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戌时,谢安宁便起了床选择一身轻便的衣裳。收拾了些东西又去厨房溜达了一圈。临出门,又往叶府一拜算是告别。
依着记忆向逢仙街上走去,夜已深,街上也没了人,孤零零的灯火摇曳平添了几分诡异,谢安宁也不在意,一路吃一路走。
月光如水却隐入层云,风声渐起如厉鬼索命,好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却越往逢仙街上去,人却多了起来,一溜卖杯卖盏的好不热闹。逢仙街也算是京城里有名的鬼市,一街之隔谢安宁总感觉不太真实,一边冷得如同冰窖,这一头却是烈火烹油。人人都以面具示人,看不清面具下的情绪,也猜不透人心里的丑恶。
逢仙街西边是青要山。这青要山啊,原本是一个小土堆,是当今圣上登基时在城西北处挖了一个湖,做春华湖。这从春华湖里面挖出来的土运到逢仙街处生生堆出一座山来,青要山不高,也鲜少有人,听闻只有国师大人久居于此。
山下红墙青瓦围了一圈,从外头一看仿若牢笼,黑夜中零零碎碎的几盏灯亮着,没有一丝温暖反倒更显诡异。红色大门却开着,一览无余的黑暗,如同血盆大口的厉鬼。
鬼使神差地,谢安宁走了进去。
“你好,有人吗?”谢安宁礼貌地问话,一手放在门钹上轻轻叩门,正打算继续往里走,一人却从暗处出现。
“我家主子正等您呢。”小厮上前引路。
这人和声音都来得突然,谢安宁被吓了一跳。旋即又跟了上去。
不过一转弯就看见山脚下修建着一双檐十字亭,亭子四周种满绿竹,风过竹响也算得上雅致。亭下一人一桌,两盏热茶正冒着氤氲的水汽,亭檐处挂着几盏灯笼照亮着亭下之人。
一男子坐于亭下,长发如瀑染着烛光,青衫上竹影绰绰,其容貌也算不得上乘,只有那双眼睛,竟不同于寻常。
那是一双纯色黑瞳!如同黑夜里匍匐的厉鬼,仿佛下一刻便会露出撩人的爪牙。见谢安宁来了,伸出手来示意她坐下。那手臂白皙得可怕,好像这天下颜色都不在他的身上点染半分,只有白皙之下的微弱血管告诉谢安宁,她所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奉茶。”那声音轻轻柔柔,与其外貌形成巨大反差,原本狰狞可怖的气质顿时变得柔和。“方岑。”他自我介绍道。
谢安宁坐下,看着桌上两杯被喝过的茶水,想来方岑等了许久。那书童也心安理得地坐下,为谢安宁斟了一杯新茶,施施然一笑。
几人也没说话,就干坐着。谢安宁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终于下定决心一本正经地开口“大晚上喝茶,会睡不着的。”说完,坚定地点点头。
“哈哈哈哈哈。”方岑爽利的笑声响彻夜空,在这浓浓夜色里却平添了几分诡异。“你这个人倒是有趣。不过这茶也说不上名贵,只是竹叶心煮水而已。”
谢安宁看着方岑不像是坏人的样子,便也宽了心,终于是笑了起来“我不过是讲了一句真话,怎么就有趣了?”
这回轮到方岑一脸严肃的样子了“可这天下人,总是真话太少,假话太多,会说真话之人何不为趣呢?”
“真话又如何,假话又如何。这世间真真假假,有些你瞧着假别人却是真情实意。更何况,真假之间哪有选择呢?”谢安宁无意饮茶,手指轻捻只摸着杯沿打着圈玩。
方岑无奈地笑笑“是是是。”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其实,选择离开京城,会活得更轻松一些。”
谢安宁扭扭脖子活动开来,舒展了身手,心里却想着方岑岔开话题的本事竟如此高超。
“我刚踏进京城时,我以为自己有选择。但是,如今看来,早就有人替我做好了选择。我以为回京是选择,却成了狼群里的羊。我以为五皇子是选择,可他不过是想要叶家的助力。我以为皇后或许也是一个选择,可我于皇后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里那朵可有可无的花。没有人关心我愿不愿意,反正不愿意的那些人都将成为他们的踏脚石罢了。”
“既然如此,你想要的,或者说你愿意选择的,你义无反顾的是什么呢?”方岑好奇地问。
“我想要的,是国泰民安,一直都是,向来都是。有人把叶家当作一枚棋子,那就要做好准备,看这枚棋子如何把着京城搅得翻天覆地!”谢安宁眼神里是从未出现的坚定。
她明白,所有人都在算计着,算计自己的权势、算计他人的生死,那她便要把这些人一个个变成自己的棋子,既然是胜者为王,那她为何不做掌棋人。
“即使赌上性命,赌上叶府?”
“早就没有选择了对吗?”谢安宁的话似在问他,又像是问自己。谢安宁顿时起了逗逗方岑的心思“今早我同七公主吵了一架,然后她死了,皇后娘娘还赏赐了我。”谢安宁把手臂搭在桌上支着脑袋好奇地问方岑“猜猜哪句真?哪句假?”
方岑学着谢安宁的样子,四目相对,黑色的眼睛里满是真诚“你说的都是真的。”
或许是两人的模样太过滑稽,坐在中间的书童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见谢安宁方岑两人都向自己望过来,书童立马装成严肃正经的样子。
“哼。”谢安宁轻笑出声,收了手规规矩矩地坐着“,却仍是看着方岑那双具有魔力的眼睛,声音却像淬了冰一样冷漠“所以,你杀她的理由是什么?或者说,你找我所为何事?”
