就算不是狗,也不能当一只忘记主人的猫。”烧尽的烟落在地毯,泛起更难闻的味道,魏如薰蹲下身,蓝非欢立即配合魏如薰的高度跪伏在地。
“你还记得商锦兰吗?她可没有忘记你,为了帮你抢回蓝海,她费尽心机让蓝海亏损至足已被我收购,你这窝囊废,你夹着尾巴逃走之后,想没想过为你报仇的人?”
蓝非欢的手被魏如薰抓起,压在地毯上的小火苗,火苗在掌心熄灭,疼痛瞬间由剧烈转为刺痒,那短暂的痛苦只有灭火的人知道。
“蓝非欢,你要我帮你保护于宏然,你心虚吗?”
蓝非欢松口,魏如薰趁机抓住他下巴,调整了下角度,狠狠甩他一耳光。
“蓝检察官,你这张嘴,说了让我很生气的话。”
脸颊痛得发麻,蓝非欢擦一擦嘴角唾液,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只等着魏如薰接着发泄。
啪!手机和一枚USB给抛在蓝非欢眼前。
“于宏然的员工档案,从他无理由缺职那天开始改为清年假后自行辞职,他带走的电脑不在公司资产列表内,不构成盗窃,你想检查就去,查完想走就走。”
魏如薰的生理要求已满足,那是蓝非欢完成的第五项要求,也是魏如薰列的最后一项。
“我相信你。”蓝非欢只拿手机,没有拿USB,他默默回房换回整齐的制服,离开卧房时,魏如薰还坐在地上抽烟。
“开我的车。”魏如薰指向烟灰缸旁的车钥匙。
“不用。”蓝非欢提着鞋袜出门,一秒都不愿逗留。
门内传出魏如薰的咒骂,然后是没有意义的嘶吼。
蓝非欢蹲下穿鞋,试图分辨这场对峙谁输谁赢?
他得不到答案,脑海却出现另一个问题——如薰,我和你为什么不能和解?
回到和宏然的住处时已经是黎明,宏然坐在小楼的阶梯口,手枕着膝盖沉睡,蓝非欢安静地在他身侧坐下。
“非欢。”宏然坐直身子,他醒得很淡定,大概早在听见脚步声时就醒了,或一直都醒着。
“对不起,我又熬夜了。”蓝非欢轻声说。
“喝咖啡吗?”
宏然的面容很疲惫,但还是笑得很好看。
“我爱你,你知道吗?”蓝非欢答非所问,朝宏然投以挑逗般的微笑。
宏然移动身子,往蓝非欢身边靠,掌心轻放在蓝非欢胸口,“我是你的秘书、你的助理、你的徒弟,你心里想的话,我不需要等你说,我必须自己猜,并相信自己的猜想,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不会影响我,你知道吗?”
“我……”蓝非欢嘴唇微启。
宏然温柔地吻上去,“我猜你是爱我的。”
蓝非欢搂紧怀中人。
初升的阳光从楼檐斜斜打入,像一道雷,劈开相拥的两个人。
魏如薰的巴掌掴得很认真。
“嗯……”蓝忠才面带笑意地打量审讯桌对面的蓝非欢。
蓝非欢背后墙上有一横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蓝检,脸怎么肿那样不自然?坦白说,昨晚是不是喝开了?”
