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回廊,饶三郎指挥着下人将金银细软搬进库房,一旁的饶盈月扬着下巴,享受着柳府侍儿的近身伺候,挥着折扇,好不惬意。
“舅母就是为官不知变通,三年的知县一点油水都不捞,两袖清风,待去了京城,没有这黄白之物如何上下打点?”
饶三郎满意的看着一箱箱金银搬进自家库房,数目之可观,对亲侄女越发亲近了几分,一点儿都不在意她对自己妻主越矩的言辞,反倒满脸笑意的应和,“还是盈月体贴舅舅,你舅母满口的文章学问风骨,家里上上下下的事从不过问,哪知道我掌家的辛苦,如今这仕途有了起色,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也少不得我来操心这些打点的银钱,她哪肯沾手。”
“舅舅不必担心,只要舅母往后飞黄腾达,不忘盈月给的这些助力,要多少金银,盈月都悉数奉上。”
饶盈月一脸得意的摇晃折扇,吃下侍儿递来的一颗樱桃,衔住了那手指,当着自家舅舅的面,调戏下人。
饶三郎非但不阻止,还递了个眼神给红了脸的侍儿,装作瞧不见似的,出了回廊。
青天白日,饶盈月脸上的笑意盛了几分,松开了那侍儿,没有丝毫要享用的意思。
“舅母这清白名声,有舅舅在,我看她还能继续清高多久?哼,瞧不上我饶盈月,她能升迁入京,还不是走的我饶家的路子。”
“女君,主夫让奴留下伺候你,奴是不是以后不必再待在主夫身边,可以回到女君跟前伺候了?”
那侍儿脸颊两坨红晕,两指勾着饶盈月的袖子,两眼妩媚的娇嗔。
饶盈月低眸,扯了下唇,拍拍那侍儿脸颊,“女君我好不容易把你安排在舅舅身边,你将差事做好了,到时候女君我高兴了,说不准就纳了你。”
“诺”,侍儿娇怯的低头,蹭蹭饶盈月的手掌,唇角欢喜的勾起,“那女君到时候可别忘了。”
说罢,便小腰扭摆,姿态勾人的起身退了下去。
饶盈月微微眯眼,折扇摔在桌案上,招来一侧伺候的长随,“柳州城后日便是三年一度的花朝节盛会,各家的闺秀子介时都会出府,本女君得趁此机会,挑选几个样貌出众,清白人家出身的小郎君送到京里,你留意着,到时候用老法子,掳了人从水路离开。”
“诺。”
长随面目寡淡,丢在人群里,是压根不会让人注意和记住的样貌。
饶盈月一如既往的没有过多提点什么,摆手吩咐人下去准备。
...
醉仙楼,全柳州城酒最香,最勾酒虫犯酒瘾的地方,临近天黑,大灯笼挂上去,红彤彤的更显热闹。
灼华勒停了马,仰头看了看招牌,戏谑的勾了勾唇。
“小二,你这酒楼好大口气,连神仙也能灌醉?”
“客官这话说的,咱这醉仙楼别的不说,这酒还没人敢不佩服的,别说神仙,就是石头也能醉了,客官若不信,就进来尝尝,小的即刻就为您布置雅间,让您不醉不归!”
小二一身青布短衫,牵住马绳,嘴皮子利落,大力拍拍胸脯,夸下海口,一溜串的酒名都不带打结的。
灼华一听各处名酒的酒名,眼睛略略放光,一时竟忘了囊中羞涩,下了马,就跟着一脸热络的小二走进了醉仙楼。
“那女君我可得尝尝。”
“嗯,不错不错,百叶春,千尺红,十丈春,醉仙楼名不虚传。”
站在醉仙楼大堂,灼华微微阖目,深深的嗅了口酒香,跟着小二的步子,直接上了雅间。
小二满脸堆笑,“女君这鼻子可真是嗅的再准不过,咱们醉仙楼最好的酒您都闻出来了,看来是个高手,女君,小的这就给您上百叶春,千尺红,十丈春,定然让女君尽兴而来,满载而归,您且慢候。”
灼华一身锦衣,气度不俗,一眼便让人觉得出身不凡,是个趁着花朝节盛会跑来游玩的金主,小二一点儿都没担心遇上个付不上账的主,麻溜的退下去准备酒水。
灼华慵懒的舒展四肢,觉得惬意极了,等酒水上来,一坛接着一坛,通通下肚的架势,让小二几乎插不上嘴。
掌柜站在雅间门外,有些瞠目结舌的指指里头,问小二,“她真的喝了两日都没停?”
小二娘子抹了把汗,连连点头,“小的送酒都没停过,谁想这一喝就是两日,到现下都没喝醉,这不还要酒呢。”
掌柜摆手,算了算两日酒水的账,惊觉数目惊人,当下就喝令小二先去结算银钱。
“这人来这,除了一匹马,什么包袱也没带,万一是个骗子,咱们醉仙楼可就亏大了。”
两人凑在厢房门外嘀嘀咕咕。
灼华潇洒仰头喝酒的姿势一顿,桃花眼微眨,下意识去摸荷包。
欸,用完了吗?
