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下台后没有再和樊策说一句话,樊策也默契地没有追问。他脚步快得反常,一路直奔休息室,像是急着逃离舞台的掌声与灯光。
门一关上,他就坐进沙发里,背滑了下去,整个人陷进软垫里,仿佛终于失去了支撑。
樊策跟了进去,脚步放得很轻。直到靠近,他才看见林耀微微颤抖的双手——不是舞台余温未散的兴奋,而是彻底失控的抖。
他没有出声,只是缓缓走近,在林耀面前单膝跪下。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腕,将他一双近乎僵硬的手指缓缓拢进掌心,替他捂热。
林耀骤然一震,像是被什么烫到,却没有推开他。
樊策抬头看着他,眼神凝住:“刚刚……怎么了?”
林耀低着头,鬓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樊策还是清楚地看见,他眼眶红了。
“尧尧,”他轻声唤他,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别怕,告诉我……怎么了?”
那一刻,一滴泪水滑过林耀的眼角、悬停在鼻梁片刻,最终滴落在樊策的手臂上,灼得他心口一紧。
林耀动了动唇,嗓音发哑:“我刚刚……听不见了。”
樊策心口猛地一揪,却还是强迫自己的声音尽量沉稳。
“第二段主歌的时候?”他问。
林耀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几乎不可察。
“持续多久?”
林耀低着头,像在计算,又像在回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感觉有一分钟……但按歌的时长来判断,大概三十秒。”
三十秒的失聪,对一个歌手来说,意味着什么,樊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呼吸微顿,却没有露出太多异样。
“以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吗?”
林耀依旧没看他,沉默片刻,缓慢开口:
“今天上台前,你采访我的时候……我让你重复问题……不是走神,是……我听不见。”
那一瞬间,樊策手指的力气骤然收紧,像是要把林耀从崩塌边缘拉回来。他的嗓音放得极轻,像在哄孩子:
“不怕,我们去查一查,好不好?估计是你最近参加节目压力太大了,神经性耳鸣,很常见的。”
林耀听着那句“不怕”,眼神微动,却没有接话。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把心头翻涌的情绪全部压回胸腔深处,然后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林耀没再说话,但樊策却越发心里发凉。
——他太熟悉林耀了。他一向喜欢逞强,现在连一句“没事”都不说,那就说明,他是真的怕了。
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哥,我能进来吗?”尚一鸣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林耀猛地抬头,和樊策对视了一眼,还没开口,樊策已经轻轻笑了笑,像是哄他安心,低声说:“放心,我不告诉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林耀没说话,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去开了门。
门一开,尚一鸣就吓了一跳:“哥你咋了?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你哥这身体素质你又不是不知道,”樊策站起来笑着接话,“在台上跑一圈差点跑缺氧。你也不监督他健身。”
“管得着吗你……”尚一鸣嘀咕了一句,语气不善。
林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一鸣,好好说话。”
尚一鸣被叫住,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我就是看不惯别人欺负你”的委屈和不忿,但还是哦了一声,把手里的水杯拧开递给林耀,又一板一眼地转向樊策:“樊总,您辛苦了。”
樊策看着这小孩跟他置气的样子,觉得挺好笑。但方才沉到底的心,却悄然浮起来了一点——
林耀刚刚没有推开他。
甚至还在自己人面前,护了他一句。
这点小小的偏袒,在他看来,已是史诗级的进步。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看其他歌手表演。樊策故意勾着林耀点评几句,见他慢慢也能接话了,脸色也不再那么白,心里才稍微放了点心。
又到了拉票环节。
这次轮到樊策时,他倒是破天荒地没有搞什么骚操作——但他其实早准备好了一篇极其肉麻的情诗,打算配乐朗诵。但此刻,他只想让这流程快点结束,好让林耀早点回去休息。
于是他简短地说:“林耀唱这首歌,是为了给大家带来点轻松和好心情。我个人觉得,他成功了。”
说完,他看了林耀一眼,什么也没再说。
拉票结束,就是投票环节。
现场观众投票界面刷刷亮起,直播通道也同步打开。技术部负责人张哲紧张地盯着数据走向,舞台上等待结果的歌手们或站或坐,面色各异。
而樊策,只靠在一旁,神色十分平静。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今晚的投票结果,早就注定好了。
不论谁是第一,不论高子谦是第几——林耀的最终排名,只能是第三。
不是第二,也不是第一。
就是第三。
这是他亲手做的手脚。
也许在旁人眼里,这未免显得多此一举,甚至有点杞人忧天。
可在资本圈拼杀多年,他早已习惯对人心抱以最坏的揣测。
他不怕高子谦赢。
他怕的是——林耀赢了,高子谦排第二。
既然要引蛇出洞,他不介意高子谦拿第一。他们要顺藤摸瓜,这点暂时的牺牲值当。
他最怕的情况是,林耀得了第一的同时,高子谦排第二。
他查黑幕的事已经有风声泄出去,虽然他让人暂时压住了,可纸包不住火,这事迟早会炸。
而要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林耀又恰好赢了高子谦,那些人绝对能反手来一刀——说这一切都是他樊策自导自演,为了捧林耀,先故意放出“查黑幕”的消息,借舆论抹黑高子谦,再在第二期节目里把林耀推上第一,贼喊捉贼。
