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不可违背的约定
别墅的装潢和陈设极简，有格调。煮饭的佣人是不住家的，做好饭菜就在厨房用餐，等收拾完就会离开，大多时候这栋房子里只有顾念念和宋雨晴。
餐桌前坐着四人，顾云霄、顾念念、宋雨晴和猴子。
大家都各自吃着，没有多的话语，气氛格外的沉闷，仿佛这厨子的手艺不咋地。
实则恰恰相反，顾云霄总是叮嘱猴子寻一些会做各地美食的厨师，到别墅变着花样的做给顾念念吃。
“她能去的地方不多......这些都是我该考虑到的。”顾云霄类似的台词猴子总能反复听见。
“哥，最近很忙？”念念的声音像一把匕首，划破了餐桌中间不可见的那扇屏风。
雨晴和云霄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有猴子还轻轻的夹着菜往嘴里送。
顾云霄嚼着嘴里已经咽完食物的残渣，几秒后再咽下一口口水，捻起手帕擦擦嘴角，眼神在餐桌上的几碟食物之间游离。
“嗯，差不多。”
雨晴盯着云霄，将他所有的动作、表情收入眼底，一模心疼在心间划过。
“上周出差去哪了？有没有礼物？”念念说着朝顾云霄的方向摊开了右手，满脸堆着调皮的嬉笑。
“时间太赶，没来得及。”云霄依然没有抬头，随手夹了一节小葱送进嘴里。
“猴子，上周去哪了？”念念收起笑脸，转过头朝向侯正君。
“巴黎，去了巴黎分公司，临时接到电话，项目出了问题，云霄就带着我连夜赶过去了。”
“咳咳~”猴子清清嗓子，继续解释：
“云霄让我给雨晴打电话来着，我给忙忘了，对不起啊！”猴子一边说一边陪着笑脸，也朝着雨晴笑了笑。
“这样啊......”念念弱弱的回应着，低着头。
顾云霄打量着念念，心理内疚，可道歉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想着要怎么补偿。
“明天有个拍卖会，我收到了邀请涵，据说都是些字画摆设，念念你带雨晴去吧，有喜欢的拍回来，算作哥哥给你的元旦礼物。”
念念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顾云霄的道歉。
第二回总得活下去
顾念念意外瘫痪时，叶倩身怀六甲，可这个心心念念的儿子还是胎死腹中。
念念瘫痪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又或许这是报应。本是想要给未来的儿子扫清障碍，可最终伤害的却是自己的儿女。
而这个结果太沉重了，叶倩承担不起，每日在家里喝的烂醉，哭闹不休，完全一副疯女人模样。
念念，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又怎能接受自己一辈子要坐着轮椅生活。
刚开始念念一直在医院，接受着各种治疗，但是医生和护士都清楚，这些都是徒劳，脊柱受到重创，加之脑损伤，下半身完全瘫痪，想要再站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治疗的这一年里，念念受尽了身体和精神的折磨，更可怕的是顾云霄和宋雨晴从未露面。
念念绝望了，哭，闹，用水果刀割得大腿鲜血直流，割腕，吞药......无论怎么防范，都防不住一个存心想死的人伤害自己。
宋雨晴不是不愿去看望念念，而是没有能力去。
意外之后雨晴病了，晚上不能入睡，吃了安眠药还是会被噩梦惊醒，每日每夜的躲在房间里哭。
食欲也差，眼看着越来越消瘦，根本没办法上学，一直辍学在家接受治疗。
雨晴的爸爸妈妈更是想尽了办法，甚至辞去学习的工作，带着雨晴去外地生活，可是逃离旧的生活环境，并不代表就能忘记过去。
雨晴就一直这么病着，换了好几个心理医生都不见好转。一年多以后，雨晴终于回来了，她说服了父母，要见顾念念。
“爸爸、妈妈，我要见念念，因为......呜~我要道歉，我要接受惩罚，我要......我要活下去，呜~我不想死......妈妈，救救我，救救我爸爸。”
雨晴从卧室冲出来，跪坐在地上，哭着央求，手腕的鲜血一直往裹着的衣服外面浸，妈妈一只手将女儿搂在怀里，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在浸血的手腕，眼泪唰唰的落，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爸爸赶紧叫了救护车，急忙伸手帮忙握着伤口，企图减缓血流的速度。
宋雨晴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来到了顾家，顾家已然不是她原先来时的模样，所有有台阶的地方都增设了轮椅通道。
阿姨推着顾念念从通道那头缓缓的走出来，轮椅上的念念更是消瘦了。咚一声，雨晴看着念念，瞬时跪在了客厅沙发边的地板上，用膝盖朝着念念的方向挪动着，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往下淌，嘴里一直念着：
“念念，念念，念念......”
