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御揽进了国子监,朝堂上关于替换他的奏折越来越少。
原因无他,丢不起人。
他是整个学堂年纪最小的学生,还是由张太傅引荐进来的,学堂的教书的夫子们想着给张太傅几分薄面,接纳了他,让他与其他学生一起读书。
夫子们对张太傅的“神童”之说将信将疑,起初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对他进行考验,谁知这一试,便再也停不下来。
随堂考验的水平越拔越高,从最初的背诵经典,到后来的策论辩论,苏御揽答得相当精彩,分析得头头是道。
夫子们满腹经纶,多年来苦于无人能真正理解他们的学问,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囊相授的学生,自然是欣喜若狂,几乎把他当成了心头宝。
苏御揽一时名声大噪,但其他学生则苦不堪言,夫子们出的测验题目上了几个档次,他们无从下手,成绩一个比一个不堪入目,最后被夫子们留堂。
他们原本也是学堂中的佼佼者,备受老师和家族的关注,堂堂世家子弟还比不上一个身份卑贱的外室子。
学堂的钟声悠悠响起,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收拾书卷离开。
张太傅背着手,慢悠悠地踱进国子监,远远便瞧见几位夫子围在书案旁,正给苏御揽布置额外的课业。
他嘴角一扬,故意放重了脚步,走近时昂首挺胸清了清嗓子,随意地问道:“诸位夫子,今日可还顺心?我这学生如何?可还入得了各位的青眼?”
夫子们闻言你看我我看你,捋了捋胡须,道:“张太傅,这孩子确实天资聪颖,不过嘛……我们几位也费了不少心思教导他,他也算是我们的学生。”
张太傅眯了眯眼,“你们要抢老夫的学生?”
“诶,哪里是抢啊,你看我们都多少教了些东西,也算他的老师吧。”
“是啊是啊,言之有理啊。”
太傅吹胡子瞪着他们:“当时我送御揽过来时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这么些时日就想跟老夫抢人,你们甭想!”说罢他转头对着一旁站着的少年道:“御揽,到师傅这来,我们回去。”
苏御揽站在一旁,微微低着头,眉目清秀,身形板正,透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与淡然。
夫子们越看眼睛越红,心中愈发不甘心,纷纷捋着胡须,互相推搡着争辩起来。
太傅见状冷笑一声,和他们争了起来,平日里威严庄重的夫子们此刻竟像孩童般争吵不休,苏御揽站在一边看着,心中既无奈又有些好笑。
他轻轻叫了两声“师傅”,引得一众夫子看过来,他无法,想试图进去劝张太傅,还没过去就被太傅护犊子似的拉到身后。
“御揽,你先回去,师傅要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随后又激烈地吵了起来。
苏御揽沉默片刻,见劝也劝不下来,索性不再多言,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学堂。
刚走出学堂大门,苏御揽便见周悯正倚在门外的石柱旁,正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一身华贵的锦袍,一贯温和的脸上透着几分慵懒,见苏御揽出来,便直起身子,笑着迎上去:“怎么,被夫子们赶出来了?”
苏御揽神色间带着几分无奈:“殿下,师傅和夫子们吵起来了,我劝不住,只好先出来了。”
周悯闻言挑了挑眉,“吵起来了?”他顿了顿微微蹙眉,随即眉头一松,笑着挥了挥手:“让他们吵去,你不用管。”说罢,他拍了拍苏御揽的肩膀,语气轻松:“走吧,我先带你回去。”
苏御揽往身后看了一眼犹豫道:“可是……”
周悯把人拐过来,“没什么可是,老师自有他的打算,走走走,上了一天学了还想在这待啊,有这份心就够了。”
苏御揽被他带着走远了才挣脱开来,两人并肩而行,太子一边走一边侧头打量苏御揽,笑着道:“在学堂待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苏御揽点了点头,“学堂的夫子们都很照顾我,课业不难,很好适应。”
周悯微妙地一顿,感慨道:“还好我当年读书时没碰见你这样的。”
他见苏御揽看了过来,幽幽道:“想当年老师也对我宝贝得不行,你一来我就失宠了。”
苏御揽不赞同他的话:“师傅分明也很看中殿下。”
周悯压下上扬的嘴角:“何以见得?”
“师傅时常与你在书房议事,上了年纪却还是亲自前往府上考查你的功课,对你的学业很上心。”
周悯摇了摇头,感叹道:“我天生愚钝就得多看着点啊,老师就不这么盯着你。”
苏御揽:“……”说的什么鬼话?
当朝太子七岁作诗,九岁成文,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早早就学有所成,出阁读书,四处游历,这些莫不都是假的?
苏御揽漠然地看着他胡说八道:“殿下不愚钝。”
周悯轻笑一声,弯了弯眼眸:“哦?是吗?详细说说。”
苏御揽正欲开口就反应过来周悯在故意套他话,他抬眸冷淡地看着佯装不解的周悯。
周悯见他看过来,展颜一笑,苏御揽也笑了声,随后面无表情一个人快步走了。
周悯看着那将他甩在后面的疾行背影,哑然失笑,扬声喊道:“诶,等等我啊,你认得路吗?”
那背影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声音随风飘来:“认得!”话音未落,脚步却更快了,转眼间便消失在周悯的视线中。
周悯轻轻叹了口气,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劳您费心啊。”
“那帮子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把御揽送进去时一个个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不情不愿地接纳,”张太傅走了上来,冷哼一声,“才过了这么些天就敢跟我抢人,门都没有!”
周悯扭头笑道:“不止吧,你刻意来这一趟吵架是为了传出去赌外人的嘴吧?”
