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了有一会了,但座位上依旧没看到同桌的身影,项冷荷有些不安,她犹豫半天,终于,老师在黑板上刷刷写完题目后便去教室外通风了,趁着这个机会,项冷荷用笔盖戳了戳前桌的背。
前一排同学的椅子恨不得紧贴着桌子,被笔盖戳中后差点吓得跳起来,她捂住嘴巴,飞快地往后面看了一眼,看到是项冷荷后才松一口气,立马换上友善的表情:“同学,有事吗?”
“我的同桌没来上课,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项冷荷秀气的眉毛蹙起,“我很担心她。”
前排同学瞪大眼睛:“担心她?!哎呦我滴天,你可别担心她了,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逃课对元乐意来说可是家常便饭!”她不杀人放火就谢天谢地了!
项冷荷愣了一下,她下意识摩挲手上的笔,有些心不在焉:“可是校规和学生守则上说了,不能无故缺课的……”
前排同学卡住了,正巧这时候透风的老师也进来了,她挠挠头,赶紧转了回去。
老师出的题项冷荷都写好了,台上的老师正在讲解这些题目,按照项冷荷成形后对自己立下的原则,这个时候她本该遵循人类的规则,认真听课才是。
但不知为何,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到了身旁的空位上,虚焦的视线里,一朵粉嫩的荷花插在玻璃瓶中,格外显眼。
项冷荷想学习人类,所以要把人类的准则作为自己做事的标准。她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偏偏,她似乎选中了一个最叛逆,最独特的人类作为自己的同桌,这让她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点好奇心。
她们植物的生死存亡必须样样顺从规则,要是像她的同桌一样毫无约束地活着,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
元乐意之前听说过很多关于韩雪怡妈妈的传闻,但唯独没有亲眼见过她的模样,现在见识到了,老实说,和传闻里的没多大区别。
“菜马上好了,我很久没有自己弄饭吃了,小姑娘不要介意哈。”女人的面孔在门口探出,语气热络。
单论气质,她其实和普通的街坊阿姨很像——如果忽视女人脸上一条七厘米的,从左眉毛一直延伸到右边嘴角的刀疤的话。
韩雪怡的妈妈十多年前开始坐牢的,据说那时她是猪肉铺的老板,正怀着二胎,忽然把配偶杀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意外流产。
法院判她是过失杀人,不过她进去后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她是蓄谋已久,故意杀人,也有人说她早就疯了,本来判的时间要更久一些,据说是因为她在里面表现好,所以提前放了出来。
元乐意在来的路上受到了不少注目礼,这么小的一个镇子,八卦传得飞快。
大家都猜到她要去韩雪怡家,也知道韩雪怡的母亲要找她算账,大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也有少数热心肠的阿姨拦住她,劝告她韩雪怡的母亲在牢里结识了不少关系,还说正要带着那帮坐过牢的人一起整死元乐意。
“别担心,乐意姐姐。”长板凳上,韩雪怡坐在元乐意身边,她暗中握住元乐意的手,对她笑了笑。
韩雪怡生得一副甜蜜的长相,笑的时候一双大眼睛弯弯的,看着很讨喜,她实际上比元乐意要大九个月,不过元乐意一直把她看成自己的妹妹,眼下被妹妹安慰了,还真有点哭笑不得。
韩雪怡凑近元乐意的耳朵,姐两好地低语道:“我已经和我妈说以前的事,我妈挺感激你的。”
虽然说是‘以前’,其实也才隔了几个月而已。
那时候元乐意的名气刚出来,多得是人把她当靶子,想把她踩在脚下长威风,元乐意身上几乎天天挂着彩,常常是上次的伤还没好,新伤就覆盖了上去。
因为有个坐牢的母亲,那时韩雪怡在学校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没有朋友,碰到没师德的老师还经常拿她当杀鸡儆猴的例子确保自己的威严,或者心情不好就无缘无故骂她吼她来发泄。
因为她没有父母保着,要是换个学生,只要磕着碰着了,指不定就有难搞的长辈杀到学校和老师对峙。
在这样环境下生活的韩雪怡,性子就是想硬也硬不起来,就这样,吸引了一些以欺凌同学为乐的人渣。
地咚镇这个地方,又小又偏僻,经济发展不起来,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要办点事就得找各种关系,很容易滋养不公与暴力。
韩雪怡就是受害者之一,欺负她的人,是同班的一个女生。
那人名叫王沛,嘴巴鼻子耳朵挂着金属环,后脑勺的头发全剃了,平常棍棒不离手,喜欢对韩雪怡呼来唤去,让韩雪怡给她跑腿买东西,但只要韩雪怡提‘钱’,或者只是心情不好,她就会想出各种让韩雪怡当众出丑,包括但不限于把拖地的脏水倒在她身上,或者让她脱得只剩里衣秋裤,光着脚站在操场上等她。
地咚镇温度降得很早,尽管还没到十月,就已经只有个位数的温度了,在无数迥异的视线里,韩雪怡垂着头,冻得直哆嗦,却又不敢走,她怕王沛知道后更生气,变本加厉惩罚她。
然而,周围走来走去的运动鞋渐渐少了,天色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门卫大姨提示赶快离校要锁门了口哨声,韩雪怡还是没能等到王沛,她的身体早就麻痹了,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家,那个时候,她忽然远远看到了元乐意。
韩雪怡心底有个秘密,元乐意是她的偶像。
那是多么耀眼,多么勇敢的少女呀,她的处境几乎和自己一样,甚至听说之前她也被人欺负,但她硬是靠着自己,把欺负过自己的一个个报复了回去,把前校霸逼得转学,甚至收了一帮追随者,名声大噪。
韩雪怡也想追随她,但她了解过了,元乐意的手下都是敢对别人抡棍子的人,她不敢,便从来没有出现在元乐意眼前过,只是远远看着她。
这么晚了,元乐意为什么还往后山上走?她要和谁打架吗?
