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于扯了扯嘴角，千言万语堵在心口。
方昭情绪正上头，也不愿意在这里逗留，直接转身离开。
在周承于的眼里，方昭现在的身影和四年前重合了，决绝果断，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远离自己。
周承于眼眶一热，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在眼泪还没有滑落的时候，周承于就双手抹掉了眼泪。
时间过去四年，他不是当初那个自己，他可以做出比当年更成熟更正确的选择，而不是转身离开，逃避发生的一切，然后又陷进无尽的后悔。
朝医院大门走的这段路，一阵长长的风吹过来，方昭渐渐冷静了。
方昭双手捂脸：真服了，装什么大款呢？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方昭不能回头，不能让周承于看出异常，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回去的路上方昭长吁短叹，出租车司机听得心惊胆战，一点不敢马虎，安安稳稳地把她送到公寓楼下。
方昭一脚把门提上，鞋一甩，就瘫到了懒人沙发上，闭上眼睛，试图忘却六万块钱插着翅膀飞走这件感伤惆怅的事情。
但没这么简单，那可是六万块钱啊！！！
方昭想哭，真是太冲动了，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钱过不去啊！
为了钱有什么不能忍？
方昭想扇自己，但又舍不得。
她当时被夺舍了吗？
简直狂得匪夷所思。
她这样从小穷到大的还学会拿钱砸人了？？？
辛辛苦苦赚到点钱就飘成这样，果然人一有钱就变坏这句话完全正确。
手机震动让方昭清醒过来，她迷迷瞪瞪拿起手机一看，是条公寓租金催缴通知。
方昭现在住的是个长租型高级公寓，租客需要在年底或年初续费下一年的房租，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方昭大学毕业先租了套小区房，但房东一家移民要卖房，有人来看房才临时通知方昭赶紧找房子搬走。
这种情况说搬就得搬，那时候方昭刚工作，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还要抽时间去看房子，为了避免这种手足无措的情况再次发生，她咬牙租了现在这个公寓，虽然价格略高，但她的工资还算负担得起。
公寓地处市中心，通勤方便，周围都是商圈写字楼，侧门出去不到一百米就是派出所，安全感十足，方昭在这儿住了两年，体验感非常好。
刚才一气之下转给周承于的六万块钱是从她的活期理财提出来的，那几乎是她所有的流动资产，还有一笔钱存的定期，不能动。
现在的情况就是，方昭手里能用的钱不够交明年的房租。
方昭给公司财务发信息问情况，财务姐姐回复年底等着报账的人多，她排在后面。
方昭从财务透露的信息察觉了不对，哪年年底报账的人不多？
今年最拖拉，公司资金肯定出状况了。
意识到公司层面的问题，方昭不再硬气，她龇牙咧嘴地点进了和周承于的聊天界面。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给周承于转账那里，他还没有收款。
怎么？
是不够吗？
还是看不上这点小钱呢？
你说句话啊？
方昭控制住自己想主动发信息的手指，那太没面子了，她扔把手机扔到一边，扯过一张小毯子把自己蒙起来，在黑暗里独自崩溃，喃喃自语：“如果不要的话，能不能说一声，把钱退给我行吗？我快过不下去要收拾行李去住桥洞了。”
“啊啊啊啊……”方昭把沙发上的枕头抓下来盖在脸上，试图逃避现实。
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不管睡没睡好，打工人的闹钟一响就得起床。
方昭被迫开机，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出门，看起来颓废极了。
