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陈翼然为了保证万佳云的休息时间，帮助她恢复，很早就关了灯。
还是昨晚的格局，她睡床，他睡沙发。
万佳云心潮迭起，哪里睡不着，只好在黑暗里翻来覆去。
“怎么了？”沙发下方传来声音。
“睡不着，”万佳云说，“我们说说话吧。”
陈翼然也一直没有入眠，双手枕着脑后，望着空洞洞的天花板。
“说什么？”
“说说你离开学校之后的事。”
离开学校之后的事……陈翼然想了想，似乎无从说起。
“离开学校就去了部队。”
“你在部队呆了多久？”万佳云侧过身，更加好奇。
“两年，退伍后上了一年学，拿到毕业证就入警了。”
万佳云问：“在部队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在部队做什么？
近海横渡、实弹射击、跨火障、穿泥潭……那些“上天下地”的日子，像是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刚到部队，那些从前只在游戏里见过的项目变成日常后，陈翼然心里只有两个字——我草。
除了战斗还是战斗，不断挑战身体极限，当时觉得苦不堪言，现在回想又只剩一片模模糊糊。
最深刻的是每次作训后坐在沙滩边，大海都格外美丽，宁静又磅礴，那一瞬间会让你忘记你是谁、在哪里。
“你睡着了？”万佳云看他许久不说话，轻声问。
“没有。”陈翼然说，“部队里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没什么，很枯燥。”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什么？”
“上次回去，你为什么不住家里，而是住宿舍。你和你爸爸没有和好吗？”
片刻安静。
沙发上传来微微疲惫的声音，“他调到其他省份了，不怎么回去。我在这边，也难得回去，这几年大家碰面少。住宿舍是为方便。”
万佳云看着下方一动不动的黑影，心里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还有问题吗？”陈翼然问。
“有很多，但我要想一想……”她想问的太多了，可每个问题都被他轻描淡写。
“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困？”
万佳云“嗯”了一声，下面的黑影忽然从沙发上坐起来，望向她。
“不困的话……干点别的？”
“啊？”万佳云瞬间慌了，心口突突跳地说：“好像又有点困了……”
沙发上的黑影却真的起身走了过来。
心跳得咚咚响，躺在床上的万佳云看着黑影在床边坐下，倾身朝她逼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他英俊的脸在黑暗里被放大，目光明亮而锐利。
“真的困了？”
“真的。”
万佳云只敢发出气音。
“困了怎么还不睡？”
“现在就睡。”
万佳云立马闭上眼，眼睫轻轻颤抖。
有些温热的呼吸一点点逼近。
就在那热源越来越近，近到她心跳如雷、大脑空白时，那热源又忽地离开了。
半晌，万佳云睁开眼，看到那个黑影重新躺倒在了沙发上。
窗外的夜光散射进来，整个房间像被蒙上了一层梦幻的纱。
沙发上的人头枕着双臂，眼睛闭起来。
……
开过来的车被撞得送进修理厂，陈翼然在当地租了一辆轿车，第二天一早便收拾好东西带万佳云离开。
出发前他们前往医院，和医生询问孔鑫的恢复状况，准备回去汇报。
走廊上，负责看护的当地民警和陈翼然挥手。
走近了，见万佳云也跟着，他对她有印象，友好地说：“你头怎么样了，还不回去休息，你们领导太不怜香惜玉。”
万佳云爽朗地笑着说：“谢谢关心，我没什么问题。”
民警和陈翼然介绍：“他昨天夜里醒了一会儿，护士查了房，上午医生也看过，说情况已经稳定。董佳昨天申请过来看他，一大早来过了，我们没让她进来，就在病房外面看了看。”
安静的病房里，一脸病容的男人闭着眼睛躺床上，头上绑着层层纱布，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正在输液。
从医院离家前，万佳云去洗手间。
里面的坑位有人出来，站在她旁边洗手。
女人穿着连身的雪纺裙，头发烫了卷，但脸上却没有化妆，神色憔悴。
万佳云用余光扫着她，认出她就是他们之前监视的女人——孔鑫的女人。
看来，上午来看过人之后她没有走，一直呆在女厕里。
万佳云觉得反常，洗完手，忽然转头问她：“董佳，你怎么没回去，有需要帮助的吗？”
女人忽然被陌生人搭话，明显受惊，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警察？来监视我的？”
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两天一直被监视着。
“我是警察，但不是来监视你的，刚好来上厕所。”
女人嘴唇颤了颤，“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刚刚拉肚子，在这边呆的久了一点，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与万佳云对视一眼，她往门外走去。
可刚走到门口，高跟鞋的“咚咚”声停住，窈窕身影顿在原地。
一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在她身后响起：“我叫万佳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民警，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以帮你。”
