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正式拉开帷幕,袁茵的直播生涯无心插柳,每天固定直播两小时,拥有了不少铁粉支持,夏图去了亚热带沿海城市南城市读播音,不顾父母反对的结果不过是自给自足。
安子皓与徐竞报考了国内排名还算不错的学校,对他们来说,学历不过是锦上添花,唯有夏格在群里一日三骂,骂外语难学骂餐厅难吃骂水质生硬,怨气来的比吃饭还要准时。
主教新闻学的教授是头发花白但格外慈祥的小老头,他看过涂漫漫完成的课题后,不止一次地在教室提及她的名字,说自己退休之际,终于收了个满意的徒弟。
陈一归站在躺椅后面,吹风机的风从他指间穿过发丝,他对这位老教授很是尊重:“白成宏教授一向很喜欢你,我记得当时是高考后的年夜饭,我见过这位老教授,他把比当成宝在饭桌上夸了不止一次,说你优秀的甩别人好几条街,当时还说如果有合适的稿件,可以通过他联系你,绝对物有超值。”
“真的吗?”涂漫漫歪着头思考了下,还真想起一件陈年旧事:“我记得大一下班学期,白教授确实给我介绍了一个活,负责一个杂志的专栏。”
陈一归垂着眼睑:“和你专业很对口,为什么拒绝了?”
“对口是对口,但是……”涂漫漫反应过来,回头看他:“是你从中牵绳拉线?”
在沉默声中,她找到答案:“我就说我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大学生,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成绩,杂志怎么会想让我负责专栏。”
陈一归哂笑:“这就是你拒绝的理由吗?”
“我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涂漫漫轻轻嘘了口气:“要是免费让我锻炼,我没准还真的接了,可对方告诉我千字稿费千元,这个价格明显高于市场价,我怕白教授因此欠别人的人情。”
陈一归薄唇勾起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哪地方露馅了。”
“我们之前都没说过几句话,说实话我就算把所有人都能想一遍,也想不到是你。”涂漫漫说起来语气幽怨:“你到底瞒着我做了多少事?桩桩件件不重复,你的喜欢还真是深藏不露。”
“爱意太浓。”陈一归逗她,话里却又藏着认真:“怕吓到你,我的九九虽说鬼都不怕,但自己却是个胆小鬼。”
涂漫漫瞪她:“你不一样。”
陈一归散漫的拖着腔调,声音混着吹风气轻柔的风声传入她的耳畔:“所以说我们绝配。”
在爱意包裹下,涂漫漫愈发明艳,夏图总给她寄些用的很好的化妆品,为了不浪费这一份心意,她开始学着化妆。以前灰尘土脸的小镇女孩,几经打扮,比城市姑娘还亮眼。
陈一归对此是又爱又气,时常把她抱紧怀里,这摸摸那揉揉,最后以一句“都是我的”宣示主权。她总是任由着他来,也不能怪陈一归多心,毕竟昨天去商场,陈一归付款的功夫,就有男大上来要微信,把陈一归醋的半夜搂着她亲了一遍又一遍,嘴唇都不堪重负,肿了起来。
其实不只是化妆品的功劳,逐渐张开的五官,与高中时干柴柴的模样对比,就应了那句被爱会疯狂长出血肉。
比起外在,甚至更主要是心理。涂漫漫还记得第一次经历大学时,哪怕她是外人眼里逆天改命的天才,可是这所学校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她忙于兼职,通宵学习,才勉强在大一期末考试中拿到了第一名。
与第二名,微乎其微的差距。在学习上,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本以为逃脱的原生家庭在祁雪英隔三差五的要钱不成,每日比闹钟还准时的谩骂语音中,她再度认清所谓的逃离都是假象。
她以为从沼泽中抽身,费劲力气,只当自己站到了地面上,却不知脚下的树叶覆在沼泽上。好像一辈子都逃不开,漫无尽头的黑暗彻底吞没了她,有一段时间,她浑浑噩噩,找不到生命存在的实感。
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生病的状态,还是兼职时实在头昏脑涨,坚持不下去早早回宿舍时,听到舍友在讨论她最近状态很不对,商量着是否让她去看看医生。她松了口气,原来只是生病了,她还以为自己是认命了。
次日,她去医院挂了号,女医生轻声细语,犹如清流浇灌着干涸枯竭的心。风和日丽,她拿着诊断的病历单,站在阳光下,绷紧的面部肌肉终于松弛下来。好像,死过一遍,又活过来一样。
