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施工艰难、然而却又是快速地进行着,我们要尽量赶在雨季到来之前完成初步的工程,不然,整个县城就有可能沦为一片沼泽。根据工程指挥部的要求,下水管线应该在七月二十五日以前铺设添埋完毕,初步发挥其功能。因为通常此时就进入多雨季节了。地方部门说得没错,部队战斗力就是强。七月二十日,我们团就全部完成了铺埋任务,只等地方施工部门完工,与我们衔接,然后就是路面施工了。
而我们三连,早就交工休整,美美地睡了一天的大觉了。人算不如天算,老天成心与我们作对。电视里天气预报上说,未来几天,长江流域将会有一次大范围长时间的强降雨过程。姥姥!内心的期盼尽管那么殷切、虔诚,可大雨还是不期而至了!乌云翻滚,大片压境,越积越厚,越压越低,那愈发灰黑的颜色仿佛是冷酷的眼神,狰狞地注视着地面上蚂蚁般忙碌的人们:哼哼!瞧我的!而那轰隆隆的闷雷、咔嚓嚓的闪电,紧贴着地皮,爆裂炸响,宛若一声声强盗的嚎叫,振聋发聩,不由得使人们的心悬得老高……将近半个月了,积攒下来的脏衣服散发着馊臭,熏得人翻一溜跟头。
平时干活过后疲惫困倦一起袭来,无暇也无心搞搞弄弄的,休整了一天,人的精神头又恢复了,大家纷纷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晾在走廊上。没有太阳,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霉变闷憋的气息,这座临时住宿的小学教学楼,宽敞豁亮,好歹有点点风。
在这里,暴风雨前的气候,是让人最难以忍受的了。空气湿度可以达到100﹪,伸出手拢住,攥一把似乎都能挤出水来,潮湿而又炙热。战士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致高的,甩两把扑克;不愿意动的,翻翻书;再不就是跑到水房里,哗地冲个凉水澡,然后就水淋淋地趴在栏杆上,呆呆地凝望着席卷而来的乌云……
早晨一起床,我就嚷嚷着要洗衣服,受不了这种味道。前几天小学的老师们领着一帮小学生跑来,要给我们洗衣服,把我们给窘得够戗:一个个强壮的大小伙子,倒让人家小孩子给伺候上了?再说,那一条条跑马大裤衩子,好意思让人家洗吗?……实在拗不过人家的热情,我们只好挑出几件稍微干净些的外衣,让他们洗了。这不,光我自己的脏衣服,就有一大摞。正当我收拾的当儿,班里的那帮家伙凑过来了:班长,班长,给我也洗洗嘛!
你一言我一语地,搅得我心烦:"去去去!你们还嫌我事少是怎的?一边去!"王帆又摆出他那副可怜相:"班长,这些天累个臭死,这不,昨天晚上又梦见未曾谋面的媳妇了,跑了一裤衩子,到现在小肚子还疼呢!……哥,就给洗洗吧,拜托了啊……"说着,还真把他那条满是精斑的大裤衩子扔给了我,然后,在弟兄们的哈哈大笑中,羞红着脸躲到一边去了。"臭小子!不嫌害臊!"看他那副德性,兴许真的不舒服,关切地问他:"怎么样?挺疼的?要不,看看大夫?"王帆终于憋不住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玩呗!谁让我管你叫哥呐!呵呵……"
"好小子!叫你装蒜!"我挑起他的脏东西,做投掷状。"别别!哥!"王帆举手投降,又拱手作揖:"真的,哥,我这小肚子真的有点疼。嘿嘿……"嬉皮笑脸地,拿他没办法。在走廊里,与从另外一个屋走出的鹏哥撞了个满怀,他也端着盆衣服往外走。"拿来,我给一块洗了得了!"不由分说,我把他的东西夺了过来。若不是我俩碰上,料想他也得去找我,搜罗点衣服什么的一块洗。鹏哥没说什么,只冲我做了个手势,笑了笑。回忆起来,他的笑显得那么疲惫,竟有几分凄凉!几件衣服洗下来,竟搞得我汗流浃背!