乌青的眼袋在出现在这张洁白无瑕的脸上，很难不引人注目。
方昭刚到美和公馆，碰见了坐在豪车上准备出门的洪太太。
洪太太居然叫住了她，方昭有点惊讶。
平时她们的交流不多，洪太太不会主动搭话，只会每晚问两句小宝的情况。
后排车窗自动降下，露出洪太太那张阔气的脸。
“小方，今晚麻烦你帮小宝洗下澡。”
方昭点头说好。
洗澡本就包括在照顾小宝的工作里面，不过洪太太一般都是把小宝带去宠物店做个奢华的全身spa，果然有钱人的狗过得都比人好。
洪太太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多说了几句：“小宝最近去洗澡特别不听话，总是扑人，把别人店里闹得鸡飞狗跳，你给它洗澡的时候注意点。”
这天晚上，园丁和管家接到通知提前下班回家，偌大的别墅里就剩方昭，她一个人在一楼的公卫给小宝洗澡。
起初，一切祥和，小宝非常听话配合，乖乖坐着，不跳也不闹。
听到开门声，小宝就象征性地“汪汪”叫了两声。
平时洪太太就是这个时间回家，方昭自然而然地以为是洪太太，出去一看，居然是洪川带着情人苗婷回来了。
这也太光明正大，无所顾忌了，方昭失神一瞬，很快稳定心神。
洪川也看见了方昭，不过他的表情毫无波澜，他根本不相信这个靠他拿工资的小姑娘会告密，再说了，就算她告诉洪凤，洪凤也不一定相信，毕竟他已经老实了很长时间。
现在正值洪凤对他信任的巅峰时期。
所以，洪川根本不把方昭放在眼里，握着苗婷的手就笑眯眯地往楼上走。
方昭叫住了他，纠结着问：“洪总，太太似乎是这个时间点回家，没关系吗？”
洪川停住脚步，回头说：“她今天不回来。”
方昭了然地点点头，洪川忽然开口，眼里闪着精明的光芒，“你知道这个家是谁做主吧？”
方昭觉得做主的是洪太太，不然洪川面对洪太太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舔，这么谄媚，那副模样，和宫里的公公都快没区别了，但她闭嘴没说话。
方昭笑得很礼貌：“是你，洪总。”
洪川听到这个答案非常满意，搂着苗婷往楼上继续往楼上走。
方昭看见他们走进了书房，心中顿时疑云陡生。
不去房间，去书房做什么？
难道洪川趁洪太太不在，大晚上带着情人回家，只为了看书？
就算是为了胎教 ，但这也太拼了吧？
方昭得搞清楚，脑子里很快就有了计划。
小宝洗澡被打断，现在正烦躁，湿溜溜的，在公卫里跳来跳去，溅了方昭一身水。
方昭就干脆把小宝哄出去，她直接拿着园圃里浇水的大水管，把水泵开到最大往天上冲，小宝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撒了欢地在园圃里蹦跳。
这太新鲜了，它洗澡要么是在盆里，要么是在缸里，这是前所未有的自由。
小宝兴奋地在泥地里打滚，很快，全身都被黄黄的泥巴裹满了。
趁小宝在园圃里玩，方昭赶紧冲出去捡银杏果，再跑去厨房找到红剁椒和火腿肠。
湿黄泥巴、锤烂的银杏果和红剁椒混在一起，色臭味俱全，简直太逼真了，方昭神气地想抹抹鼻子，捏过银杏果的手一抬起来，方昭自己都快被熏吐了。
等到小宝被这股味道浸入味，方昭又抓了几把稀泥巴砸进客厅。
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终于完成了现场的布置。
洪川毫无发觉，要怪就怪这栋别墅的隔音材料用得太好了，关上门窗就隔绝了所有声音。
方昭迎风站在大门口，有条不紊地撕开火腿肠包装，小宝闻到味就钻过来，哈喇子拉得老长了，方昭直接把火腿肠朝里面扔，火腿肠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小宝一个弹射，吃进嘴里。
方昭越扔越高，无论往哪儿扔小宝都会去追，这次，方昭直接把火腿肠朝二楼的书房门口扔。
果不其然，小宝眼里只有美味的肠，三步并做一步，“兵兵蹦蹦”地就蹦到书房门口。
小宝在门口闹出的动静不小，方昭看见洪川开门，一副被臭到的模样，小宝还特别给力，径直朝他身上扑，还想去扑苗婷，但被洪川死死挡住。
洪川大叫：“人呢！这狗疯了！”
方昭瞅准时机，这时才慌慌忙忙地跑上去，故作焦急：“洪总，小宝拉肚子了！你们躲远一点，别开门！”