大学四年,活的并不轻松。一面是紧凑的兼职,一面是苦苦相逼的母亲,与周围同龄人的幸福相比,她几乎是卖火柴小女孩的翻版,承受着极大的落差感,与她身上一切苦难拼死顽抗。
那么多难熬的岁月,没有人是她的后盾,以至于后来,她毕业后几乎与家里断联,祁雪英的对话框是带着未读红点的长语音,她有时心情不错,会转个红包,对话框就会安静几天。或许终究是母女,她对祁雪英总归是藏了些许期待,但不影响,因为祁雪英总是将她的期待粉碎,让她认清现实。
不过也好,省的她纠结。无论祁雪英做出怎么样的忏悔,她总没办法替曾经在沼泽里挣扎的自己,原谅造就她人生中苦难的帮凶者。
也许是陈一归的出现,祁雪英终于学着正式她的反抗,这些天口气软了不少,也不像追债一样,一开口就是钱,节假日天冷时,会发来一句别扭的关心。她以为她会质问会愤怒,但没有,她只是轻扯着唇角发出一个哼字,就再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祁雪英是不爱女儿的母亲,或许是认清这个现实,失望的彻底,她连多余的情绪起伏都做不到。
手里有钱,心里有爱。她的大学时光迟到数年,姗姗来迟,在夏图和袁茵的影响下,她无聊时也会刷手机,与陈一归在校园闲逛,那些浪费的好时光,终究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小绿皮”是她新下的软件,是个没熟人关注的私密账号,成为她记录生活的一个媒介。她本就是新闻学专业的学生,对文字比普通人有更深刻的解读,尤其是历经磨难,她的文字总有一种无形吸引人的魅力,短短数月,粉丝数量已经攀升到了四位数。
不少粉丝私信说“姐姐你的小诗写的真好”“读过你的话之后,本想放弃的事我总想再试一次”“作者您好,您的文字很有力量,请问有没有出版的意向”。
她有时会回复粉丝的一个“爱心”的表情包,拒绝了出版的编辑,说她不想当成任务写作,等到小诗的数量足够多时,那时心境变化,再说出版的事。
众多的私信里,夸奖居多,少部分是把她当做树洞,说些烦心事。睡觉前,她拿起手机刷着未读消息,突然有一条几小时前的消息映入眼前,瞬间就击中了她。
“姐姐,‘春日宴宴,我站在太阳下,望向曾经以为逃不出的冬天’,这句真的好触动,恭喜姐姐从荒芜里走出来,我也像您一样走出来,可是好难啊,我好像没有希望,昨天爸妈说女孩上学是浪费,让我在家帮助家里减轻负担,虽然很悲观,可我真的觉得我的人生要完蛋了。”
“千万不能放弃读书,如果你有困难的话,姐姐可以帮助你。”
“他们都劝你认命,可你不能认,只有你不行。”
“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核实之后,相信我,我会帮你。”
涂漫漫回信息的手都轻微颤抖,加上对方的联系方式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拨通视频对话,屏幕里出现一张糊到不行的脸。
对面的光源是一只手电筒,女孩剪着同男孩般的短发,弯着眼腼腆地打招呼:“姐姐。”
时间好像过的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涂漫漫身上已然看不出过去的影子,却看着屏幕里的脸,好似看见了窘迫的自己。
小女孩叫赵娣,家里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学习在班级里名列前茅,背后满墙奖状佐证着学习好的信息。
“放心,姐姐会资助你。”涂漫漫热泪盈眶说出这句话,得知赵娣的地址在距京北五百里的农村里,打算亲自过去一趟。
一大早订了最早的高铁票,她和陈一归去往一个虞充市桑寺镇赵庄的小村落里,一眼望去,全是小麦苗,土路坑坑洼洼,出租车司机怎么都不愿意再往里走,她们只得步行一小时,才到达赵娣的家里。
很破很破,门口的小砖头零碎的看不出曾经的形状,腐烂的木门前有棵洋槐树,栓着几头羊,旁边用树枝围起来的小圈里养着几只鸡鸭。
一眼望进屋里,除了吃饭的桌子和几个木凳外,就只有一张大床,家徒四壁,但收拾的很干净。
赵娣说要上山割草,大约中午才能回来。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分钟,一个抱着孩子披散着头发的中年女人,不善地看了他们:“有事吗?”