“今后我就是你的腿，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一直陪着你，一辈子！”
这是宋雨晴当着顾念念，曾老太，叶倩，顾思明和自己的父母许下的诺言，这年宋雨晴和顾念念11岁。她一直守着这个承诺，一直到死。
第二年，顾念念和宋雨晴出国了，去了加拿大，上初中、高中、大学。两人一起选了艺术史专业。其实对于艺术，念念和雨晴都不是由衷的喜欢。
念念是因为可选择的不多，而雨晴则是没有选择，念念要去的地方就是她要去的，念念的选择就是她的选择。
雨晴相貌出众，再加上花一般的年纪，在大一进校这年追求者甚多，可是雨晴都直言拒绝了。
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也没有心思，更没有这个胆子。
她只是顾念念的腿，这一点他牢牢的记着，顾念念也时常提醒。
从他们出国上学开始，宋雨晴便没有交过其他的朋友。
一回在食堂吃饭，排队时雨晴和一个同寝的女孩聊得投机，完全没顾得上身后的念念，只听见‘啊’的一声，雨晴怔住几秒后才想起在队列最后等着的顾念念，急忙跑过去，念念被滚烫的汤烫伤了。
后来又有几次类似的情况，念念跌下过台阶，水果刀插进过大腿......每次雨晴都自责内疚，难以原谅自己。
渐渐的雨晴老实了，不再跟旁的人接触，所有的注意力和心思都放在顾念念身上。
第三回责任与出路
顾云霄离家出走后投靠了猴子，可是身无分文的太子爷也是要吃饭的。
在猴子的引荐下，顾云霄也在酒吧里当起了酒保。
可是顾云霄这外形条件也太惹眼了，青春洋溢的脸庞正是中年富婆的心头好，几乎每天都被调戏，经理萌发了让他下海出卖色相的念头。
为了保住这报酬并不丰厚的工作，顾云霄只能一次次接过那些女人递过的酒杯，皱着眉奋力抬手仰头，将一杯杯不是滋味的液体灌进喉咙。
但是仅此而已，不会再有更大尺度的逾越，顾云霄心里明白，这酒不喝，迟早会得罪客人被撵出去，但是旁的底线，他是能守得住的，毕竟豪门大户的出生，金钱对他并没有什么诱惑力，他只是想生存下去。
又是一天牛马的工作日，晚上7点公司会提供员工餐，猴子和顾云霄总是能准时赶到，晚餐后就是每日例会，经理在台上重复着一些单调的工作安排，会议的中心思想便是“真心微笑，贴心服务”。
会议结束就是清扫自己负责的卡座和包。顾云霄正干着活，突然被踉踉跄跄退到他身后的猴子撞的失去了重心，往前迈了好几步才稳住。
“喏～顾云霄，在这儿呢～”只见猴子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坚定模样，反手指着身后的顾云霄。
这时几个中年男子闪开一条通道，张建走出人堆，满脸的愤怒已经使五官有些扭曲。
“跟我走！”张建没等顾云霄开口，直接伸手拖住顾云霄的手臂，直径往酒吧外走去。
顾云霄没有反抗，猴子也识相的杵在原地。
“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开学了，跟我回去。”张建一只手抽着烟，另一只手反复捶打着路边的树干。
“回不去。”顾云霄也侧着身子，不看张建。
“怎么回不去，那是你的家，你还没有成年，你爸爸会抚养你的，虽然韩～”张建被韩琪这个多年未提起的名字哽住。
“他不会相信我的，我说不清楚。而且，我没法面对念念。”
顾云霄用脚尖踢着脚边一块翘起的石砖，睫毛低垂，掩着闪烁的眼球。
“已经发生的事情，用逃避是不能解决的，我能找到你，董事长也一样能。你只能去面对，启明集团你必须接过来，这是你的责任，无可推卸。对于念念，你也必须面对，她今后更需要你的保护和照顾，就你现在这自身难保的模样，拿什么去履行你的责任。”
张建说得不错，我不但有责任，我还有必须要直到的真相，妈妈的死，小时候叶倩坠楼，这次的刹车失灵，这些都是巧合？是意外？我不信。
顾云霄跟张建走了，可是没有回顾家，这是顾云霄的请求。他在张建家住下了，张建也答应，董事长那边由他去说明，今后他只需要安心读书就好了。
张建在顾家的书房里站着，顾思明仰在椅背上。
“董事长，就让云霄在我那住着，等他完成学业，考上大学，后面的事......”