洪川的身上已经沾到了许多疑似狗粪的粘稠物，他本就有所怀疑，现在更是脸色大变，那股冲鼻的臭味飘进房间，苗婷当即吐了出来，一时间各种秽物混在一起，那味道绝了。
洪川一边想吐一边应付这狗，还得安抚苗婷，忙得不可开交。
方昭还在火上浇油，夸张地喊话：“洪总！这可怎么办啊！小宝拉成这样！”
洪川根本没工夫搭理方昭，“你赶紧把它弄下楼，送医院。”
方昭是装傻的好手：“洪总，我不知道小宝平时去的是哪家宠物医院，我也不会开车，小宝这个样子，也没有出租车愿意载我们，好像只能给太太打电话了。”
“太太”两个字让洪川骤然清醒，他骂出声：“蠢货！不能给太太打电话！你先把它弄下去，我载你们去。”
大晚上，方昭牵着小宝，洪川搂着苗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宠物医院，小宝“情况紧急”，立马被送进了急救室。
三个人站在外面候着，洪川拉住工作人员，三令五申让他们保守今晚的秘密。
但——
医院有医院的规定，这么严重，必须得给紧急联系人打电话，小宝记录在册，紧急联系人当然是洪太太。
洪太太接了电话，表示马上到。
这边，护士从急救室出来，神色古怪，“你们谁是监护人？”
小宝现在又脏又臭，洪川不愿意承认，就推方昭出去。
诊室里。
护士问：“怎么这么臭？”
方昭回答了废话：“它拉粑粑了。”
“……”
医生又问：“来之前你们在做什么？”
方昭半真半假地说：“在给小宝洗澡，它不太听话，洗到一半就跑出去，然后就这样了。”
医生看了看片子：“不像拉肚子，肠胃看起来正常，牙缝里还有塞着火腿肠。”
方昭睁眼就说瞎话：“可能是从它拉出来的里面找到的。”
诊室顿时安静，三个人面面相觑。
医生做完检查，洗手的时候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也太臭了……”还没说完，医生就干呕了。
方昭闻到这股味道，怀疑小宝真的趁乱干坏事了。
医生稳住自己：“给它输液之前得先给它洗干净。”
方昭灵机一动：“我一个人不行的。”
言外之意就是要把外面那俩货拉上一起。
护士领会得很快，当即就把洪川和苗婷叫了进来。
洪川进来的时候还在哄：“宝贝儿，你再忍忍，现在是关键时期，要把洪凤稳住，她最看重这条狗了。”
没有办法，苗婷只得戴着口罩加入洗澡大军。
不知道洪太太过来还需要多久，方昭要尽可能多的拖延时间。
因此，方昭一直在偷偷使手段刺激小宝，搞得小宝又蹦又跳，一屋子的人拿它都没办法。
大概一个小时过去，所有人都被小宝搞得精疲力尽，洪川面露疲色。
“咔哒。”
“咔哒。”
洪川脸色骤变，这是高跟鞋踩进大厅的声音，而洪太太最喜欢穿高跟鞋。
显然，洪川也意识到了，声音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确定，他再也没办法淡定，满脸惊恐地看着苗婷：“洪凤来了，婷婷你快走！”
“啊？”苗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洪川拉着往后门溜了出去。
苗婷一路惊呼：“慢点，老公，我走不快。”
二人刚走，洪太太就风风火火地上楼，着急忙慌地闯进来，出现在三人面前：“小宝呢？情况怎么样了？”
方昭及时开口：“太太，小宝还好，已经稳定了。”
洪太太看了看趴在毯子上吹毛的小宝，稍稍安心。
洪太太问：“不是说洪川来了吗？他人呢？”
医生护士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在呢？和你们的女儿一起。”
这回换洪太太懵了，“什么女儿？”
她问：“方昭什么情况？洪川带的那个女人是谁？”
方昭冷静地开口：“太太，我也以为是你们的女儿，很年轻的小姑娘。”
洪太太意识到二人的关系，冷笑出声：“洪川真是出息了，以为我爸走了我就拿他没办法了吗？竟然敢带着小三来招摇撞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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