静默了两秒，女人回头，对视面前这双真挚清澈的眼眸。
万佳云说：“不如，我们换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
一个人在脆弱时，是难以抵抗温暖的。
宽阔明亮的院办会议室内，年轻女人坐在窗边，双手捧着一杯热水，眼神呆滞无力。
万佳云坐在她对面，陈翼然坐在斜角位置。
万佳云两天前观察她时是在她家对面，此时距离拉近，发现她皮肤细腻，比远看还要年轻漂亮。
“你好，我们是专案组民警，我叫万佳云，这位是我的同事，陈翼然。”
“你好。”
女人抿了抿嘴唇，从包里拿出一只手机，解锁后递给万佳云。
“这是他的一只备用手机，他和那些人联络，有时会用这只手机。我今天来的时候，一直带在身上。”
万佳云接过手机看了看，递给陈翼然。
“这里面的一些人，你们也许可以作为线索。他们很多对话都删除了，但你们的技术手段，应该可以查到。”
陈翼然的目光里有淡淡的疑惑和审视：“为什么愿意配合我们？”
女人眼睛红了，声音微微颤抖：“我以前是被他骗了的，跟他在一起之后，慢慢才知道他是干这个的。我根本不同意他做这个，也不想跟他扯在一起，这两年他有时候还想找我，这种人早晚也会害死我。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走了。现在这么做也是为了孩子，我要他彻底划清界限。”
女人哭起来，双眼通红地抽泣，既害怕又悔恨，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牵扯进了这样的漩涡。
“我知道这种罪会判很重的，我每天都害怕……”
万佳云给她递上抽纸。
情绪稍稍平稳后，女人说：“刚刚给你们的手机里，有个叫做大牙的，是这阵子和他联系最多的人。他那天走的时候和我说，下个月中旬会过来一批货，他准备帮大牙一起干，赚一票大的。”
陈翼然没想到她知道的这么多，“不好意思，你这个情况我们需要详细了解，可能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女人早有心理准备，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我既然告诉你们了，就是准备全力配合，但我没有参与过他的这些事情，我宝宝还很小，希望后面你们也能帮助我。”
陈翼然与上面沟通后，决定带董佳返回局里。
中途他们在休息区简单吃了午饭，飞奔赶过来。
管军在楼下迎接，等三人下车后，他说，“人先交给我吧，刘队在楼上等你们去汇报。”又对董佳说，“麻烦您跟我走，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仔细聊一聊。”
见女人踟蹰，万佳云对她说：“这是我们负责这个案子的同事，我们待会儿会再来找你，有什么情况你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女人稍稍卸下心防，跟着管军走了。
先一步得到消息的刘定文早已在办公室等待。
听陈翼然讲述完情况后，他点点头，“你们两个辛苦了，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又看看万佳云，“干得不错。你们刘组长现在去了桂林，他把你托付给了我们照顾。我有个老朋友是一院的脑科博士，已经给你约好了，你明天一早就去找他瞧瞧。”
万佳云说：“谢谢刘队关心，其实我不用看，没有一点问题了。”
刘定文开玩笑地说，“相信你也没问题，脑瓜子转得这么快。但还是看看吧。”
万佳云微笑。
刘定文又跟陈翼然说：“佳云这两天需要好好休息，翼然，你带她去招待所开好房间。”
“好。”
离开刘定文办公室后，两人回到办公室来找管军。
管军正在外面抽烟，看到陈翼然来了，散给他一根。
“你们跟刘队聊过了？”
陈翼然点头，管军帮他点火。
“她怎么样？”陈翼然问。
管军说：“刚开始有点害怕，我让俊俊去跟她聊了，我看聊得挺好。那个手机里的线索挺多的，估计要好好挖，已经让他们去恢复数据了。有我们在这边，刘队说今天你们先回去休息，这两天你们够累的了，有什么情况再找你们。”
管军看看万佳云的额角，有些体恤地说：“小万还受伤了？”
“还好，只是撞了一下头。”
“你们回去休息吧。”
“我们先走了。”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是傍晚。
上车后陈翼然插入钥匙，没有立即发动，他的手臂越过中间的档位，牵住万佳云的手。
车子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上，不时会有穿着警服的人走过。
万佳云觉得自己如同在做梦。
她来到了陈翼然工作的地方，和他这样在车里牵着手。
直到这时她才真是感觉到，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马上去吃饭，再送你去住的地方，就在附近。”陈翼然说：“去哪转转吗，附近有个人工湖。”
“到处都有人工湖，没什么意思。”
“你想去哪？”
万佳云似乎已有主意，看向他。
“我想去看看你在这边住的地方，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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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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