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军红二十，小树十八。军红在屠宰场割内脏，小树在棉纺厂点棉花。军红有情，小树有意，二人**，总在夜晚私会。小树轻轻点着军红鼻子说，你天天杀猪，身上煞气重，不好。军红说，可我只会杀猪，不会杀别的。小树拍拍军红说，那你来我厂里，我教你杀棉花。军红坏笑说，好，不过你要先帮我杀杀身上的火气。小树撅着嘴说，你是流氓。二人悄悄绕到镇上废弃的大舞台背后，半推半就，脱下衣服。军红年轻气盛，高歌猛进；小树情意绵柔，细水长流。小树扶着墙颤抖着，她不知道的是，她敏感，军红更脆弱。经过一番寒彻骨，军红留下一片皑皑白雪落满了小树那娇红的梅花蕊。军红傻愣，小树大哭，捶打着军红几乎没有起伏的胸脯。冷静过后，小树试探地看着军红，军红也看了看他。军红在小树的眼神里看到的是坚定，而小树在军红的眼神里看到的却只有怯懦。小树的悲伤沉淀成了愤怒，她抱着凌乱的衣服，跑离了舞台，跑进深沉的夜色。军红只是瘫瘫地靠在舞台边，像是一个演砸了节目的演员。那夜之后，小树不知所踪，军红也不曾打听。只是在屠宰场的闲话中听说过，小树离开棉纺厂，回了乡下老家。军红麻木地在屠宰场割着内脏，他眼看着猪血流满案板，眼看着屠宰场让他下岗，眼看着兰娟爱慕着他。
那一年，兰建二十，小草十八。兰建职专毕业，分配到乡下拉货；小草初中辍学，跟妈妈卖豆腐。兰建的货车总去拉小草的豆腐，小草总爱看兰建拉货。小草说，每次都只拉豆腐，不拉别的吗？兰建坏笑说，不拉别的，只拉豆腐和你。小草上了兰建的小货车，像一块嫩豆腐一样躺在后座。兰建说，姐夫在城里菜市场帮我租了铺子，你说我卖什么？小草说，卖豆腐怎么样？兰建说，不卖豆腐，卖螃蟹吧。小草轻嗔，你都想好了，还问我，螃蟹有人吃吗，都没什么肉。兰建笑着说，城里人爱吃。小草嘟着嘴，城里人真怪，没肉有什么好吃。其实兰建也不知道城里人爱不爱吃，但他知道小翠爱吃。小草不知道的是，兰建的小货车不只拉豆腐和小草，他还拉服装和小翠。小树已老成树姨，她也觉得城里的菜市场生意远比农村好。她说，小草，我们也去城里的菜市场，让你和兰建更近些。卖了两天蟹的兰建没想到，小草跟她妈妈来了。卖了半辈子鱼的军红也没想到，小树带着女儿来了。小草很兴奋，开张第一天就四处寻找兰建。她看见兰建从路口的服装店走出来，激动地跑过去抱住了他，手上的豆腐渣蹭了兰建一皮带。
小树看见军红并不惊讶，她决定进城时就考虑到了这样的可能性。她试探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依然怯懦。军红鼓起勇气问小树，小草看起来像我，我们能认吗？小树回答得干脆，我亲生我亲养，你凭什么让她认。军红问，我现在尽责，还来得及吗？小树说，我这不是你尽责的地方，你有家，滚回你家尽责，听说兰建是你老婆的弟弟，别让他知道，我们的恩怨轮不到孩子们承担，就当我从不认识你。尽管如此，军红总想方设法地和小草私下出来问话，他总问，兰建对你好吗，家里吃的用的好吗，妈妈卖豆腐辛苦吗。小草一一回答，她只把军红当成是关心自己的，未来的亲戚。兰娟做主让兰建尽早和小草结婚，军红心里五味杂陈，他想给女儿做些什么，却只能以远方亲戚的方式，做远房亲戚能做的事。
