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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阳湖苑”别墅区位于当地的岩溪山山脚。
此地偏僻安宁,四周仅有岩溪山公园和几处科技园区。
幸天琪气冲冲地从小区东门出去,此时天色已晚,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他穿过林荫道,又跨了两个街口,街口对面正亮着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幸天琪踏进便利店,驾轻就熟地让店员在货架上取了包香烟,又在收银台旁抽了支打火机出来。
他付好账,刚抓起柜台上的东西,转身就见门口走进来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穿着深蓝色牛仔外套的男孩身材颀长、体态端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如一潭冷冽的池水。
这人是……停闻哥?
幸天琪自然认识郑停闻,他们小区的大名人,所有小区家长深以信赖的对象、孩子们看齐的目标。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总是巴巴地跟在郑停闻的身后,成为了对方的“小尾巴”之一。
但不知从何时起,郑停闻就鲜少出现在他面前,对他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
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幸天琪对于郑停闻的敬畏和信服仍是留存了一二。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掩了掩,心中开始发虚。
即使幸天琪刚跟父母吵完架,他也有对方会哄着自己回去的底气。
因此,他下意识就开始担心万一这位邻居哥哥把撞见自己买烟的事情告诉给自己父母的后果。
然而对方只是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越过他走向后排的货架去了。
难道这是没认出他来?
幸天琪摸了摸头顶弯曲的红棕色卷发,庆幸地呼出一口气,赶忙离开了便利店。
他穿过路口,沿路返回到昏暗幽静的林荫道上。
他熟练地抽出一根香烟含在嘴里,再举起打火机点燃,微茫的火星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幸天琪扫视一周四下无人的街道,清瘦的背脊靠上小区外墙冷硬的石砖上,拿出手机对准自己拍了一张。
“Noah Xing”成功发布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文案是以字母“F”打头、以字母“K”结尾的那个单词。
配图是昏暗的灯光下,一位少年叼着烟的模糊轮廓,图中唯一清晰的只有少年脸上形状分明的巴掌印。
在他发送一分钟后,手机立刻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幸天琪满意地看着满屏的新消息提示,眼里还带了一丝讽意。
他随机点开一条,语音气泡开始自动播放,一道年轻的男音从听筒里传出。
“琪哥怎么了?朋友圈怎么回事啊,不会又被哪个妹妹拒绝了吧?”
幸天琪抖了抖烟灰,按住语音键说道:“妹尼玛呢,老子这是被家里人打的。”
“不是吧,你爸妈这么暴力,居然还打人?”
幸天琪扯出一个笑,他拿起烟深深吸了一口,抬头看到不远处走来一道黑影。
黑影提着塑料袋,袋子摩擦的声音在空寂的街道上沙沙作响。
——是郑停闻。
幸天琪紧张地按熄手机屏幕,他放下烟,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
但对方跟刚才一样,目不斜视地路过他,直接走远了。
一直直到黑影看不太清晰后,幸天琪才收回了视线。
他继续点开手机消息,一个微信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卧槽琪哥你人呢,不会又出了什么事吧?!”
幸天琪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
“你是不是傻逼?我发现我周围傻逼挺多的啊。”
“喂你别把我也骂进去啊,你怎么跟你爸妈吵架了?不会又是因为你那个二姐吧?”
幸天琪回想起冷眼旁观了他和父母吵架全程的幸语,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想到对方暗自在心里幸灾乐祸的画面,他的心中就涌起一阵怒火。
他恨恨地回答:“不是她还能有谁?幸语现在越来越能装了,我看到她就觉得恶心!”
地上的烟头又被跺了一脚,“你是不知道她有多贱,明明国际学校读的好好的,却非要去读公立高中。现在好了,天天显摆她那个成绩排名,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卧槽兄弟,她这是故意的吧。”
“呵,她从小就这样,开口闭口都是比赛和成绩,什么东西都要跟我抢,such a bxxch。”
“兄弟我跟你说,这种心机女特别可怕,你可要稳着点儿,不然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我还真不是她的对手,还好现在不跟她住在一起,要是她天天在我面前犯……”
幸天琪说到一半就倏然闭了嘴,因为他眼角余光瞥到自己前方多了道黑影,也不知对方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在这里听了多久。
“幸天琪。”那黑影说。
幸天琪的心猛地一坠,慌忙挂了电话,“停、停闻哥。”
他本来内心十分忐忑,被撞见抽烟可能还好说,但被撞见自己骂幸语……
他想到什么,稍稍松了口气。
差点儿就忘了:面前的少年可是幸语的死对头,说不定还很赞同自己的话呢。
毕竟郑停闻被幸语抢走过那么多次荣誉、也分走了那么多关注和喜爱,算是在对方手底下吃了不少亏。
他试探道:“停闻哥,你也很讨厌幸语吧。”
郑停闻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他靠近了些,目光停留在对方右脸表面清晰的掌印上。
幸天琪不自觉就往后退了半步。
对方比他年长,个头和体魄都比他高壮,他当即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幸天琪对上郑停闻冷峻的脸,蓦地生出一股寒意。
原来郑停闻冷脸看人的时候这么可怕吗?
“操,你他妈要干什么?”