灼华唇角拉出抹无奈的笑,微微扶额,“这下可好。”
指尖虚空一划,留下张来日再付的字条,堂堂上仙翻窗下楼,马不停蹄的溜之大吉。
醉仙楼下的小贩行人抬头,只觉一阵风猛地从头顶刮过,只余楼上的雅间窗户大开,掌柜大喝快抓人的怒骂。
花朝节人声鼎沸,人流如织,很快便盖过了掌柜的叫骂。
出行的香车宝马一辆接着一辆,一辆比一辆华贵,从琳琅满目的摊铺和店铺前驶过,热闹而又繁华。
灼华一时酒劲上来,误飞进了一辆马车,将人抱了个满怀。
那郎君腰肢纤细柔软,香气满身,灼华上仙的脑子头一次觉得晕乎乎的,直到脖颈上一阵刺疼,桃花眼眨了眨,才晓得坐起来。
“你……”
那郎君戴着帷帽,指向她的葱指被溅着几滴鲜红的血,正从白皙的肤上滴落下来。
灼华嗅着车厢里血的味道,抬手去摸脖颈,一支坠着玉石的簪子正插在自己的脖颈上,只余簪子的头部还在外头,毫不怀疑若非簪身与簪头粗细不一,连这簪头都会穿透她的脖颈,深深没入自己的皮.肉。
“小郎君,这簪子可不是这么用的。”
灼华轻轻呼了口气,好在有仙力护体,不然这郎君快狠准的劲道,她可真得交代在这了。
一点点的转动簪子,灼华感受着微不足道的刺疼,将簪子快速抽.离身体。
些许鲜血飞溅出来,坠在几案上。
灼华看了眼,将簪子搁在案上,轻抹了下颈上被刺中的那处,伤口转瞬仿佛不曾存在过,只是溅上了一滴血似的,随着指腹抹过,肌肤平滑如初,不见痕迹。
郎君戴着帷帽,唇微微紧抿,眼神透过垂纱露出点点冷意,觑向那支被搁置在几案上的簪子。
竟然没事?
灼华敏锐的跟着看过去,视线再次移到对坐的帷帽美人身上,微微蹙起眉。
这小郎君身上的杀意,是错觉吗?
“小郎君的簪子很漂亮,你我相见也算有缘,不如这簪子就送与我吧。”
灼华眼疾手快的将簪子收进袖里,她可见不得美人的簪子行装扮之外的用途。
“……”
郎君戴着帷帽,将目光从簪子消失的那处袖子上移开,最后看向灼华的眼神里充满了冷意与探究,肩背挺的直直的,防备似乎更甚了。
灼华轻咳一声,身子后移了些,这是将她当作登徒子防备呢。
有些尴尬的挠挠脸,“小郎君不必害怕,我这就离开,方才……方才那都是误会。”
误会?
柳岚之蹙起眉,方才她抱着自己的样子,还压在自己身上,分明就是在轻薄自己,误会?
柳岚之想到手上刺过去沾上的鲜血及与对面人滚做一团沾染她气味的衣衫,一时只觉作呕,连掩饰也无的,掏出帕子使劲擦拭手心及手指。
灼华眉梢一挑,有种自己被深深嫌弃了的感觉,脸上笑意收了收,淡了笑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冷艳高贵,利落的起身去掀帘子的刹那,回头又看了眼正使劲揉搓自己手的郎君,微微抿起唇,又将袖子里的簪子掏出来,掷回到了案上。
柳岚之戴着帷帽,抬眸看去,只觉得白光一闪,被夺去的簪子斜斜插在几案上发着轻微的颤音,人早已消失不见。
“登徒子。”
“竟然!”
柳岚之目光一滞,脸一下烧起来,一时气狠了,兜手将帕子丢出去,这是在反过来羞辱自己自作多情吗?
“郎君,怎么了?”
跟在车旁行路的侍儿听见些许动静,凑在窗下轻声问询。
“无事!”
郎君坐在车厢里嫌恶的将身上的衣衫脱下,哪还有心思伪装柳岚之一贯的温婉,气闷的低喝了一声。
“你进来,服侍更衣。”
侍儿激灵了下,不敢再多问,忙上车进去服侍。
帘子掀起又落下的瞬间,撤去帷帽的美人惊鸿一面,引来了车外逛花朝节盛会不少娘子们的注目。
“柳州城竟还有这样的绝色。”
一个锦衣美玉作饰的女君骑在马上遥遥相望,口中几分惊叹。
结伴同游的友人闻言转过头来,没瞧见她所说的绝色,不禁打趣,“怎么,世女殿下这是总算红鸾星动,打算成婚定定心了?这样也好,伯母与伯主夫心心念念的就是早日看到世女殿下你成家立业呢。”
“欸,可别,侯府里乌烟瘴气的,我可不想回去掺和进那些腌臜事里,整日勾心斗角,你来我往的,简直是蹉跎良辰。”
被称作世女的女君嗤之以鼻,瞅了眼好友,懒得再与她驱马同行,干脆利落下马,背手走入了人群。
“瞧瞧,这心气儿。”
好友摇摇头,看了眼人山人海的前方,将马鞭扔在下人怀里,吩咐了句不必跟,也跟着没入了人群。
马车里,柳岚之尚不知容貌已被窥了去,此时衣衫已换了身新,看着几案上已经被侍儿收在首饰盒里的玉石簪,微微攥住拳,阖目微吸了口气,神情隐忍。
“郎君,可是有哪里不适?”
侍儿担忧的看眼自家郎君,再看眼擦拭几案后帕子上印上的血渍及丢在帘子前郎君帕子上的血污,以为主子旧疾复发,甚至更严重了,小脸都哭丧起来。
“郎君,要小拾叫车娘改道去医馆么?”
“不必。”
柳岚之睁开眼,美目流转间,又恢复了柳岚之惯有的温婉神态,“去画舫,琴师应该已经候在那了。”
侍儿噘嘴,却不好反驳主子的意思,只能闷闷应诺,一面自顾自的嘀咕。
“郎君大费周章的花银钱请琴师来弹曲,这听曲还能比身子重要?”
柳岚之捧起书卷,垂眸露出丝轻笑,闻听那侯府世女喜好音律,那首曲谱定然会引她现身。
这其中关窍,旁人自然无从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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