面对陪伴阮驭乘来的二叔,蓝非欢面无表情,他甚至没有直视这个人,只把锐利的眼神专注在一旁的少年。
阮驭乘穿着学校制服,整整齐齐,双手搁在桌面上,指节弯曲,指甲修得很干净,他敛着下巴,看似有些胆怯。
“阮驭乘。”蓝非欢微笑,嗓子虽略哑,声调却很柔和,他刻意表现得不像一名严肃的检察官。
阮驭乘的手指很轻很轻地在桌面点了下,接着就抬眼看蓝非欢,颔首应是。
“不用害怕,马天祥已经承认袭击和辱骂执勤警员,你只需要重复叙述昨天的事发经过就可以。”蓝非欢依然笑眯眯,看向身边助检,助检便按程序开启录音设备。
阮驭乘开始叙述,说的过程和马天祥及另一位少年没有出入,并且更详尽,条理清晰,连抑扬顿挫都拿捏顺畅,堪称完美口供。
“马天祥辱骂执勤警员这一部份,请重复说一遍。”蓝非欢还是一派温和。
阮驭乘的眉头稍微靠拢,现出了细微的不悦神色。
“检察官,您该不是忘了录音吧?这可不太好,浪费市民宝贵时间。”蓝忠才嚣张地挑眉。
“不是,录音很正常,只是……”蓝非欢翻开面前文件,钢笔轻敲文件上马天祥的名字,语气平稳地说:“马天祥没说他怎么辱骂警员,所以我想再次确认阮驭乘的说法。”
“他骂了什么很重要么?”阮驭乘口快发问,蓝忠才立刻瞪他,他撇过脸去,露出了纨绔少爷无礼的真实面貌。
“袭击警员不是儿戏,自然每个细节都很重要。”蓝非欢忽然低沉的嗓音吸引阮驭乘转回脸来。
少年愤怒的稚嫩模样让蓝非欢感觉像看到从前的自己,成长在舒适表象下的高压环境,一方面可以任意妄为,一方面又被诸多束缚,这样的人,十个有十个性格极端。
“不要浪费我的宝贵时间,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蓝非欢改变态度。
如蓝非欢所料,阮驭乘糟糕的面具瞬间掉落,他开口辱骂,骂得情绪到位。
蓝非欢乐得笑出来,“你这是在告诉我你昨天怎么骂警员还是在骂我?骂我可是要付出代价,你不是那么傻吧?”
“谁傻了?”阮驭乘龇牙咧嘴,“我不是骂你!”
“等下。”蓝忠才忽地拍桌,冷冷瞪着蓝非欢,“这不是合规格的问话,检察官,我要求你再问一次。”
“嗯。”蓝非欢看阮驭乘,“阮驭乘,你刚才骂我什么?”
“我不是骂你!”
“抱歉,我再问一次,你骂了警员什么?”
“铺母砸素仔人铺!”
拗口、凶残,这不是普通话语系的南方脏话,要蓝非欢复述可能都需要几次练习,难怪被骂的宏然也一头雾水,不晓得被骂了什么神奇语言。马天祥的父亲不是在地出生,和儿子沟通的语言是字正腔圆的北方普通话,马天祥要背这个骂人的锅还真不容易。
“你闭嘴!”蓝忠才厉声斥阮驭乘,阮驭乘这时才后觉被蓝非欢下了套,蓦地露出慌张神色,还向蓝忠才投以求救眼神。
“阮驭乘,很感谢你的合作,基于你的情绪不太稳定,今天先到此为止,我会再传唤你。”蓝非欢躬身离座。
“蓝非欢!你回来继续问!”蓝忠才叫。
蓝非欢打开审讯室的门,淡漠地斜视二叔,“律师先生,请注意态度。”说罢,他翩然离去,举手投足就像曾经的蓝海会长。
袭警人的身份可说已呼之欲出,这时候就需要证物助攻。
蓝非欢提交申请重新检验现场搜集到的证物,但他很快得到坏消息:割伤宏然的瓶子竟然没有被带回来!
事实上,没有任何证物从现场给即时带走。
蓝非欢给宏然打电话,“犯人袭击你使用的瓶子,有什么特征?”
“是……青岛啤酒。”
“铺母砸素仔人铺。”蓝非欢听着录音再练习几次之后,已经能把这段话讲出该有的口音和语调。
“非欢,你这是骂我吗?怎么骂得和那袭击我的人一样?”