张太傅嘴角一抽,上前踹了他一脚,瞪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打你吗?”
周悯面露无辜:“哦?这么说我遭受的不是无妄之灾啊。”
张太傅闻言又要踢他,怒斥道:“就属你眼毒!旁人三分心思你能看出七分,偏生还要点破来气人!天资高就能目无尊长了?说一句你顶三句,我今日非要教训你一番。”
周悯闪身躲开,“诶,老师息怒,气大伤身啊。”他嘴上说着体己话,脚底却跟抹了油似的开溜。
太傅晃了晃神,周悯就已经推开十丈远了,他刚降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周亦辞!”
人影闻声脚步不带停顿,晃了晃消失了。
自太傅在学堂与夫子起了一番争执这事传出去后,那些说要替换苏御揽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苏御揽的生活安定了下来。
秋去冬来,寒风凛冽,京城迎来了年末的寒冬。
京中的街巷上早已挂起了红灯笼,屋檐下结满了晶莹的冰凌,家家户户忙碌地准备迎接年关。
寒冬腊月,雪花如鹅毛般纷纷扬扬,院中的青石板路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只留下几行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掩埋。
檐下缀满了晶莹的冰棱,红灯笼在风雪中轻轻摇晃,烛光透过纱罩,在冰棱中透出光晕,冰尖缓缓滴落裹着光亮的水珠。
“嘀嗒”,水珠从壶嘴缓缓滴落,敲击在瓷盏的边缘,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老师,请用茶。”
暖炉中的炭火正旺,火光跳跃,炉上架着的紫砂壶发出轻微的“咕嘟”声,茶香四溢。
炉旁铺着一张柔软的羊毛毯,毯上摆着一张红木小几,几上放着两只青瓷茶盏,盏中茶汤清澈,泛着淡淡的金黄。
太傅背着手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叹了口气:“今年的雪不小啊,都言瑞雪兆丰年,可也得百姓熬过冬天才有丰年。”
太傅转身坐下,接过周悯泡的茶,“你在外面待了两年,外面情况如何?”
周悯摇了摇头没说话。
太傅闭了闭眼,眼角的沟壑深深浅浅地蔓延开来,许久,他缓缓睁开眼:“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趁现在小了些,你先回去吧。”
年关将至,虽下着雪,街巷却水泄不通,家家户户都在为年节做准备,街边的店铺张灯结彩,雪地被染上了一层暖色。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一道深深的辙痕。
周悯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目光一顿,突然道:“停车。”
雪渐渐又密了起来,马车在太子府前停下。
周悯掀开车帘,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他微微眯了眯眼,抬脚下车,抬头看见府门口立着的道身影,脚步一顿,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
苏御揽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伞面微微倾斜,遮住半边风雪,他闻声抬眸,碧绿缀着点红成了这银白世间唯一的颜色,似与世隔绝又似融于天地。
雪纷纷扬扬地落,他的目光透过雪幕,浅浅落在来人身上。
周悯一手接过苏御揽手中的伞,“怎么在门口站着?”
苏御揽回道:“我刚从外面回来,闲来无事就在门口等着了,没打算等多久,刚准备回去殿下就回来了。”
“外面下着雪,你出去做什么?”
“学堂的老师们前些天遣人告诉我,他们在学堂留了些资料和一起给我布置的额外的作业,叫我过些时日去取。这雪已经连着下了几日了,学堂的作业我已经做完了,就想着早些去取。”
周悯看着一板一眼回答他的苏御揽,面色复杂,他实在是不理解世上为什么会有冒雪去给自己拿作业的小孩,这个年纪一天天的不想着玩怎么尽想着写作业?这性格受那帮子一把年纪的教书夫子喜欢,但周悯可看不下去。
一进屋,周悯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掌心托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红艳艳的山楂裹着一层薄薄的糖衣,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诱人的光泽,糖衣上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苏御揽的目光落在那串糖葫芦上,微微一怔,随即抬眸看向周悯,“殿下这是?”
周悯将糖葫芦递到他面前,“路上看见便买下来了,来,尝尝看。”
苏御揽顺势轻轻咬了一口。
周悯笑了笑,“好吃吗?”
苏御揽将山楂咽下去,回道:“好吃。”
“喜欢吗?”
“……”
周悯点了点头,将糖葫芦递给苏御揽,“行,下次再给你带。”
“……”
苏御揽接过糖葫芦偏开头,“殿下不吃吗?”
周悯摆摆手:“小孩子才喜欢,我早就不吃了,这就是给你买的。”
苏御揽将糖葫芦的油纸套上,道过谢,刚转过身就被拉住了,他疑惑地转过头。
周悯挑眉:“去哪?”
苏御揽眨眨眼:“回房间。”
周悯眯了眯眼:“写作业?”
苏御揽点点头。
周悯抽出苏御揽手中的糖葫芦,将油纸套了回去,拉着人出了屋子,“别写了,跟我玩去。”
苏御揽猝不及防被凉风扑了一脸,“殿下?!你要带我去哪?!”
“去后花园堆雪人,或者和猫师傅它们玩,干什么都行,总之别管你那些破作业了!”
“啊?!”
苏御揽抽不出手,被周悯莫名其妙带去后花园堆了半天雪人,苏御揽玩着玩着渐渐得了兴,两人一下忘了时间。
最终苏御揽因为年纪太小没受住,当天晚上发了烧。
周悯被闻言赶过来的张太傅狠狠骂了一顿,还挨了顿打,并且因为疑似太闲了,被太傅多留了三篇作业防止他祸害别人。
周悯挨的每一顿打都不冤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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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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