涂漫漫没搭话,拉着陈一归离开。
“随便转转。”她不想多生事端,但只要一想到赵娣的事情,喉咙里就自动生出骂人的话,她怕影响自己的计划。
陈一归紧紧攥着她的手:“好。”
对周围一切不熟悉,她从小在小村落里长大,对眼前的环境倒也不陌生。和她成长的环境大差不差,没有重工业,都是农作物,一年到头看天吃饭,万一天不遂人愿,劳作一年可能颗粒无收。
大多数青壮年都外出谋生,村里留下来的除了老人就是小孩,也有怀里抱着幼婴的母亲。
麦田里劳动的,门口洗刷碗的,小河边洗衣服的,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女孩,有时周围围着几个更年幼的女孩,在这种破败的地方,尚且年幼的女孩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是女儿,是小母亲,是保姆,也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物件。
等到约定的时间,赵娣背着比她大很多的草篓出现,看到两人时,眼睛亮晶晶,小跑着朝着他们:“姐姐!”
腼腆的小姑娘和视频里相差不大,风吹日晒,皮肤黑黝黝,兴奋挥舞的手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
一股心疼再度席卷全身。涂漫漫迎上去,托举着草篓,毫不掩饰的难过:“怎么弄这么多?冬天还早着,也不急于一时,为了这些草把自己累伤了就太值了。”
“没事姐姐,我力气大着呢。”赵娣笑得很憨厚,洁白的牙齿与肤色成鲜明的对比。
“赵娣?回来了?”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从屋里探出头:“这是谁?我刚刚就看到这两人在门口转悠?是你朋友?”
赵娣挠着头,不知该作何解释。
“没事,其他交给我。”涂漫漫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走到赵母的面前:“阿姨,我想和你谈谈赵娣的事。”
其实并不难谈。赵娣年纪尚小,外出打工都没人要,也就只能在家干家务,这些低廉的回报聊胜于无。当她提出赵娣不退学一个月拿出五百元后,赵母想也没想就同意了,招呼着赵娣进来。
“你这个姐姐要资助你上学,你成绩是不错,老师也找来说,你辍学就太可惜了。”怀里的男婴哭声响亮,赵母轻柔地晃着胳膊,对赵娣说话声音极大:“不过上学归上学,该做的家务也不能少,你是家里的老大,现在你爸也不在家,对整个家来说,你就是一个顶梁柱。”
“没问题。”赵娣听得眼睛亮了又亮,脸上写满感激:“姐姐,谢谢姐姐,我会好好努力的。”
她似乎没想到自己母亲这么好说话,送他们离开的路上,碎碎念就没停过:“姐姐太谢谢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求了我妈多久,她都不同意我继续上学,真的太感谢你了,我真是太幸福了。”
涂漫漫说不出其他话,只能笑着看欢呼雀跃的小姑娘。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赵娣停顿了下:“如果我成绩下滑,你随时可以停掉对我的资助。”
涂漫漫没说话,也不敢安慰怕自己一出声就是哭腔,只伸手抱了抱消瘦的小姑娘,换了换情绪才道:“不够的话可以问我要,你太瘦了,长胖些,姐姐才会高兴。”
“好,我会多吃些。”赵娣用力地回抱她:“姐姐,真的很谢谢你,我都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可是你出现了,你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吗?”
她知道。
她也曾在黑暗里踌躇前行,多亏陈一归这束光的出现,才让她从沼泽地里冲向太阳下。
涂漫漫和赵娣挥手道别,看到女孩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心底不断堆积着情绪,等到走到村庄尽头,她才蹲在麦田,拿着不知哪里捡来的小树枝,低头在地上画圈圈。
陈一归半蹲在她旁边,像哄小孩那般耐心:“她们也会像你一样,从这里走出去,迎接自己的新生。”
“可是,我太清楚,这有多难。”涂漫漫吸了吸鼻子:“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够惨了,没想到有太多人的处境甚至还不如我。”
陈一归摸摸她的发顶:“你想资助她们吗?”
涂漫漫微仰着头:“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小了,我想让大家正视重男轻女的现象,只有这件事被更多人关注,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
陈一归仍是温柔地看她:“你想怎么做?”
“我想做个街头采访。”涂漫漫看他,眼眸里藏着某种坚定:“再把这里的现象以纪录片的形式,让更多人看到重男轻女的现象,也让这些重男轻女的受害者被世界看到。”
“好。”陈一归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我们明天就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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