“顾家的事何时轮到你来安排？”顾云霄右手撑着沉沉的脑袋，反复摸索着，冷冷的打断了张建的‘汇报’。
整个书房的空气被顾思明的冷言冷语冻住了，半响后张建挺了挺身子，像是给自己打了气一般：“董事长，云霄脚踏车的刹车被人剪断了。”
顾思明抬起头望向张建，满脸疑惑。
“是被剪断的，不是自然磨损，那天的出行也是念念强求来的，并不是云霄主动邀约，那宋家的女孩也是念念约来的......”
“云霄知道吗？”顾思明再次打断张建的陈述。
“他没问，我也没提。”
房间内再次陷入死寂，顾思明从抽屉里掏出烟盒，翻开烟盖抽出一支，放进嘴里点燃，默默的抽着。张建知道顾思明戒烟有两年多了，有非常头疼的事情才会偷摸抽上一支，今天顾思明一口气接连着抽了三支。第三支烟掐掉后顾思明做了决定。
“不要让他回来，也不让他见念念，告诉他，一门心思上他的学，我觉得合适的时候会去接他。”
第四回什么集团太子爷，老子不干了
又是一年栀子花白花瓣，谁管它落在谁的百褶裙上。启明集团的太子爷第二年高考又名落孙山，顶多了能上个民办专科。
本以为顾云霄回到学校会用责任和仇恨掐紧命门，发愤图强，继续往年学业上的光辉历程，可这可怕的青少年，可怕的叛逆情绪啊。
启明大厦的顶层，启明集团董事长顾思明偌大的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茶几边的地板上满是咖啡杯碎片和一地的水渍。办公室的门窗紧闭着，门外站着司机兼秘书张建，屋里传来砸杯子、扇耳光、怒吼咆哮，每一声都让张建身子一怔，攥紧的拳头是在压抑着自己想冲进去的念头：
“董事长教育儿子，知道分寸的。”
顾云霄站在真皮沙发旁边，膝盖抵着沙发扶手，手指不停摆弄着胸前的银色吊坠，额前垂着几缕漂得雪白的头发，时不时扫得眼睛发痒，顾云霄斜出下嘴唇往额前吹着气，嘴角边挂着丝丝血迹。
顾思明面对着落地窗斜靠在椅背上瘫软的坐着，眯着双眼，紧锁着眉头，右手一直在额前来回摸索，深吸一口气，再用全力呼出，仿佛要把满腹的怒气都吐个干净。
“顾云霄，准备出国吧，随便哪个国家，哪个学校，什么专业，都由你选，拿不到学历你就别回来。”
“我不走。”
“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我是在通知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讨论去留。”
顾思明刚刚平复一些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从椅子上弹起，用食指指着顾云霄：
“你就是孽债，我明了告诉你，我不欠你的，更不欠你妈......”
提到顾云霄的妈，顾思明收回了原本犀利的目光，再次转身背对着顾云霄。“走不走由不得你。”
“我也不跟你讨论，正式通知你，我成年了，我的去留我自己决定，我绝不走，也不去读书，哪个国家哪个学校什么狗屁专业我都不选，你要培养的接班人，垮了。”
顾云霄淡淡的说完这段话，斜扯着挂着血迹的嘴角，轻蔑而挑衅的坏笑着，朝着顾思明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身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走出了启明集团。张建一路跟着，直到启明大厦门口才一把抓住顾云霄。
“别赌气，出国也挺好的。”
“哪里好？就是想撵我走，怕我查。”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哪里有什么真相，你看到的就是真相的全部。”
“我看到的是全部？那个阿姨看到的呢？为什么事后她就被辞退了？我妈车祸的那个晚上，你临时被那个女人调遣开，这些都是巧合吗？你们为什么都不能把这些说出来，到底在隐藏什么？还有念念和宋雨晴到底去哪了，为什么我死活都找不到她们。我不能走，我不能背负着杀人凶手的罪名一辈子，更不能让我妈死得不明不白，念念也不是我···但是我应该照顾她，一辈子。”
顾云霄强忍着眼泪，他说过，不能哭，软弱和祈求都换不来公平和真相。
“嘿，霄！”一个身材黑瘦的青年在路边朝着顾云霄挥手。
“你不要和这些小混混裹在一起，对你不好。”
张建看着街边蹲着的一堆街溜子，满脸仇怨的劝说着顾云霄。
“我这样一个有娘生没爹教的野娃，亲爹都不在乎我的死活，我跟谁混又有什么关系。”