蓝非欢轻声笑,“疼你都来不及,哪里舍得骂你,回见。”
挂上电话后,蓝非欢就带事务官到现场搜证,啤酒瓶是回收物,不至于那么快给销毁,他要求看事发后清理现场的监控,见回收站的员工把当时散落地面的垃圾都分类收拾,一个疑似证物的啤酒瓶给丢进另一个回收箱,那回收箱不小,经过负责人同意,蓝非欢得到回收箱里的所有瓶子,堆积起来竟高至齐腰。
全带回去检验是不可行的,蓝非欢决定相信宏然的记忆,他戴上手套和口罩,准备找出所有青岛啤酒瓶。
“蓝检!”助检拉住蓝非欢衣袖, “我来吧!您一边等着!”
“一起吧,时间很宝贵。”蓝非欢蹲下来,逐个瓶子仔细地看,若不是青岛啤酒,但有血迹的话也得带回去。
破瓶子没有一般垃圾那么脏,但也不干净,许多仍残留饮料,粘粘腻腻,爬着许多蚂蚁,还引来一些苍蝇,有些甚至隔着口罩都闻到臊臭。一番努力之后,蓝非欢和助检已一身臭味,努力成果倒是不错,搜获了五支符合描述的破瓶子,其中一只确实像是沾有血迹。
把酒瓶送交检测后大致只可以等,蓝非欢知自己浑身臭,便不待在不通风的检察室,也不去饭堂打饭,在饮料机买了罐运动饮料,坐在院外消磨短暂的清闲时间。
助检住得近,趁午休骑车回家去洗澡更衣,蓝非欢不想自己的住处让外人知道,便拒绝载送的帮助,也不想浪费时间打车来回,他有些累,喝过饮料就靠着凉亭柱子闭目小寐。
叭——叭叭——刺耳的车喇叭在眼皮刚合上就吵。
全黑的豪华房车停在路边,司机座车窗滑下,蓝非欢认出那是几天前蓝忠秀车上的司机。
蓝非欢乐的现在就上车熏死他爸,没等司机来叫就主动起身跑过去,司机给他开门时皱着鼻子倒退,他就更急迫地坐进后座。
“你!”车后座里的蓝忠秀表情犹如踩到狗屎,“滚出去!”立马就吼出蓝非欢想听的话。
蓝非欢偏不听,蹭着逼近蓝忠秀,笑得灿烂又调皮,“嗨,爸爸,您找儿子吗?儿子可想你了,来亲一下!”
近距离没法轻易动手打人,蓝忠秀那侧的车门又对着有车辆经过的马路,开门出去太危险。
“走开!出去!”蓝忠秀挣扎着尝试推开已经和他胸贴胸的臭儿子。
“爸爸。”蓝非欢结实的手臂抓着蓝忠秀手腕抵在车窗,把蓝忠秀困在近身之前,像只急于啃咬猎物的兽。
“我第一次觉得我和你一样脏,真温馨啊。”
蓝忠秀面红耳赤,蓝非欢很有信心他做不出吐口水或咬人的市井举动。
“混账,你把蓝海败了,竟然连绿茵也不放过?你这只对那姓魏的摇尾巴的狗,早知当初就不把你医好!”
“你说得没错,你当初就应该取了我的精华去培养一只狗孙子。”
“不孝子!你想过你妈没有!”
“你和她如果算得上是我爸妈,那真是侮辱爸妈这个词。”
司机从后强拉,蓝非欢不做无谓的对抗,松开手下车。左右无事,他便索性等,等到父亲亲自下车。
“你告诉魏如薰,他会在得到绿茵之前就失去魏阙,你警告他,不要把我蓝家人和你这个没用的孽子混为一谈。”
魏如薰居然想动绿茵?蓝非欢倒是第一次听说,为什么?为了帮自己出气?为什么?因为爱?
“不如这样吧,让阮驭乘坦诚所有犯过的罪刑,还有,让二叔承认帮助阮驭乘脱罪,我就答应你找我老公求情,求他放过绿茵。”
蓝忠秀沉默,蓝非欢知道这种无情的交易能更容易说服他。
真讽刺,他们本该是彼此有爱的亲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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