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裴佑哲看着她的目光几乎是恳求的,下垂的睫毛几乎像是被雨水打湿了一样,使人心生怜惜,“暗示了这么久,你却无动于衷,我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了。我不是在要求你很快喜欢上我,只是先和我试一试。”
听他这么说,庄森芽下意识地张张口,却是哑然。
为什么裴佑哲突然想要和她交往?而且也不是出于‘一周情侣’的传统或者其他什么被动的目的,只是出于个人意愿,想要和她在一起。
他不是不喜欢她吗……而且他也知道她不喜欢他,那交往的意义又是?
她想不明白。
但不管怎样,对方提出的无疑是个骇人听闻的请求。
和他试一试?
和这个地位高于她,一度将她使唤来使唤去,一言不和就能让她留级的定时炸弹在一起?
怎么听都是出卖自己自由的决定。
虽然裴佑哲看起来已经变得和以前一样了,但他既然手握学生会主席的权力,就代表随时都有压制她的天然优势。
宛如一同生活的猎豹和羚羊,能够融洽的相处不是因为羚羊和猎豹拥有势均力敌的力量,而是因为猎豹心慈手软,没有对弱者张开血盆大口。
这考验的完全是猎豹的慈悲心怀,而与羚羊的想法无关。
她是永远被动的,生命永远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她不安全,也不自由。
待在裴佑哲的身边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拥有毁灭性的力量和权势,道德感让他不会这么做,但事事变化莫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庄森芽仍想拒绝,她知道自己眼前的是一个绝对不可踏入的泥沼。
可是她却又在犹豫,只因为一件事情。
那就是突然恢复如初的裴佑哲。
人总是患得患失的,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个平易近人的学长,她唯恐因为自己的拒绝而让那个冰冷若冰霜的裴佑哲回来,她这些天已经受够了他的冷脸。
所以当他以一副亲和的姿态重归的时候,她几乎感动到热泪盈眶。
而在这个人提出进一步的要求时,她又因为恐惧失去而进退两难。
此情此景,让她有一些即视感,不是因为经历过相似的事情,而是好像有人说过相似的话。
那个人说:裴佑哲一定会在某天突然对你很好,而后他会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你因为不想失去那个亲和的他,而会无比的动摇,以至于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这段话在她心里敲响了警钟。
一切是顺水推舟发展成了这样,还是谁的悄然设计?
裴佑哲在这个节点和她说这些话,是知道她难以拒绝,还是一个无心的偶然?
思绪被这些内容阻塞着,她有半天都没说话。
恍惚之中,只觉得身前的人靠得越来越近,他那双恳求的眼睛越放越大,距离近到庄森芽能看清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手臂在背后收紧了一些,她感觉到对方在把自己拉向他。
呼吸喷洒在面部,一种即将触碰的警觉之感让她回过神来。
唇间的距离只剩一指,她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在做什么,猛然发力推开了对方。
裴佑哲没有料到她突然的动作,踉跄了一下,后腰撞在摆着水彩肖像画和颜料的桌边,发出一声巨响。
这声响动让庄森芽有点担惊受怕,她怔愣一下,脸上露出歉意,“对不起,我用太大力了……”
对方垂着脑袋,一时看不见表情。
“佑哲,你没事吧?”她担忧地上前两步。
“……为什么。”他垂着头问,声音听起来有些消沉,“为什么拒绝我。”
庄森芽一时语塞。
拒绝的原因太多了,她想不到说哪一个比较好。
说哪一个的伤害是最小的,不至于让对方被激怒或者被击倒。
裴佑哲抬起头来,目光是带着点忧伤的,这在他脸上并不常见,“为什么?”
“我……我配不上你。”她找到了一个不带有攻击性的借口。
然而对方并不接受,“我不在乎配不配得上。”
“可是我在乎。”庄森芽连忙说,“你太优秀了,我和你在一起有压力。”
“高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裴佑哲紧盯着她,眼中渐渐浮现出执着的目光,“打赌打输了跑来向我告白,我提出画漫画的条件,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越长大,却越畏手畏脚了吗?”
“那是另一码事……”
裴佑哲的视线落在桌子上,他拿起那张水彩的肖像画,举在两人之间。
“高中的时候,我们说好了只要漫画画完就交往。既然你说当时那个漫画你已经没有在画了,你不承认《灵月十四》是它的续作,那么就用这幅肖像画代替吧。”
“这——”
他目光灼灼,不留任何喘息的片刻,言语紧逼而至,“你为我完成了这幅水彩肖像画,就算做是完成了当年的约定。你不打算履行它吗?”
庄森芽感到十分为难。
她早就把当年的那个约定抛到脑后了,也一度认为裴佑哲根本就没把它当回事。
可他现在却把它拎了出来,要重新履行。
她不懂他的执着,并且这令人困惑的执着让人很不好受。
裴佑哲虽然不会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但他却擅长带来一种更为窒息的情绪,他的威胁是不可见的,但确确实实存在。
如果她不答应的话,今天他们还能好好收场吗?