顾云霄一边淡淡的念着，一边朝着那堆人走去。
顾云霄其实心里明白，自从亲妈韩琪车祸去世之后，一直是张建在默默地照顾着他。
每天上下学的接送，每周一天的陪伴，生活用品的添补，乃至内裤鞋袜都是张建记挂着、操办着，一个未婚的男青年能做到这个份上，顾云霄是感激的，也打心底念着张建的好。
可是这份好也是顾云霄的疑虑，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人，为何这样照顾入微，虽说也是顾思明指派的，费用全全报销，但也不至于体贴到如此程度，更何况是面对这样一个在顾家没有地位，不被关注更无需讨好的角色。
第四回学霸到学渣，拿捏
“你真是启明集团的太子爷啊？”
“你他娘的还跟我们哥儿几个保密，真行啊。”
“还管我们借钱花，喝老子的酒抽老子的烟，装的跟孙子似的，你厉害呀！”
几个蹲在启明大厦外的小青年，迎着顾云霄的步子一起往街边走着，一路上都围绕着顾云霄的身世讨论不休，脸上都挂着兴奋又喜悦的神情。
是呀，这么大的一个靠山竟然‘唔’的一声落在眼前，谁又能不惊不喜呢？谁又能想到成天不学无术，逃课旷学跟街溜子混在一起的小混混竟然是启明集团的太子爷呢？
“今天起就不是了。”顾云霄眼神空洞。
“不是什么？”
“我跟启明集团，从今天起，再没有任何瓜葛。”
“开什么玩笑，太子爷也能说不当就不当了？”
“你他娘的别跟我们这装啊，既然身份都撂明了，再想装穷可就不是东西了。”
“是呀是呀，启明太子爷，今儿个打算带兄弟几个去哪潇洒啊？”
“见了老爹，不得拿些个生活费呀，是吧？”几个人越说越高兴，仿佛油滋滋的生活已经历历在目。几个人你推我攘的打趣。
猴子最有眼力见儿，看着顾云霄对兄弟起哄一直不搭腔，也没有半点喜悦神情，猴子赶忙打着圆场。
“诶，你们别闹了，这不高考成绩下来了嘛，就霄那成绩你们还不知道啊，今儿肯定是在老爷子那吃瘪了，咱们就别跟着起哄了，都散了吧，等这阵儿过了再聚。”
大伙儿相互递着眼色，一个小伙悻悻的说：“行行行，散了散了。”顺势攀过顾云霄的肩膀，“没事儿，自家老爷子呼个巴掌，不丢人，想明白了道个歉，太子爷咱还得继续当着，可别犯傻啊兄碟，哥几个等你招呼啊。”
说完也跟着其他几个人往前走了，时不时回头打量着顾云霄。
猴子凑到顾云霄跟前，“霄，别跟他们一般计较，这几坨就是嘴欠，别往心里去。”
“没事。”顾云霄一直低着头走路，或许并没有真的听见他们到底议论着什么，而是一心盘算着自己的事。
5岁那年的车祸，11岁那年意外，15岁的离家出走，都历历在目，顾云霄忘不了，也不能忘，他要知道真相。
猴子和顾云霄是初中同学，顾云霄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不是调皮捣蛋啊，是真正的学霸，历年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没有任何悬念和意外。而且根本不偏科，无论哪科都拿手，成绩都拔尖，是老师的心头肉，学校的活招牌。
再加上家境殷实，总觉得每次颁奖礼上发奖状的领导笑得谄媚。
关键这小子不但学习实力和经济实力超群，而且外貌也堪称完美。
进初中就1米8的个头，到初三硬是长到188cm。
打篮球更是帅到没朋友，老师们总是担心摇旗呐喊的拉拉队会出现踩踏事件。
这号人物口碑还贼好，不谈恋爱不追星，真不知是哪路神仙哥哥。
中考顾云霄也没让众人失望，已总分全市第一的状元成绩考上了临江市第一中学。
可是没有人知道，初三中考结束的这个暑假，在顾云霄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入学的分班考试他竟然缺席了。
最终分到了平行班，至此之后顾云霄几乎没有一个星期能做到全勤，迟到、早退、旷课频繁出现，成绩更是一落千丈。
你问究竟落到什么程度？不好意思，他几乎都不咋参加考试，什么周考月考期中期末，他统统不放在眼里，有缘分坐进考场就写个名字，没缘分就有缘再会，真说不好他的学业还是什么水平，排名反正是稳稳的垫底了。
从学霸到学渣，活脱脱变了一个人，没人知道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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