后山对十一中的正经学生来说算是个禁区,一般校内校外的打架斗殴等等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约在十一中后山,传闻里面还死过不少人。
韩雪怡正疑惑着,忽然看见另一个方向,王沛拿着一把镰刀,也往后山走。
明明全身已经冻僵了,但韩雪怡还是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狂妄学生元乐意,当地很多小混混都盘算着要灭灭她的威风,王沛本就在学校有一点势力,更是看元乐意不顺眼。
难怪王沛最近总阴沉着脸,还说什么‘要给她点教训。’
这时候要怎么办?去帮偶像吗?还是告诉老师?
韩雪怡长久地愣在原地,什么也没做。
但尽管她没有自己去惹麻烦,麻烦也会自己送上门。
她们居然打过来了。
准确来说,是王沛往这边逃了过来。或许是胡乱选的逃跑方向,或许是忽然想起这边还有个熟人,总而言之,看到韩雪怡后,王沛眼睛一亮,剌着左腿,直奔韩雪怡的方向。
提问:傍晚,如果欺辱你的霸凌者浑身是血地,拿着刀具跑向你,你会怎么办?
韩雪怡什么也没做,她穿着单薄,在寒冷的天气里站了半天,似乎连思维也冻住了,连脚都没有抬起来。
如果真的要死的话,请让她死得干脆一点吧。
她只是这样想。
但王沛并没有接触到她。在距离她还有半米的时候,王沛忽然倒了下去。那个在她眼里仿佛高大到能够挡住所有光的人就这么倒了下去,露出她身后的元乐意来。
一滴血溅到了韩雪怡的手心,温热的温度,从她的手心蔓延至全身,仿佛解开了什么东西。韩雪怡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兴奋。
而元乐意……在见到元乐意之前,韩雪怡不敢相信,她居然伤得比王沛更重,衣服被割出了十多道深深的口子,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好几道能隐约看到白骨……这种程度的伤,换做任意一个普通大人都可能疼晕过去,但元乐意却依然稳稳站在她面前,仿佛失去了痛觉。
韩雪怡思考过很多次,为什么元乐意能够独自走到今天这一步。明明在几个月前,她还只是个处境和自己差不多的可怜蛋,但短短时间,她就能赶跑留级多年的,人人畏惧的校霸。
但那时,她忽然理解了。
那是一种信念——或者说,**。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的**。
因为已经一无所有,所以为了活着,所以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怕死的狠劲。那是如此矛盾,又如此简单粗暴的动力。
王沛倒下后,元乐意只看了韩雪怡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韩雪怡愣了片刻,低头看看肩膀微微起伏的王沛,也打算回家。
然而她刚刚转身,恶寒忽然从脚底瞬间传到头顶。
王沛抓住了她的脚腕。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不帮我?!”各种不堪的话从王沛嘴里吐出,韩雪怡尖叫着踢她的脸,忽然看到她从衣袖里摸出一把水果刀。
韩雪怡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她的英雄,她决定一生都要追随的少女,在月光下出现,护着她的头,一脚踢飞了王沛的刀。
一阵拳打脚踢后,王沛已经站不起来了,只一双阴恻恻的眼睛在元乐意和韩雪怡身上打转。
元乐意拎起王沛:“我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要是从今往后我看到你没有照做,你知道后果。”
王沛垂下眼睛,沉默点头。
放走王沛后,元乐意熟练来到后山,在枯叶下翻出生锈的铁盒,打开后是各种医疗用品,她轻驾熟路地在伤口上洒药粉,包扎,转头看到默默跟着她的韩雪怡,上下打量她一眼,看到她单薄的衣服和冻得青白的脚后皱了下眉,解了身上的外套递给她。
处理好了伤口,两人往回走,韩雪怡穿着厚实的外套不敢看元乐意,沉默之中,忽然听到身边的人说:“过不下去的话,你可以来找我。”
韩雪怡扭过头看元乐意,对方下颚的青黑贴着绷带,嘴角还带着伤口,显得桀骜不驯。
“好。”韩雪怡含着泪说。
她们走的是最近的路,必须路过学校后操场,韩雪怡飞快地把眼泪擦干,让元乐意把棍子借给她。
这木棍是元乐意捡来的,她一路带着,起初用来和王沛打架,韩雪怡要用,她便给了她。
韩雪怡拿着棍子,来到王沛面前,忽然笑了。
她并没有直接下手,而是用自己里衣的下摆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把棍子擦了干净,才稳稳握着棍子,像王沛曾经踢她那样,狠狠打向她的肚子。
哐当。
韩雪怡把棍子丢在不远方,她的手上也沾了王沛的血,表情阴暗,转过身面对元乐意时,却换上了甜蜜的笑容。
她把被风吹乱的发拢在耳后,笑得羞涩:“今晚之后,无论她出了什么事,都与乐意你无关,好吗?”
这是她的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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