如果她执意拒绝的话,裴佑哲还会继续友善下去吗?
这一个两个令人困扰的问题在脑海里盘旋,使人坚定的内心不断动摇。
如果是曾经的她的话,可能就答应了。
勉强和这个在各方面都优于自己很多的人交往,然后开始自卑,对对方的偏爱患得患失,最终不可避免地变成一个言听计从的傀儡。
但是现在的她做不到这样,她无法迈出走向泥沼的第一步。
不光是因为看清了这有可能是个自我毁灭的泥潭,更是因为打从心里拒绝着这样的关系。
因为她……并不喜欢对方。
她知道喜欢该是怎样的,是无法控制的雀跃,是波动的情绪,是难以遏制的接近。
而这些都在她与裴佑哲之间没有发生。
她答应了,这就将变成一段不负责任的感情。
对他不负责,对她自己也不负责,更是对某些尚在萌芽的情愫不负责。
“佑哲……”她十分艰难地开口。
不愿意三番五次让对方难过,但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庄森芽狠了狠心,说道:“那个约定,在我心里已经不作数了。”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裴佑哲的脸色有些紧绷。
“……不作数了?”
“谁都有小时候开玩笑的时候,不是吗。”
只是因为一场被算计的赌局而被迫发生的告白,只是因为想要和同班同学赌气而接受的条件,其中没有一丝的真心诚意。
桌边,裴佑哲垂下了眼睛,表情变得有些空白,目光坠落在自己那张肖像画上。
他看了良久,指尖拂过已经干涸的纸面,视线不知为何几乎有点依依不舍。
“你还记得最初,你问我为什么要公开你是《灵月十四》的作者那件事吗。”裴佑哲突然说。
庄森芽当然记得这件事情,就是因为他的广而告之,她保守了许久的秘密一夕之间暴露无遗。
她因此收获了更多的热度,以及更多的支持与赞扬,但与此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谩骂与不屑,双刃剑的两刃总是如影随形,一个来了另一个也不会缺席。
好在那场风波并没有带来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赞扬也好,谩骂也罢,时间一长就过去了,诺特斯从漫画里跑出来的事情也没有暴露,所以只是虚惊一场。
“我那么做,是因为……”裴佑哲拿着那副水彩肖像画,走到庄森芽的身前,发帘在他的眼睛上盖了一层阴影,“因为想要提醒你,人最好不要轻易变心。答应了什么事情,最好说到做到。”
他说话的时候就注视着她,语气是轻柔的,神情是平和的,但内里却透出一种冷漠,就好像他现在虽然披着曾经的那副和善的皮,可是那皮下其实还是那个冷如冰霜的人。
看着这样矛盾的他,庄森芽的心底也渐渐泛起了一股寒意。
她分不清楚哪个是真的他了,是那个亲和的学长,还是不近人情的考核官,又或者这些都是他的假面,他其实还是当年那个高中生,自信,但也高傲,所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及,不认为有什么东西得不到。
所以在得不到的时候,就会开始扭曲。
“佑哲,我——”
“天已经开始暗了,“他打断了她,声音并没有多严厉,就像他平常说话那样,但却听着不容拒绝,“今天是周日,明天要上课,你该回学校了。”
这段送客的话把庄森芽想说的所有话语全都噎了回去。
她眼见着裴佑哲把他说要收下的那幅肖像画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个举动更是让人愣在原地。
那是她画了一整个白天才画好的画,虽然内容是别人要求的,但是每一笔都有她的心血,每一次描绘都是灵魂的叙述。
那是她的作品,是心灵的呈现,可是裴佑哲却随随便便将它当成废纸扔掉了。
她以为这个世界上最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却偏偏做了这样的事。
庄森芽有些发愣地盯着那个垃圾桶,迟迟回不过神来。
她还记得,高中的时候,自己的画被隔壁班的男生们拿到操场上,像风筝一样拴着玩弄,最终它掉在地上,破破烂烂,是裴佑哲捡起来还给了她。
可是现在,把她的画像垃圾一样丢掉的人也是裴佑哲。
“我还有事,不能送你回学校了。”他温和的声音传来,仿佛又回到过去,变成那个平易近人的他。
可是只有站在这里经历了这一切的当事人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了。
或许他刚才有机会变成那个曾经的他,但是她拒绝了这唯一的可能。
“你自己回去吧。”裴佑哲丢下这样一句话,往通往连廊的大门走,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庄森芽被晾在一个于她而言并不熟悉的地方。
房间里没有开暖气,偌大的客厅显得有些凄冷。
原本她还在热烈地经历着重归于好的情节,可是转瞬之间,只因一次拒绝,那热情就散了。
一切发生的太曲折突然,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
这种滋味的确不好受,如果她再患得患失一点,可能真的会因为害怕对方再度变得冷若冰霜,而答应他的要求。
但她不会。
她既清醒,又难受。
就这么在原地呆站了一阵子,停车坪上传来跑车启动的响声。
回过神来,往窗外看去。
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昏黄,她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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