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鸦遇到司徒的时候,距离穆伺身死已经过了十五年,原本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穆家已然落败。
其实按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那个道理,就算是失去福佑,本来也不该倒的这么快,至少能苟延残喘几代人。穆家迅速衰落,大概是遭到了邪祭的反噬。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神赐予的午餐不但收费昂贵,还有毒,总之食品安全堪忧。
简鸦作为穆伺留下来的遗夫,理所当然得到了一笔价值不菲的财富。
穆家本来还痴心妄想,试图在简鸦身上重获神的恩宠,以延续家族的昌盛。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穆伺死了,简鸦也不乐意被拘在深宅大院里,趁着某天看守松懈,直接来了个携款潜逃。
那时候简鸦还不是很会做人,完全不懂什么买房置地、购田雇佣之类的事情,连租个宅子作为落脚之处都不会。
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换成了自己最喜欢的亮晶晶,那个珠宝铺的老板看他年少无知,还狠狠坑了他一把,不过简鸦本人毫无察觉就是了。
简鸦在天上盘旋七天七夜,精挑细选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将亮晶晶藏匿于此,自己则重回闹市寻觅食物,每天晚上回来趴在亮晶晶上睡觉。
只是那个山洞隐蔽得有点儿过头了,第二年的时候,简鸦也不幸迷路,再也找不回那藏娇的“金屋”。简鸦又变成了穷光蛋,他伤心地大哭了一场,缩在鸟窝里足足三天三夜没吃饭,这件事也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之后的十年里,简鸦有时做人,有时做鸦,风餐露宿,穷困潦倒。
后来有一年,一场可怕的蝗灾席卷而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麦子刚抽穗就被啃得只剩下麦茬,无尽的饥荒与灾难笼罩了大地。
遭灾的百姓只得背井离乡,跋涉千里去寻求一条生路,大部分人在路上就饿死、累死了,食腐的乌鸦与秃鹫落在已经被剥了皮的枯树上,久久不散。
成群的蝗虫是有毒的,人不能吃,鸟吃多了也得死,但是简鸦不一样,他天生有净化邪毒的力量,胃部强大,所以天天泡在田里逮蝗虫吃。
生的他不爱吃,一般都烤熟了。有时候用人形态烤,有时候懒得变了,就用鸟喙叼着树枝把蝗虫串成串,放在火上烤得嘎嘣脆
司徒第一次看见简鸦时的场景,他就是以乌鸦的形态蹲在田里烤蝗虫串。
时不时的还拍拍翅膀,煽风点火。
乌鸦喝水,有所闻,但是乌鸦做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简鸦用爪子踩住树枝,低下头一边撸串,一边偷眼打量司徒。
这人身着绫罗,容貌妖冶,身后跟着几个奴仆,都低头哈腰地为他扇着扇子,举着华盖。
简鸦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衣衫褴褛,布丁打了一层又一层,饿得卖儿当女,有的人却穿着漂亮的衣袍,吃喝不愁,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伺候。
这几个月里他见过最多的是逃难的灾民,像司徒这种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然后一网子就洒下来了,简鸦被吓得哇哇大叫,在渔网里横冲直撞,下意识变回了人形。
“你是妖怪?”司徒手持君子长剑,站在一边笑眯眯打量着简鸦。
简鸦没穿衣服,皮肤在大太阳底下白得晶莹,又被粗糙的渔网勒得一道粉一道红。
“我不是。”简鸦反抗,“我是鸟!”
“…那就是妖怪。”司徒手起剑落,斩断了缠在简鸦身上的渔网,“你想跟我回家吗?”
简鸦扯开渔网,穿上自己刚才扔到一边的衣服,又抬头看了司徒一眼。
对方额间有一缕黑气,若隐若现,这说明他已经身患重疾,只是还未发作。大概再过两、三年,他就要死了吧。
简鸦想了想,“你想嫁给我吗?”
司徒:“?”
“你嫁给我,等你死了,我就有钱了。”简鸦毫不掩饰地讲述自己的生意经,虽然这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分清嫁和娶的区别。
“……”似乎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有趣的玩意,司徒不恼,反而大笑起来,“好,好,那我就给你下一封聘书,八抬大轿请你进门吧。”
司徒就这样成了简鸦的第二任老公,他也相当有钱,而且身份尊贵,是朝廷中某位王爷的嫡子。
简鸦跟着他,吃到了山珍海味,尝到了琼浆玉露,穿到了绫罗绸缎,也见到了数不清的华贵珠宝。
只是他总在想,游荡在大街上的人们,他们为什么过得那么艰难。那些人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总是走着走着,就忽然扑到地上死去了。他们为什么没有钱,为什么没有好吃的东西?