郑停闻没给人留任何的反应时间,毫无防备地,幸天琪本就泛着火辣辣刺痛感的右脸当即就又受了一拳。
幸天琪被揍得朝后退了几步,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右脸,怒火随着口腔中的丝丝铁锈味一同出现。
他捏起拳头,腾地冲上前朝对方击去。
但对方微微侧了侧身,轻松地躲了开。
郑停闻冷冷地看着面前横冲直撞的少年,毫不留情地又对着对方腹部踹了一脚。
手机、香烟、打火机尽数从敞开的外套口袋里掉落摔在了地上。
幸天琪捂住肚子,痛苦地蜷起身,不再反抗。
郑停闻眼神凌厉地俯视对方,“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一点。”
幸天琪被这样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得心头火起,他咬牙:“你平白无故的打人还有理了?你给我等着,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是吗?”
郑停闻勾起一抹笑意,弯腰捡起地上的烟和打火机。
幸天琪的瞳仁猛地一缩,乖乖闭上了嘴。
对方将东西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内,转身没入了黑暗里。
-
清晨六点半,幸语的闹钟准时响起。
她坐起身,迅速地洗漱完毕下了楼。
幸家夫妻俩已经坐在餐桌前吃起了早饭。
幸民栋见她过来,连忙把桌上的餐盘递给妇人,“晓琴,你把面包片拿面包机稍微热一热,我记得这孩子喜欢吃脆的。”
幸语在他旁边坐下,安静地捧着牛奶喝起来。
幸民栋伸手摸摸女孩的头,“慢点儿喝,咱不急,那臭小子昨天回来的晚,等他多睡会儿。”
幸语抬头瞄了瞄男人青黑一片的眼下,沉默不语。
杨晓琴从厨房出来,把餐盘递给幸语,“还好我生了两个听话懂事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心。”
幸民栋长叹一口气,“可不是嘛,老大从小就有主意,屁点儿大的时候就说要考牛津大学,结果没想到她说去就去了,语儿也是,无论在哪个学校都名列前茅。”
“只有你儿子,成天到晚跟一群狐朋狗友混日子,现在到了申请高中的时候,结果那些好的寄宿制学校根本就不要他。”
“要是让他去一个不太严格的中学,放他自己在国外我还真怕他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
“老大现在忙着申请博士的事情,我们也没脸开口让老大帮忙,现在只有由着他继续在国内读几年高中了。”
杨晓琴揉了揉眉心,看向幸语:“我跟你爸前段时间和他吵了一架,本来我打算请你当年备战中考的那几个家教老师来辅导辅导他,结果他一听中考的事就发火。”
杨晓琴满脸都是疲意,说到这里,她自己就止了话头:“哎算了,我去叫他起床。”
让幸天琪参加中考?
幸语垂下眼眸。
父母做这个决定大概不仅仅因为申请高中一事不太顺利,应该还有老人家不想让孙子出去的原因。
不过这些事都跟自己无关,她可不在意幸天琪的未来会如何。
幸语用完早餐又在沙发上玩了一小时的平板电脑后,少年才从楼上下来。
当幸天琪一出现,幸语就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投过来的视线里带着的怨恨。
幸语在心里冷笑,幸天琪从小到大都这副模样,分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却总是理所当然地把缘由推到别人的身上。
等幸天琪磨磨蹭蹭地用完了早餐,一家四口这才出发。
轿车一路驶向墓园的途中,幸天琪没少瞪她。
但幸语全都视若无睹,她只专注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半分没有搭理对方。
两个小时后,四人总算抵达了墓园。
幸民栋让妻子和子女先下车,自己一个人找停车位去了。
杨晓琴把东西递给两个孩子,“小语,小琪,你们先去姥姥姥爷那里,妈妈去鞭炮区放一下鞭炮。”
幸语接过大包小包的纸钱和元宝离开,幸天琪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幸语熟门熟路地拐到墓园最左侧的台阶走上去。
“喂,幸语。”
台阶下的幸天琪不怀好意地开口喊她。
幸语没搭理,继续爬着楼梯。
少年连续跨着几大步台阶追了上来,语气讽刺,“你很得意吧,看见我被打。”
幸语仍是一言不发。
她初中毕业后学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少跟幸天琪废话。
幸天琪似要在对方的身上看出一个洞来,“你拽什么?有男朋友罩着就这么了不起?”
幸语皱眉,回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幸天琪扯出一个冷笑,他指了指自己右脸的红印:
“你别装了,不是早就从郑停闻那里听说了吗,他下手这么狠,你平时应该没少在他面前说我的坏话吧。”
幸语停下脚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几乎在对方话说完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一件事——郑停闻打了幸天琪。
可是郑停闻为什么要打幸天琪?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见面的?
幸语捏紧了手里的口袋提手,她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猜测出一种可能:昨晚幸天琪摔门而出后遇见了郑停闻,不知做了什么事情触怒了郑停闻,然后挨了郑停闻的打。
幸语对幸天琪惹事生非的能力很有信心,但郑停闻出手打人还是有些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小语,小琪,你俩站楼梯上干什么呢,你们妈妈呢?”
幸民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幸语回过神来,答道:“妈妈去放鞭炮了。”
幸民栋大步走了上来,他越过幸天琪,把幸语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走吧,我们先去你们姥姥姥爷那儿。”
他复又唤了声幸天琪:“臭小子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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