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云星起背着一个木箱早早出了门。
他怕在白芦楼内待久了燕南度来找他,不知该面对对方说些什么,所以他逃了。
想起未修好的磨喝乐,想起答应灰发人要画的画像,索性收拾了东西斜挎背了个木箱出门。
夏末晨风微凉,打算去河渠边找个空旷无人之地的云星起摩挲起藏在袖口内的项链。
不知灰发人平时待在什么地方,他说他会来找他,不知什么时候会来。
若有所思地望向前方,河渠边一颗柳树下,有一个乞丐靠坐在树下喝酒。
乞丐身形瞧着眼熟,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灰白色长发,潦草地束在脑后,浑身上下穿得破破烂烂的。
那人亦有察觉,在他打量他之际,当即抬头看他。
一对视上,看见他的眼睛,云星起瞬间明白他是谁了,前几日的灰发人。
或许是为防止引起旁人注意,灰发人进行了乔装打扮,不是第一次和他见面时的外族面孔。
基本看不出外域特色,可他一双褐色的眼睛,云星起记得十分清楚,以至于一对视上,立马认出了对方。
他开心地迎上去,“你这么在这。”刚想着人何时来找他。
奚自醉眼朦胧,抬头望向朝他走来的少年。
“你是谁?”
一问把云星起给问愣住了,掏出袖子里的项链,“你‘月亮’不要了?”
一说“月亮”,乞丐眼睛睁大了,他恍恍惚惚接过,“要的。”
打开挂饰看了看,他扶树站起,歉意一笑,“我醉了。”
紧了紧挎箱子的带子,云星起有些疑惑:“你倒是信得过我,如此重要的东西直接给了我,到头来连我人都不记得了。”
算一算,他们统共见面时长不过数个时辰,甚至连彼此名字都不知。
“本是想拿你点重要东西强迫你记得此事。”清醒不少的奚自直言不讳。
可惜当时扫视了云星起一圈,看他两手空空,估计除了点钱,没拿其他东西在身上。
出于对自己看人的自信,他把在他面前表现出重视的项链给了出去。
他或许会还给他,或许不会,不会的话,他有的是办法找到他。
到最后,他只要项链,人无所谓。
好在,一点运气加少年的责任感,他没出发,人先找到了他。
把项链挂在脖子上,“看你没有,我把项链给你,你总会记得帮我画画这事的。”
在赌他的良心吗?未免赌得有点大了。
奚自走在前方,“你跟我来,”窥一眼少年背在侧边的木箱,“找个地方方便你作画。”
跟在后头的云星起说道:“这几日我画过几张,画得不满意,到时到了地方,你看看有哪里你认为不好的。”
前方人默默点头。
东拐西拐一阵,转得云星起脑子快发昏了,奚自带他进了一间荒废已久的空房。
院落荒废,杂草丛生,屋檐有一半已经塌陷,有一半是摇摇欲坠。
在半遮半掩的一边,有简单的床榻和生火的迹象,平时奚自大概是生活于此。
原来他不是看起来像个乞丐,平常生活就是一个乞丐。
路上两人彼此交换了姓名,奚自坐在床榻上,“云画师,在这里画可以吗?”
环视一圈,云星起回道:“可以。”
什么烂的地方没住过,起码有半个屋顶,不错了。
放下木箱,他一边一件一件往外掏画具,一边问旁边人,“谈一谈你的女儿吧,毕竟是要画她。”
奚自摸了摸挂在脖颈的项链:“我的女儿,她叫艾拉。”
艾拉有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大大的褐色眼睛 ,喜欢玩布偶,喜欢在春光明媚的花丛间追逐蝴蝶。
这是在她身体不错才有的光景,某天,她突然病倒了。
俗话说,小病就治,大病就走。
她不能再出门玩耍,严重时甚至无法站立,终日缠绵于病榻。
多年来他奔波在外,所图不过是一副能救他女儿的药。
想女儿了,他会打开挂饰,瞧一瞧里头的小像,以解相思之苦。
在外久了,风吹雨淋,画像老旧泛黄,好似连带他对女儿的记忆一起陷入了朦胧白雾中。
“幸好,在我彻底遗忘之前遇见了你。”他向对面少年扯出一个僵硬的苦笑来。
安安静静听奚自诉说完他的女儿,他研磨好颜料,“我先画个大图,你等会来看看。”
扫去地面碎石子,铺上画纸,再次借来项链,根据小像外加之前奚自叙述,他率先画了一幅出来。
寥寥几笔,一个黑发外域小姑娘手捏娃娃的一幕呈现眼前。
“不对,”奚自手指一处,“这不太对。”
“这样呢?”