他问司徒,司徒只是笑,“人各有命。”
简鸦还是不懂,司徒捂住他的眼睛,将他从窗边拉走了,“走,我带你去看好玩的。”
简鸦好奇地问:“什么?”
司徒笑道:“羊。”
是长着两脚,会直立行走的羊。
简鸦趴在栏杆上,看着底下的深坑,笃定地道:“那是人。”
他又不傻,人和羊还是能分得清的。
但是司徒也很笃定,“不,就是羊。”
司徒有三个爱好,当然不是抽烟喝酒烫头,他一喜欢养花,二喜欢下厨,三喜欢斗蛐蛐。
养花,他用人做肥料;下厨,他用人做食材;斗蛐蛐,斗的当然也是活人。
府邸的后花园里挖了一个五米深的大圆坑,里面关着十几个人,全部光着身子,蓬头垢面,行尸走肉一般。
司徒随手扔下去半块干冷的馒头,他们就会像街边的野狗一样冲过来,吠叫着,为了抢这块馒头而打得头破血流。
简鸦在上面看着,就觉得很不舒服。他讨厌这种感觉,转身想走,司徒拉住他的手腕,拇指安抚似的在手背上画圈,“等着,还有更好玩的。”
一堆铁棍子被仆人扔了下去,司徒高高在上地宣布,“拿起武器,杀死你们身边的人,谁活到最后,我会放他自由,给他万贯家财。”
坑里的人顿时打成一团,鲜血四溅,惨叫声连连。
简鸦觉得更讨厌了,他想走,可是司徒死死攥着他的手腕,从背后将他压制在栏杆上,强迫他接受自己所喜爱的“乐趣”。
他轻轻蹭着简鸦的后颈,“看看那些人,你敢相信吗,他们原本是父子、兄弟、朋友,可是在利益面前却轻易地反目成仇,多么可笑,人性就是这么丑恶的东西。”
“你才是最丑恶的东西。”简鸦说,“你最坏了,我不要嫁你了。”
他变回乌鸦,挣脱司徒的桎梏,拍着翅膀回到广阔的天空,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他仍然自由自在,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日月星辰随他入梦,人间的悲悲喜喜与一只小乌鸦毫无关联。
又过了两年,某天他落在皇宫的屋檐上梳理羽毛时,听说司徒死了。正如他所料,是病死的。
然后简鸦便飞进司徒的府邸,轻车熟路地闯入宝库,叼走了最漂亮的那颗翡翠坠子。
这是我应得的,小乌鸦如此想着。
简鸦没想到会再次遇见司徒,还是在这种地方。
他为什么会搭乘这辆火车?如果他和穆伺一样,是被暴食之塔选召的复生人,可是为什么他没有车票?
没有车票,怎么能上车?
简鸦脑子里有太多疑问了,他花了几秒钟时间简单梳理了思路,还没等他问出口,一根削尖了的细长棍子就像利箭一样射了过来,气势凶狠地擦过简鸦的衣袖,直直地射入司徒眉心,将他整个人钉死座椅上。
这变故让简鸦身体一僵,差点儿叫出声来。
穆伺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简鸦的手,眉间阴沉,“他刚才亲你什么地方?”
“…手,手指。”简鸦哆哆嗦嗦地说着,希望自己的坦白能得到一个宽大处理。眼下穆伺这个表情,看起来像是要把他的手指头剁下来喂狗。
但好在穆伺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他只是把简鸦往厕所那边推了推,“去洗手。”
简鸦乖乖去了,等他洗干净爪子回来,穆伺又拉住他,低下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无名指指尖。
大概这样就算是覆盖了。
简鸦胆战心惊地去看司徒,“他死了吗?”
穆伺没说话,但是简鸦注意到他并没有掏出自己的暗杀名单,把司徒的名字划掉。
“他没死?”
简鸦话音刚落,司徒便睁开眼睛,笑着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就好像没有实体一样,毫无阻力地穿过那根棍子。简鸦注意到他脚下没有影子,留在这里的司徒只是个虚影而已。
“下手真狠啊。”司徒微微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穆伺,“这么恨我?”
穆伺言辞中饱含恶意,“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司徒哈哈大笑起来,“事情都是相互的,你想将我碎尸万段,我又何尝不想把你剥皮抽筋呢。”
他一抬手,车窗外的血海忽然翻涌起滔天巨浪,气势磅礴,仿佛要将天地都吞没。
那总是潜行在深海中的神秘黑影终于破水而出,现出了形态可怖的真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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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任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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