他太清楚这些人有多会玩了,越下作的招数,越可能是杜深铎越干得出来的事。
他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无论今晚无论观众怎么投票,林耀的位置都只能是——第三。
投票结果很快揭晓。
这一期拿下第一的,是高芷音。她改编了一首《北国之春》,将原本温柔怀旧的曲子编成恢弘大气的弦乐版本,情感铺排得张弛有度,最终技压群雄,拔得头筹。
第二名,高子谦。
樊策没动声色——跟他预判的一样。
除此之外,雷浩辰的那首《一无所有》也表现不俗,虽然风格粗粝,但情绪真挚,也是除了林耀的《New Boy》之外现场反响最好的演出。
由于上一期没有淘汰赛制,洛明明虽然票数垫底,但依然获得了第二次演出的机会。但这次他依然垫底,所以遗憾淘汰。
新补位的歌手也在今晚亮相——来自英国的独立音乐人 Elliot Grace。尽管在国内还算不上知名,但他用一首国内传唱度很高的英文歌《My Love》也打动了不少观众,稳稳拿下了第四名。
演出结束后,尚一鸣被宋芮叫回去开会——林耀的工作室开了三年,一直靠他一个人撑着,虽然运转得不错,但始终不是一个健康的发展方向。既然节目带来了流量,工作室扩编是必然的方向,早该吸收点新人进来了。
本来林耀也该参会的,但他今晚实在没有那个心力,只说了一句“我就不去了”,便又坐回沙发上闭了闭眼。
尚一鸣还扒着休息室门框,不放心地问:“哥你确定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宋姐肯定不会介意的。”
林耀摇了摇头,挥手:“你赶紧去,别耽误正事。”
尚一鸣看了他一眼,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林耀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打算再等五分钟就走。结果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门口悠悠传来:“林老师——我送你回家啊?”
林耀抬头一看,樊策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来,正倚在门边,一脸心情不错的样子。
林耀没动,还是坐在原地。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似的,喉结轻轻动了动,最后低声说了一句:“……今天,谢谢你。”
樊策笑得更开心了,脚步一转就走了过来,也不客气,直接在林耀旁边坐下了。
原本这就是个只够两人并肩坐的小沙发,一个人坐着还算宽敞,两个人并排就已经贴得紧了,偏偏樊策那姿势不是“并排”,而是“贴近”——腿碰着腿,肩靠着肩,几乎是贴着他。
林耀偏头看了他一眼:“你离我远点。”
樊策理直气壮:“不是我坐得近,是你坐得太靠中间了。”
林耀没接话,但也没动。只是稍稍移开了靠近樊策的手臂,默认了这个距离。
樊策立刻得寸进尺,一只手抬起来,作势要往林耀肩膀上搭。
林耀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手。”
樊策笑得像个刚被逮住的贼,动作一转,顺势把手臂搭在了沙发靠背上,毫不尴尬:“饿不饿?”
林耀说:“不饿。就是想跟你道个谢,就回去了。”
话音刚落,肚子就很不配合地响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一眼桌上那份早就凉透的外卖,这才想起来自己中午一口没吃,晚上又连轴转。
樊策没忍住,直接笑出声,站起身来掏出车钥匙,在手里转了个圈:“走呗?给个面子,哥请你。”
林耀看着他几秒,忽然出声:“樊策。”
樊策立刻立正站好,懒洋洋应道:“到——”
林耀站起来,正好与他平视,眼神里没有攻击,也没有退让,只是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早就想好的事。
“之前刚跟你重新联系上的时候,心里确实有气,说话也难听,你别当真。”
樊策赶紧摇头,笑得依旧吊儿郎当:“不当真不当真,必须不当真。”
林耀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也有些旧日未清的疲惫:“我现在也不是十七岁的毛头小子了。你当年突然消失,我其实想了很多。后来想通了——你一定是有理由的。”
他顿了顿,看着樊策的眼睛:“不管是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觉得分手太难开口,或者……你就是腻了。”
樊策下意识皱了眉:“真不是——”
林耀抬手打断他:“不重要。”
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像一扇缓缓关上的门,不留任何缝隙。
“我现在二十七岁了。早就过了会为了感情抓狂的年纪。我可以理解所有人的离开,也接受所有的不解释。”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像是确认手里有没有握住什么。
“樊策,我对你这个人……没什么意见。”
林耀的声音低下去一分:“我们做朋友没问题,但要是别的,抱歉,我真的没办法。”
这一句说完,屋里静了一瞬。
樊策没再说话,只是盯着他,眼神在某一瞬间暗了下去。
林耀语气缓了缓,声音里忽然多了一点软:“不是针对你,是我发现……我确实不适合谈恋爱。正常人谈感情那一套,我弄不明白。”
那句“弄不明白”,说得像是早就试过很多次、失败过很多次,最后才承认自己不擅长。
可明明只有一次。
樊策怔了一瞬,眼神一震,嘴唇张了张,却只叫出来两个字:“尧尧——”
林耀却像是早就预判了这一声,轻声打断:“我们最多,就是普通朋友。”
“你要是能接受——就OK。”
“不能接受的话,我建议我们到此为止。”
建议配合徐佳莹的《到此为止》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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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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