他毕竟没见过他女儿,笔下画出的自然不是存在于现实的那个小姑娘,是奚自记忆中的女儿。
修修改改,画到第三副时,奚自没了声音,愣愣蹲坐在画旁边牢牢盯着。
好半天蹦出一句,“艾拉。”后面接了一句云星起听不懂的胡语。
看奚自表情大抵是满意的。
至于像不像,实际上是看像不像奚自自己心底的女儿。
他画的艾拉,不过是尽量往人记忆中的女儿靠拢。
“画得可以吗?”以防万一,得问一嘴。
“可以,太可以了。”奚自如梦初醒,一脸激动地握住他的双手。
“云画师,你简直是神仙下凡画画来了。”
“过奖了,过奖了。”谦虚地抽回了手,换了别的画纸细笔,另画了一幅小像。
“你看这样成吗,能放进项链里不?”
待颜料干透,他拿给了身边人,奚自郑重其事地接过,凝视良久,虔诚地在其上落下了一吻。
随即,一滴眼泪顺着他如沟壑般崎岖的眼角掉落在地。
进入工作认真状态的云星起瞧见这一幕,手中拿笔,眼睛瞪得溜圆。
“诶诶,你别哭啊。”
一个中年男子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慌得云星起扔了手中笔,手忙脚乱挑了张最柔软的画纸给对方擦眼泪。
奚自接过,草草一抹脸,诚恳地对少年说道:“云画师,谢谢你帮我画我女儿。”
“没什么。”夸他还好,一被感谢,云星起挠了挠头,脸颊一抹红,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没钱,这东西送你了。”
转身抽出一个压在床铺下的黑色包裹,拍去上头灰尘,递给了云星起。
一见人要给他东西,推阻着不愿收,“客气了,我画画是感谢你教我唱歌的。”
“拿着,里面是你想要的东西。”强硬地塞进少年怀中。
架不住奚自力气比他大,三番两次推拒下无奈接下了。
徒手掂了掂重量,略带分量,捏一捏,上软下硬。
奇了怪了,什么东西在里面?一下他的好奇心被勾起。
奚自拦住他欲解开包裹的手,“你回去再看。”
他的眼神不负之前,清醒锐利得吓人,“本来是准备用来救我女儿的药。”云星起又要将包裹还他,他强硬地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用了,它对我女儿的病没有效用。”
把包裹推回到少年人怀中,“我详细查过了,对艾拉没用,不过对你,”他双眼牢牢盯着对面人,“或许有用。”
他语气严肃,“切记,在外头不要打开,拿回你住的地方一个人看。”
云星起茫然地点头,他给了他一个什么东西,好像又重要又不重要的。
说是或许对他有用,目前他需要什么东西呢?
“行了,我带你出去吧,此处地处偏僻,怕你走到天黑走不回去。”
奚自双手撑膝站起,云星起收拾好东西后,背上箱子随他一路走去。
去路与来路不同,却是同样错综复杂的巷道,走得他依然是两眼发昏,周边相似的建筑走得他是一点没记住路。
“我送你到这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丢下这句话,奚自无一丝喝醉酒的模样,几个眨眼间,快步消失在巷子深处。
站在大街上,云星起只觉恍惚,分别像是初识,莫名其妙见面,莫名其妙分别。
他俩相逢是巧合,下一次相遇或许会是另一次巧合了。
今日天气不错,上午时分,他走在街道上,日头当空,不算炙热。
想起磨喝乐被他放在木箱内,底座的漆可以用颜料补上去,难在损坏的红纱碧笼罩子。
念起泥娃娃,不由想起昨晚的池玉露。
实在是没想到,池姑娘会喜欢上他。
不是,她喜欢他什么呢?
池姑娘被拒绝内心肯定不好受吧......
想着想着,恰好经过池宅所在街道,刚好顺路,不如顺道去打听一下池姑娘现下情况。
抬脚走去了池宅,开门的是昨晚门房。
门房看又是他,表情平淡,“云公子,你来找我家小姐的吗?”
他尚不知内情,昨夜天色昏暗,小姐敲门进了来,没看见她是不是哭了。
仅知今日一早传出小姐生了病,放言一概不见客。
对此,云星起一听便知是托辞。
没法,或许可以待他彻底修好磨喝乐再来找池姑娘一趟?
在城内溜了一圈,没找到有人能修复的。
可能是他不熟芳原城找不到能修复的人,不如,回白芦楼找杜楼主,或是苏娘问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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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危屋画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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