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西北来的冷空气铺天盖地，滚滚南下，寒冷到达N市。
这次的冷空气格外强烈锋利，让人感到不同寻常的冷意。空气中弥漫着冷冻过的烟雾味道，枝头的树叶变得干而脆，落到地上被踩碎，掺杂进冷空气。
寒风萧瑟，风里裹挟着凛冽干燥的寒意，吹在脸上刮得皮肤生疼。行人裹紧外套，低着头步履匆匆。
傍晚时分，路灯都亮了，是玉兰花形状，造型优雅舒展，雪白明亮，灯火通明。街边大厦灯火璀璨，玻璃幕墙反射灯光。
这是N市CBD有名的金融街，高楼林立满眼繁华，进驻的都是证券公司、银行、互联网公司，各式广告灯牌光亮夺目，将整条街照耀得如同白昼，简直是金钱的光芒。
行道树遍植梧桐，大树枝叶繁茂，树冠极高大。浓密树荫掩映路灯，大树在地上投出巨大斑驳的阴影，明一块暗一块，风一吹，地上的树影也变换形状。
树叶在枝头摇曳，干燥的脉络凸起，叶面干枯，有大风吹过，“喀”一声，有脆的细微声响，树叶脱离枝头，打着旋儿飘飘悠悠落下来，金黄的树叶铺了一地。
玻璃幕墙大厦里，每一层都亮着灯，灯火辉煌，里面的人仿佛不知疲倦，不分昼夜地忙碌。
若是白天在路边的某个玻璃橱窗内向外看去，光鲜亮丽的建筑底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为了生活奔波劳碌，跟着路边的红绿灯变化行走，像训练有素的蚂蚁。
街边一座玻璃大厦内，有一家欧洲外资银行，上世纪就在N市开业，底蕴深厚牌子老，在业内很有影响力。
沿着数层花岗岩台阶上去，银行门口的大台基上，立着十二根巨大的白色罗马柱，每根有三人合抱粗。
厚重的黄铜大门刻着精致浮雕，门外的花岗岩基座上，立着两尊比人高的坐姿大铜狮，鬃毛耸立，簇簇分明，威风凛凛。
晚上8点多，这家银行厚重的偏门从里打开，年轻保安穿着制服，扶着厚重的门把手，他让开路来，一个年轻的女人从里走出来。
她身量纤细高挑，裹着长风衣，系着腰带，臂弯挎一个Kelly奶茶色鳄鱼纹包，风衣下一双小腿纤细笔直，骨肉均匀，稳稳踩着细跟裸色鳄鱼纹高跟鞋，一步一步稳稳地踏在花岗岩台阶上，高跟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脖颈间系着马车印花丝巾，长发在脑后束成发髻，一天过去，颊边垂下丝丝缕缕的头发，严肃气息散了一些，显得人柔和起来。
走到台阶下，顾晴解开发髻，轻轻摇头，柔亮的长卷发就披散下来。发间柔软的玫瑰花香气也盈满周身，加班到这个点，身心紧绷一整天，此刻才感到略略放松些。
停车场一辆黑色奥迪亮起车灯，打着双闪，慢慢从停车场开过来。
东部银行给中高层都配了车和司机，顾晴的级别可以坐到奥迪A6，她平时都是老公接她下班，不大用车，今天是加班晚了。
寒风吹过，路边梧桐树叶沙沙声越来越密，顾晴看看路灯下摇曳的树影，微微眯眼，偏过头，抵过吹面的晚风，纤细的手指拿起丝巾一角，遮在眼前，挡住风里的细沙。
章程是今晚当班的配车司机，几乎是顾晴一出来，章程就看到她。
他在租车公司上班，有些矮胖，形象不好，本来银行配车司机的活轮不到他，恰好今天轮班司机家里有事，找他临时顶班。
一天500，跑早晚两趟，比开网约车轻松。
那个女人身段纤瘦高挑，长风衣裹住全身，领口立起来，一直拢到下巴，风衣下露出一截纤细小腿和精致高跟鞋。
路灯下，她的皮肤白到反光，像上好的瓷器匀净白透，一身精致妥帖。
他眼睛小，眯成一条缝，目光像探照灯，在她全身一溜而过，从她头发丝看到脚底，黑色奥迪停在她身边。
车门打开，顾晴上车，感觉车子开动起来，就低头翻看手机。
朋友圈第一个是徐妍妍发的照片，她挽着男友坐在灯火辉煌的餐厅里，身侧放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娇媚的女人笑吟吟，软弱无骨地靠在男友肩上，状似无意抬起的左手抵在下巴上，露出中指上火花璀璨的大钻戒，笑得很甜蜜。
她身边的男友穿着休闲，是某个不显山露水的大牌。男人鼻梁高挺，手臂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衣物掩饰下，看得出肌肉匀称精壮，力量勃发。
他的眼神温柔，在照片定格瞬间，眼神低垂，无限柔情地看着徐妍妍。
爱意满到溢出来，看照片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眼里的脉脉温情。
顾晴笑着点个赞，妍妍又换男朋友了。
她也懒得去记这是第几个。
顾晴眉眼柔和仿佛含着一汪春水，在徐妍妍照片下面评论：注意安全。
这时电话响起来，老公齐麟打过来的。
顾晴接起来，声音娇嗲，像鲜嫩饱满的玫瑰花瓣，能挤出花汁来，说道：“老公啊···”
顾晴看看窗外：“在车上了，还有15分钟吧，”
···
“好啊，”
···