方岑也收回自己弓着的身躯拿起一杯茶,懒散地坐着“人不是我杀的,你也不是我找的,我知道你会来,是我算的。”说完有模有样地伸出另一只手掐算起来,继而解释道“我是国师,圣上亲封的。”
“真的假的?那你帮我算算姻缘、事业什么的。”说完谢安宁把手掌摊开,认真配合让方岑算算。
方岑托着谢安宁的手掌,左瞧瞧右看看,开口就是老江湖混子的口气“哎呀这位贵人小姐您可不一般呀,您啊婚姻稍晚但却是富贵之象,这前程啊,那是更好了,一帆风顺风光无限呐。但是…”方岑话音一转,视线从谢安宁的手上转到她的脸上“但是,你命有劫,有关生死。”
“哦?”谢安宁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眼睛里满是虔诚,语气也装作结结巴巴“那,大师,这劫如何可解呢?”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方岑收了笑意,用手指了指门外“诺,外面有人找你。”
闻言谢安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躬身行礼,留给方岑一句多谢款待,决然就往门口去。
望着谢安宁那迫不及待往前头去的背影,方岑歪头看着身边的书童询问道“你说,她会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书童喝了茶全没了之前的拘谨“那就,祝她好运。”仔细听来,那书童的声音却不似先前,明明就是女子的声音。可惜,离去的谢安宁全然没发觉身后的不对之处。
行至门前,谢安宁望着眼前沉重的黑暗,不过一盏茶说话的功夫先前逢仙街上的灯火悉数尽灭,人声、风声俱绝,连星点也不见,只有皎洁月光如瀑撒下一地寒凉,谢安宁也被这夜色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人从这如墨的夜色里走出来,全身黑衣裹着,只留有一双眼睛打量着谢安宁。他持剑而立,身上有股淡漠孤傲的气息,他就那么站着,肃杀之气肆意流窜,谢安宁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如同行至悬崖之人,无路可退。
谢安宁走出门,两人相差不过两丈远,谢安宁停步,对上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你是谁?”与其对视,谢安宁倒是没有了先前紧张,心反而平静下来。
黑衣人只稍稍抬眸看了一眼,一字一句“奉命取你性命之人。”说完拧身,拔剑出鞘,凌空挽了一个剑花,直指谢安宁。
谢安宁见势头不对,连忙后撤。右手不知从何时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来,严阵以待。
外面传言谢安宁刀枪剑弩无一不通,这不过是叶家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训练出来的,其实谢安宁最擅长的却是少有人知的软鞭。这软鞭由幽州的一个老先生所教,谢安宁也从不示人,这一次也算是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了。
谢安宁挥出软鞭,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黑衣人不得近身却依旧没有放弃进攻,身姿灵动地在空中翻滚,凭着身形的优势借着道路两旁的矮树飞身一点点靠近谢安宁。
软鞭一出,纵打成线,横打成扇,谢安宁尽力用鞭截住黑衣人的去路。那人却不顾头顶的鞭子,长剑一挥想要绞断那鞭子。谢安宁见势暗叹不好,赶忙收鞭。黑衣人步步紧逼,此时两人不过一丈之距。
黑衣人停步,眼睛却笑了,他淡淡开口“你输了。”说完一个疾步向前,手腕翻飞,剑光如织。月光落在皎洁的剑上,月色成霜,剑光如冰。
每一次剑锋割裂空气都会带起嗡嗡的轰鸣声,每一步前进都是肆意的杀气,一招一式,一举一动,宛若驾在脖颈处的利刃步步逼近的。
谢安宁扫鞭而去犹如凤凰振翅,破空厉声仿若雷鸣。这鞭飞扬软如流水环绕潺潺,舞动时上下翻飞,相击作响,如银蛇乱舞叫人眼花缭乱。这鞭落时却如岩石般刚硬,全身气力汇至鞭梢,好似只要一鞭便叫人没了性命。
鞭与剑相碰撞,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不知谁更占了上风。谢安宁一举一动本就动了全力,如今额头也冒出了些许细汗,她全然不顾形象地大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执鞭之手竟也有些细微颤抖。
黑衣人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他气若神闲,仿佛先前的过招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轻松。两人一齐用力,谢安宁手腕紧绷,却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旋即卸力一松,失去受力的黑衣人后退了几步。
黑衣人的眼神多了几分狠戾“不过如此。”说完挑、拔、点、刺轮番上阵,若说先前还有猫戏老鼠的成分在,如今的招式却是完全下了杀心。
谢安宁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步步后退。对方反手一搅,软鞭失去控制,谢安宁更是无力反抗,转身欲跑。
黑衣人提速追去,一剑之差。却不承想谢安宁一个转身,用手臂将剑往外撇。黑衣人反应也是极快,反手一转,剑往上抛,另一只手接住,用力一刺。
谢安宁只感觉利剑刺穿右肩的撕裂感,痛意瞬间席卷大脑。本能般地,左手抛出早就藏好的粉末。
瞬间,对面人一软,跌落在地。
右肩冒出猩红的血液,宛如灿烂盛开的彼岸花。剑刺得太深,谢安宁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血液抽离身体,谢安宁如今也没了气力,往后倒去。
真痛啊,又要我死吗?
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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