兰娟指望两个孩子成家，军红想着补偿小草，树姨不愿军红继续插手。但他们没人了解兰建，兰建可能也不了解自己。他喜欢小草，喜欢吃小草点的豆腐，喜欢抚摸小草娇软的腰。可他总趁服装店没人，去撩起小翠的短裙，掐她白嫩的屁股。白天的兰建勤恳卖蟹，偶尔也去小草和树姨的豆腐铺打杂。晚上的兰建时不时约小翠一起，到台球室喝啤酒抽香烟。昏暗的灯光下，兰建像只滑溜溜的螃蟹，钻进了小翠潺潺溪水下的石头缝。小翠也喜欢兰建，她喜欢这种夺人所爱的刺激。一个月前的清早，兰建在服装店和小翠偷爱。她问兰建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小草，兰建说，等吧，我去超市买盒烟。等兰建回来，小翠看见他脸上透着股狠劲，兰建阴格格地笑着说，或许有机会了。因为他在超市，看见姐夫军红扒在小草耳边耳语着什么。接下来这段时间，兰建卖了两篮子大闸蟹，给小翠买了小灵通。小翠欣喜若狂，当老板的标配就是小灵通。兰建说，你拿着，它有妙用。小翠懒得去猜，她认真翻阅着小灵通的说明书。
一个月后的某天下午，小翠看见军红叔走了进来，说是要买新上的红格子裙。小翠假装礼貌说，军红叔来了，是给兰娟姨买吗？你手里那条小，我给你换一条。军红笑着说，不换，就这条吧，尺码可以的。说着军红就把五十块钱放到桌上，转身走出了服装店。小翠心领神会，这裙子一定是给小草买的。军红刚走，小翠就接到了兰建的电话。兰建说，姐夫让我送货，我借走了他的小灵通，等我挂断再反复给你打几个过去。给你买的小灵通要发挥作用了，今晚我们台球厅见。兰建取了货，赶到台球厅时已快九点。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小翠翘着腿坐在台球桌上，和几个黑瘦的纹身男人打趣。兰建走进去，和那几个男人点头示意。他一把抱起小翠，把她抱到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放下。小翠说，你迟到了，我忍不住。兰建说，那我现在到了，你不用忍了。他蛮横地扒开小翠的双腿，用力顶了进去。小翠轻声喘着说，我以为你要说正事。兰建继续用力顶着说，是有正事，办好，我就离开小草，带你走。翻腾过后，他们又到台球室的大厅里喝了不少啤酒。接着酒劲，二人不知又翻腾了多少次。等兰建睁开眼，翻开小灵通的屏幕看，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他把小翠揪起来说，快，来得及，我告诉你怎么做。你等下先去我姐那买鸡，一定要跟她提起红格子裙的事。然后再坐车到小草那买豆腐，给她炫耀你的小灵通，然后悄悄把小灵通落在她铺上，完成后到台球厅等我就好。小翠问，那你呢？兰建阴损地笑着说，我？我估摸着时间，让我姐捉奸。走吧，我们分头回菜市场，别让人撞见。小翠对兰建的计划非常怀疑，她担心自己的小灵通就此要不回来了。可是当初兰建给自己买的时候就说得清楚，她也不好再反对什么。
小翠在台球厅历练得十分事故，兰建交给她的任务并不是什么难事，她行云流水般地把雷埋在了兰娟和小草旁边，等待着兰建去引爆他们。只是她非常纳闷，为什么父亲吴强会给自己下达同样的指示？自己在家提起过军红和小草总私会，难道他也知道兰建的计划，要坑害军红？当晚去台球室前，小翠把买的豆腐和乌鸡提回了家。看见吴强正坐在木凳子上抽烟，小翠问，爸，为什么要我去买兰娟姨家的乌鸡和小草店里的豆腐？透过缭绕的烟雾，吴强眯缝着眼睛说，有什么为什么，我下午都跟你说了，兰娟家的乌鸡肉厚骨沉，小草点的嫩豆腐软而不散，都是上好的食材，炖汤最好喝。小翠不理解，她印象里总觉得和人交涉都是另有所图。她也不准备多想，此时此刻她要去台球厅等兰建，问问他自己的小灵通怎么办。