天气不知怎的,就连早晨都如此难耐,简直像呆在桑拿浴室里一般。妈的!要下就痛痛快快地下!别让老子连呆的地方都没有!我嘴里骂道。转念一想,可别!大雨滂沱,我们刚刚铺好的管道,不就泡了汤嘛!回到宿舍,见鹏哥趴在窗台上,出神地望着天空。他光脚趿拉着一双人字拖鞋,黝黑健硕的身躯油光锃亮,汗水顺着肌肉间的沟渠流下,那条军绿裤衩的裤腰、股沟处都已被洇湿。"鹏哥,"我撂下盆,走过去,"又琢磨什么呢?"抻了条湿毛巾,擦擦汗,随手又递给他。"这场雨小不了,来得真不是时候!"鹏哥接着我的话茬,不无忧虑地说,自言自语一般。
"弟兄们一个个累得窜稀,白玩一场!看着吧,不返工才怪呢!……保准,那边工地上,还得让咱弟兄们去帮他一把。唉!当兵的命,妈了个巴子!"朝那边努努嘴。远处工地上,人头攒动,施工紧张无比。一个工头模样的人焦急、甚至是气急败坏地来回走着,手里拿着个步话机,时而指划指划这个、时而训斥训斥那个,暴跳如雷,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民工们此时也慑于他的淫威,一声大气也不敢出,手足无措地忙活着,一幅繁忙而又杂乱的闹景。这场面跟我们战士们干活相比,天壤之别。
第56章、
"咫——!"……紧急的集合哨声!一个鲤鱼打挺,我从铺上跃起。百无聊赖,我刚刚躺下,想休息会儿,谁知紧急情况就来了。好在这两年的部队生活炼就了烈火金身,对这套早已熟稔、习以为常了,所以大家都处乱不惊,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赤条条地穿上尚未干透的迷彩衣裤,蹬上解放鞋,跑步下楼,列队、点名。
连长一脸的严肃,走到队前:"同志们!根据气象预报,长江中下游流域将会出现一次强降雨过程,预计将在今天下午到晚间到达本地。由于县城路网工程中有一部分路段的下水管线尚未完工,又遭遇天气突变,工程指挥部特向我们部队求援。团首长命令我们连:立即赶往距离我连最近的光明路工地,火速支援!一切行动听从工地调遣。明白吗!……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同志们有没有信心!"……"明白!"……
"有!——"冲天的吼声撞击着滚滚而来的雷声,轰然的霹雳将我们的脸庞映得炉铁一般坚毅、通红!果然不出所料!一切发生得都那么具有戏剧性。刚才还凭栏眺望,如同隔岸观火,现在却要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军令如山倒嘛!我们跑步赶往工地。"解放军来了!"……"救星来了!"工地上一片欢腾,人们纷纷鼓掌、欢呼起来。民工们如释重负;在周围观看的居民群众更觉得心里有底了。路边一位大嗓门的老爷子大声嚷道:"解放军把你们救了!"
"可不是!要不,还不得一塌糊涂?就凭这帮……"几个在旁边的人小声嘟囔着,忧心忡忡地。与我们施工的场面相比,这个工地显得如此杂乱无章:预制水泥管道有躺着的、有戳着的;一包包水泥垛在地面,没有覆盖苫布,有的甚至陷在水洼中;几个大小不一的工棚毫无次序地搭在左右,炊灶案板上散乱地堆放着吃剩的和未加工的食物;进进出出、来回奔忙的,全是些蓬头垢面的民工……总之,乌合之众、满目狼籍……顿时,心中疑窦丛生,大惑不解:就算是他们不像我们部队直线加方块那么穷讲究,就算是他们的纪律秩序不像我们部队那么要求严格,可劳动安全、人身安全总得要讲吧?这里面有多少事故隐患哪!………
反正,在军营里呆惯的人,难以忍受这儿的凌乱、无序。连长在与工地指挥一见面就向他提出了建议:改善布局,强化管理。谁知,那个手里拎着步话机、叼着烟卷、黑脸黄牙大嘴岔、不修边幅、衣着邋遢的工头瞟了我们一眼:"多少年了,我们都是这么干的,也没出什么事。我当包工头,就要一条:出工、出活!"一嘴的满不在乎。在我听来,简直有些无赖。也许,觉出自己的口气有些不顺耳,那工头又赶忙咧开嘴,呲着牙,堆起那藏污纳垢的满脸褶子:"嘿嘿,连长,你们说得都不错,可时间紧急,咱们先把活干完了,以后我再改进也不迟嘛!哈哈……"
让人哭笑不得!毕竟隔着一层军民关系,连长也不好多说什么,朝他点点头,话锋一转,便商量起我们该干点什么来了。涎笑着,工头说:"这样吧,你们当兵的战斗力强,就帮我们把剩下的那段沟挖出来,好吧?" "没问题!"连长眼皮眨都没眨,豪爽地应承下来了。然后与指导员简短地交流了几句,便迅速将任务分解到各排中去。有如排山倒海,我们生猛如虎,甩开膀子干了起来。一时间,与那边冷清、潦倒的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泾渭分明。
见此情景,那工头顿觉脸面不挂,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大声呵斥着那帮残兵败将:"还不快点!等他妈的什么哪!等大水来了涮锅仔哪!……格老子,不要脸……"见到连长也脱掉衣服,准备干活,忙着一溜小跑过来,掏出烟:"用不着,用不着,这么多人,不在乎少你一个,来来,抽支烟……"连长微笑着,神情和蔼、然而态度却是坚决地回绝了他:"谢谢,"望了我们一眼,对工头说:"弟兄们干得热火朝天,我在一边当看客,不习惯。"说着,就跳下了壕沟。