“那你出来接我吧，”
···
“嗯，好呀～”说着挂断电话。
车里安静下来。
车里有淡淡的廉价柠檬香氛，驶过路灯下时，光影明明灭灭，照在后座女人身上。她收起手机，找个舒服的姿势，微微靠着座椅，双手交叠在大腿上，她唇角笑意已经收敛，眼神淡漠，眼角微垂，淡淡看着窗外。
章程在开车间隙偶尔瞟一眼，鬼鬼祟祟的样子，在后视镜偷看她，因为胖到油腻，就显得贼眉鼠眼。
后座的女人忽然抬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沉沉地看向后视镜，眼珠微抬，上眼光冷冰冰的。
章程偷看的视线被抓个正着。
女人和男人对视的时候，大多先害羞退缩，章程却发现她沉着脸，在后视镜里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地和他对视，眼神像生锈的捕兽夹。
顾晴缓缓偏头，像狩猎的狮子打量猎物。
章程尴尬的笑意还没有扬起，就凝结在嘴边，原本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但也开不了口，发肿的眼皮下，眼神逐渐畏缩，渐渐被她逼退。
她的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眼神一转不转，褪去华贵娇软的修饰，露出冰冷坚硬的底色。
她唇角微抿，没有一丝弧度，甚至没有露出威慑扭曲的表情。但是刚刚讲电话时候，那个温柔如水的娇嗲女人，如潮水褪去，从她身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章程心头一惊，背上出了些湿腻的冷汗，心底传来阵阵战栗，唇角抖动，像含了一口开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只能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看向前方，认真开车。
顾晴这才懒洋洋地收回视线，纤细的手指理理衣袖口不存在的丝线，看一眼后视镜里，司机强装镇定的面容，才微微偏头，看向窗外。
明天就跟行政部门投诉，换掉这个司机。
雪白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像老旧电影的胶片，被拉着飞速后退。
没一会儿就到梅湖别墅小区东门。黑色奥迪停稳，顾晴打开车门，走下来。
东门外的庭院高大宽阔，种了很多金桂，年份长久，绿叶繁茂。路灯照映下，叶片碧绿，像翡翠滴水，暗黑如沉墨的树荫下，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他微微垂着头，单手插兜，一缕黑色头发垂在额前，看着女人车子行来的方向。
男人宽肩窄腰，身材瘦削，上身是质地极好的棕色皮夹克，下配黑色西装长裤、黑皮鞋，身高腿长，气场沉稳。
他发觉车辆灯光，抬头看来。
章程坐在车里，远远看去，男人的相貌极英俊清朗，桃花眼未语先笑，鼻梁高挺，薄唇，脸颊线条瘦削，眼睛很黑，许是夜色的原因，瞳孔墨漆漆的。
顾晴下车，快走两步靠过去，齐麟早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准备牵。
抬手之际，男人左手的无名指上闪过亮光，是银白色铂金素圈婚戒。
大手握住女人微凉的纤细手指，然后握在手心里，两人一起回身，往大门走去。
桂花树影投在两人上，看起来登对极了。
章程一心二用，手上打左转灯开车，最后看一眼已经走远的男女背影，将车开回银行。
银行规矩大，每天要把车停回去，司机才能下班，哪有开网约车自由自在。
就是这个工资挺高，要不是原来的司机请假，也轮不到他来代班。
章程将商务车配套的西装脱下来，挂到值班室衣柜，换上自己的旧西服，走到停车场，上了一辆白色小车。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摸出衣兜里的小面包，眼睛盯着马路，嘴里咬开包装袋，面包挤了出来，挪到嘴边咬一口。
干这行的没办法，有钱赚的时候，就顾不上吃喝拉撒。因此许多司机都有胃病，现在那个行业没点职业病呢。
他住在郊区的城乡结合部，离银行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章程想着还不算很晚，就接了几单网约车生意，将近凌晨一点才收工。
他很困，打着哈欠开车，=等红绿灯的时候，章程拎着衣领，凑近闻闻，不是很臭。
不知怎的，他想起桂花树荫下那个男人。
好像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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