兰建走到军红家楼下时，兰娟的哭声已经渐渐平息。兰娟没有开门，军红依然趴在门边。她相信军红的说辞，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年的丈夫竟然有一个私生女。她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郁愤，平静地和军红讲述了来龙去脉。所以军红见到兰建上楼来时，几乎是跳着按住兰建，揪起他的衣领大声质问说，你这个坏种，为什么要陷害我，说什么我出轨小草，说，你说呀！军红像拍鲈鱼一样一巴掌拍在兰建脸上，兰建哇地大叫一声，泪水哗啦哗啦流了下来。兰娟怕军红下死手打自己的弟弟，她推开门斥到，你给我放开他，你们都进来，把该说清楚的，都说清楚！
兰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军红在一旁按住自己的拳头，兰娟对弟弟也开始不耐烦，她说，发生了什么你说呀？你昨天下午拿着你姐夫的小灵通打给了谁？那人的小灵通又为什么会在小草那里，你姐夫说小草根本没有小灵通。兰建又哭了一会，似乎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呜呜地说道，是小翠，都是小翠让我这么做的。她之前勾引我到台球厅，三番五次要我和她恋爱，还把我灌醉侵犯了我。她说要是我不离开小草，就把我和她有过的事都告诉她。我不想让小草伤心啊！兰娟和军红都很震惊，兰娟拍了拍兰建的肩膀问，那小灵通又是怎么回事。兰建又呜呜地说，昨天她在市场看到了我借姐夫的小灵通，下午就打电话让我晚上去台球厅，我到了台球厅，她继续用小草威胁我，让我诬陷姐夫出轨小草。她说她把手机留在小草的铺子，让我去骗来姐夫的手机给姐，诱导姐打电活过去捉奸。她怕我泄漏计划，在台球室把我关到大中午才放我出去。我说的，都是真的，台球室那几个黑瘦的纹身男就是她的跟班，她威胁我的事他们都听见了，你们可以去问！兰建继续哭诉着说，那些人这会应该在等我回去给汇报呢，我的良心真的过不去了，我的苦又没有人可以说，只有来找你们了。比起军红和小草，兰娟更关心弟弟。她说，你别哭了，军红，你去他说的那个台球厅问问，现在就去。等军红起身出门，兰娟才和弟弟讲起小草是军红私生女的事，她说，军红私会小草不是出轨，我知道你爱小草，小草一定也很爱你。你先别和她提起军红的事。她亲妈小树都一直没告诉她，也轮不到我们和她讲，你就当没有这事就好。至于小翠对你做的事，我和你姐夫可以一起去跟她澄清。如果她还愿意接受你，那你们就一起把日子过好。
军红走进昏暗的台球室，他胆子本身就不大，看见几个黑瘦的纹身男叼着烟朝他围过来，竟然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他透过几个画满纹身的手臂缝，看见了他们背后的小翠，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小翠注意到有人进来，一边嗑瓜子一边说，是兰建来了吗？军红看见这场面，意识到兰建可能确实是被他们胁迫。他也不敢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台球室。军红坐上摩托车，感受到有一滴滚烫的眼泪从眼角划过。他分不清他自己是为小草难过，还是为自己难过。在小草的生命里，他本就不存在，现在也不必再出现。希望兰建以后能好好对待小草吧，他心想。至于兰娟，他悔恨自己没有能一开始就告诉她自己的过往，他不配再和结婚二十年的妻子见上一面。至于小树，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小树，他甚至不配给小树道歉，这个坚强又独立的女人也不需要他廉价且无意义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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