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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镜中花,水间月

回到家已是傍晚,天边的火烧云倾泻而下橙红色的霞光。青樱错愕的抬头,直直的看向远方,拂手挡住傍晚光线射下残存的余温,盛夏的晚霞尚有些灼热。

时不时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一阵阵的,好像涂上了慢性毒药,感觉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我到底怎么了?”

青樱缓缓挪动步子,心里其实害怕极了,她怕镜子里的自己会变了个样,害怕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但仍然鼓励自己勇敢一点,说不定情况没那么糟呢。

看着镜子里的脸,她久久的愣了神。右半张脸的创面已经烫红溃烂,左脸稍微好些,医生说只是发红发肿,并不会起泡流脓。

嘶——好想哭,眼眶慢慢红了,只是里头排泄物没流下来,刚涂的药膏可不能碰水,别说碰水了,就是不小心碰一碰伤口都疼得要命了。再怕疼也得忍着了,是祸这也躲不过呀。

只是委屈了原本那张逢人便夸美人胚子的脸蛋。

已经这样了,完全恢复的话还得几个月,虽然脸......但一直躲着不见人也不是个事儿。就这样青樱第二天还是正常上学。在上学路上她也在担忧会吓到别人,或者难免会有说闲话的。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于是深吸一口气,迈进了学校大门。

爷爷托学校老师照顾些青樱,这些天都得清淡饮食,还要避开同学间小打小闹,因为不能碰到烫伤的创面。

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上课铃响了不久,老师走上讲台,顿了顿却没说按惯例的“上课”看向青樱的座位,眼看老师快步走来。

“天哪,怎么这么严重,办公室老师讨论的时候,我还没想过会这么严重,怎么头上脸上都长泡了——”她认真的看了看青樱的脸,心里满是心疼,说完又转过身向讲台走去,青樱抬头,发现老师的眼眶红了一大圈。

被烫伤没哭,处理伤口没哭,照镜子看着自己的脸也没哭,可偏偏老师短短几句话的安慰和疼惜,让青樱鼻头一酸,眼泪竟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好像忍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爆发点。

用食指挡着眼泪流下,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无数次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再坚强一点,你可以的。

本想还是得调整好状态上课,班主任是位女老师,女性的共情力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每每讲课看向青樱心里都不是滋味儿,课堂无法继续,于是宣布这节课自习。

课间时,很多同学出于好奇,正结伴凑上前问候青樱,欲表示关心,然而眼里不由自主的都是惊吓和诧异。被吓到不敢正眼看乃至吁叹声连连的比比皆是,总之察觉到尴尬便以笑容带过。

也总会有些私下里的窃窃私语带着几分薄凉的挖苦和嘲笑,也不重要就当没听到吧,她好像明白,自己得先接受自己才是,只是看见听到时,心里难免咯噔漏一拍。

开始几天她还是照常自己去拿午饭,可哪怕自己收拾调整好了一切,回头率却比预期想的要高得多,真就敌不过旁人一步三回头,末了捂起嘴笑着讨论,指指点点、闲言碎语最后变成利箭,击溃了她佯装好的一切骄傲。岌岌可危的自信和勇气也正濒临溃散的边缘。

于是未来一段时间,中午拿饭食这件事便交由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帮忙。偶尔同学有事,自己还是得战战兢兢去拿自己的午饭。

毕竟是自己班里同学,也不会太过分说什么,习惯了就还好。

可是没过多少天,隔壁班跑来几个男生,在窗边张牙舞爪的喊着“丑八怪——丑八怪......”,其中的侮辱和挑衅意味明显,让人不去注意都难。

有个男生是怂恿者,青樱之前斩钉截铁拒绝过他的好几次表白和普通的示好,估计怀恨在心,看青樱碰上意外落井下石。

你要说那男生长得好不好看,好看无法形容,脸上满是疙瘩,肥肥的肚边肉走几步动几下,再加上他趴在窗口,龇牙咧嘴吐舌头的画面,活像一蟾蜍。他叫蔓喻,真白瞎了这尚且好听的名字。

白天由着他们胡闹就算了,毕竟嘴脸长在别人身上,随他说吧。只是一到晚上,青樱总会在梦中惊醒。有一次,她梦见自己在照着镜子,却猛然发现,自己变成了无脸怪,哭了许久才缓过神来接着睡。

还有一次,梦到创口已经恢复,但留下了一脸的疤,脸也因此松松垮垮、皱巴巴的,要是带上尖顶帽,活像长着满面皱纹的老巫婆。在学校里被指脸骂“你好丑”“丑八怪”......呜呜泱泱一群人,昔日可爱的同学都变得面目狰狞。

梦醒了,一身冷汗……

那段时间,她不敢照镜子,只是涂药的时候被迫直面淋漓的伤口。

对青樱来说,从他人眼神里透出来的鄙夷、讥讽和不屑是最无声,亦散于无形的暴力了。

以前从未感觉待在学校的一日光阴如此长久,现在无论上课还是下课,都如坐针毡,特别是下课大家来来往往路过,嬉戏打闹时候,霎时间——恍若隔世。

因为最好还是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别人不找你,自己也不去给人添麻烦。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下课只想快点收拾完东西跑回家,一刻都不想多做停留,当真可以说是煎熬。

在人堆里走,不仅回头率太高,遇到几些个闲散人员,特意跑过来挖苦几番,带着一分讥笑,两分凉薄,三分漫不经心,那一天的心都是破碎的。

一天早早来到教室,正要拿出晨读的课本,一张字条掉落在地上。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你长得好丑啊……刚看到时,心里咯噔一下——空了半截还凉嗖嗖的。

趴在桌上缓了好一会儿,说服自己这事再正常不过,况且自己目前确实不敢见人嘛。后面还是不得劲儿,就试着换换注意力,她便沉下心学习了。

那是第一次收到匿名的羞辱纸条,后面一段时间还收到了好几个,她也没打开看就随手扔了,心想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遇到种种诸如此类的凌辱,她也越发的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或者说表面阳光之下,是残缺的渴望沐浴阳光、雨露滋润的灵魂。

忘记做了多少恐怖到惊醒的梦,忘记梦里多少次声嘶力竭地与周遭世界抗争,也忘记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哪儿去了——现在的她,沉稳了不少。哦,那时她八岁。

当一个人学会隐忍,那他也在慢慢长大。大人的世界里,这个词显然是司空见惯的。而青樱似乎更早地感受到了人间冷暖下,人心的炎凉。

没有抱怨面前的一切,只是去接受、去改变、去报之以歌。就这样,不堪的故事终将成为过去。

没有以梦里的结尾告终,3个月后的青樱脸上光滑细腻如初,没有半点疤痕。果然还是听医生的话,好好涂药膏,清淡饮食,真的不会留疤!终于脱离了毁容的风险,青樱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是一个愣神,不自觉的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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