此番对话,周围的战士们都听到了。不动声色地,然而大家却又是铆足了力气,拼尽全力干着。什么都不为,只为了我们军人的品格、军人的高风亮节,也为了我们情同手足的连长大哥!先是愣怔了一会,随后,那个工头笑了笑,摇摇头,转身悻悻地走了。是的,他不能也永远不会理解军人那火热博大的胸怀!"战友战友亲如兄弟",这句话对我来说,早已不是那种朗朗上口的嘴禅、缭绕于嘴边的口曲,或者是浅薄煽情的语句。凡在绿色军营认真走过每一个步履,亲历那感人至深的每一个过程的人,都会把这句话深深地镌刻于心,有如烙印一般。
战友,就是在旌旗猎猎飘摇之下,心力交瘁之时伸向你的那条有力的臂膀;战友,就是在冲锋陷阵、拼搏厮杀中奋不顾身挡住向你射来的罪恶的子弹的身躯;战友,就是披荆斩棘、跋山涉水时揽住你、继而又用力握住你的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战友,就是拉歌时那排山倒海、气冲霄汉的吼声;战友,就是你在夜晚蒙上被子,用泪水泡红的双眼换来的鼓励和贴心的话语;战友,就是你病卧床榻,倍思亲人时那一条条码在你额头的毛巾、双手捧给你的一碗碗蒸腾着香气的病号饭………
战友,多温暖、多甜蜜、多豪迈、多神圣的字眼!在我们心中,显得那么弥足珍贵!第57章"呼——"……一阵狂风打着旋儿扑面而来,顿时感到一种久违的凉意。真他妈的爽!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家伙,撩起背心或衣角,擦去身上的汗水,享受般地体味着老天爷的"恩赐".谁都明白,其实,悬在头上的那把利箭,将灰暗的天幕挑开一个口子,那令千万人诅咒不已的大雨,顷刻间会瓢泼而至。而我们面临的,将会是一场怎样惨烈的厮拼!
远远地望见连长那阴沉凝重的脸色,心里刚刚腾起的那点欣喜转瞬即逝。默不做声地,抄起了工具,我们将一腔的恼怒,朝脚下的壕沟发泄下去……顺着风向,隐约听到旁边的几个民工在说笑:"……屁是屎头,风是雨头,……有他好果子吃了,……嘻嘻……"……"婊子养的!"那个工头连跳带骂地窜了出来,变了调的声音听起来近乎凄厉:"老子开了你们!谁他妈的不想干,就给我滚蛋!你个龟儿子……"对这些脑满肠肥、一肚子大粪的土著爆发户,我历来是不屑的。眼前的一切,也说明民工们的幸灾乐祸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山雨欲来,作暴风骤雨状的天空,噼里啪啦地掉了几个铜钱大的雨滴,便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地退隐,不知所向了。烈焰蒸腾的太阳慢慢挑开云层罅隙,咧开大嘴,伸出火舌贪婪地舔噬着地面上的一切一切,尽管四周的天空依然铁幕一般阴沉……依旧是难熬的、令人不堪忍受的暑热。我把**的迷彩服费劲地脱掉,解气地扔向一旁,尽管这样并没有使我凉爽多少,可毕竟动作起来要顺畅的多。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唇,咸咸的,还有些苦,真不是个滋味。
"啐!"吐了口吐沫,搓了搓麻胀的手掌,又抡起了镐头。在我们的作训中专门有一个科目叫抗暑,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盘腿打坐在操场上,让太阳晒、让热气蒸。先是穿着上衣练,然后就让你脱掉上衣,光着膀子晒,直晒得你一层又一层地脱完老皮,长出新皮。最难受的就是脱皮这个阶段了,老皮脱掉了,新皮还没长出来,流下的汗水把你的生肉给蛰得钻着心的疼。经过这么一折腾,神了,抗暑抗晒能力还真的提高了不少。你看那些民工们,虽说常年寒来暑往、日晒风吹,论起对付日头来说,算是老道了,可干不了多会儿就得上旁边阴凉处去喝水乘凉,抽烟聊天,而南国烈日下的我们,却选择了坚持。
"扑通!"就在我一镐头猛地锛下去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声音。急忙回头张望,"啊——!"我失声叫了出来!"鹏哥!"只见许鹏倒在泥泞的污水当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扔下镐头,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紧跟着,王帆他们也紧跟着跑了过来,连长闻声迅速赶了过来。"鹏哥!"我急切地把他搂抱在怀中,将他扶起。"排长!""许鹏!"鹏哥脸色苍白,十分难堪。他的眼皮无力地睁了睁,随即又闭合,"……没事,有点累……"嘴里轻轻地,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替他擦去耳侧的泥浆,用手扶擦脸颊上的汗水,"怎么这么烫?!"他的体温很高,我很警觉地喊了出来。"昨天不还好好的吗?"王帆瞪着眼珠大叫道,很是诧异。连队卫生员冲过来,拨开众人,打开医药箱,拿出体温计,拉开鹏哥的迷彩服,把体温计夹到他的腋下。"……39.8C!°" "王帆!你负责跟卫生员一起,送许鹏回营部!" "是!"旋即,在随队卫生员的陪护下,鹏哥被送到团部卫生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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