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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冬桐酒吧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到晚上十二点就关门,常来的人也知道,所以一般最多待到一十点就会走人,制冷早关掉了,温度上升的很快,江桐睡梦中有点热,像是谁的灼热气息扑在身上,热出一身薄汗。

意识朦胧之际,甜甜的奶香气息扑面而来,细腻触感的皮肤不再是清爽的自然香,身体先于思想顿时醒悟,光亮和温暖一同消失,猛然堕入无尽的黑暗和寒冷中。

严忍冬迅速起身,因为动作起伏过大微微踉跄,站直后视线重新落到江桐身上,恍然意识到,虽然名字中都有桐,两者却完全不同。

一个干爽的像夏日里繁盛的草木,这个身上却带着这种于他而言甜腻的奶香味,木桐身上的气味永远是清爽自然,是独属于他的夏季青涩梅子。

见面第一次他就发现了这个漂亮干净过于精致的小孩,果然是未经人事,眼中的情谊都藏不住,视线隔着玻璃酒杯肆意窥探,一次两次的,视线小心翼翼,但明晃晃藏不住那份感情。

不过是小孩一时兴起的头昏脑热,这样浮于表面的情感装不进脑子,就连放在心上的一点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感情,甚至都不需要冷言冷语的动手,它就会因为得不到回应而自己消亡,脆弱到不需要施加外力摧毁。

这么多年,没少有人往他身边凑,他对这个小孩也不甚在意,到现在才发现事情好像偏离了点轨道。

沙发上的人像是很热,衣服被汗闷的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少年细瘦尚未长成的体格,身上的衣服早就皱的不成样子,还因为睡姿不恰当露出那一截瓷白瘦削的细腰,因为酒精引起的酸胀,严忍冬揉了揉太阳穴,缓和后视线又重新落回到沙发上。

虽说两人性子天差地别,但是睡觉时这份天真的少年娇憨和那人一样,一举一动都对他有极大的诱惑,他又重新见到了那份年少丢失的宝藏。

沙发上的人像是没找到倚靠,自觉的贴近沙发里层睡觉了,身体微微蜷缩,整张脸直接埋进沙发里侧,这一点倒不像他,严忍冬脑子里一瞬间闪过。

木桐像个小老虎一样,从小被惯的厉害,不管做什么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骄横模样,他睡姿也是相当霸道,张开手脚的霸占一整张床,后来还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严忍冬抱着他才改正过来。

严忍冬难得有一瞬间的错愕犹豫,今天晚上想起他的次数多了,心脏处那结痂的疤痕开始发痒,隐隐的还能感受到那伤口当年带来的痛楚。

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从胸腔升腾而起,他已经许久未曾想起木桐了,今夜却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回忆,从尘封的记忆深处冒出来,击得他心脏都是疼的。

头疼的几乎要炸开,一只手从旁伸出来,一杯蜂蜜水放在案几上,寂静的酒吧里清晰的玻璃碰撞声,睡梦中的江桐下意识地抖动着身子,蜷的更紧了,沈涵走过来,半低着身子,“喝点这个能舒服点。”

话是对严忍冬说的,眼神却落在沙发的江桐身上,肉眼可见的喜欢和欣赏,像是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不方便?我可以带他走啊。”沈涵问。

严忍冬抬头看他,因酒精迷蒙的眼神一瞬间清明,黑沉的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看向沈涵,聪明人打交道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沈涵笑着往后仰,“别误会,我确实挺喜欢这小孩没错。”

“但是趁人之危这种事我是不干的,没品。”

“只是看你在这半天,以为你不方便。”

酒吧的大半灯光都关了,只有吧台的几盏灯微弱的亮着,落在严忍冬的脸上,忽明忽暗,看不出脸色是好是坏,就在沈涵以为沉默就是默许的意思下,弯腰想抱起沙发上的人。

手几乎是刚一碰上对方的手臂就被拦下,“别碰他。”声音带着点干涩的哑,极具威胁性。

“好好好,我不碰他。”沈涵举起手连后退两步,“别激动啊,我就是看你在那犹犹豫豫,你又不带人走,我反正单身一个,那我就牺牲自己了呗。”

对上严忍冬寒冰似的眼神,沈涵一下噤声,“行行行,那我先走了啊,你今晚自己关门。”

沈涵走得很快,似乎是真的着急回家,他一走,酒吧真的就安静下来,白日的喧闹与现在的寂静形成对比,沙发上江桐似乎睡得很好,呼吸声绵长均匀,严忍冬扫了一眼,转身上了二楼。

“哎,你说,严忍冬能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睡吗?”蒋辉躺在床上,对浴室里正在洗澡的方源喊。

“能,我的祖宗,刚做完那事,你就在我床上提别的男人?”方源说,“看来教训的还不够啊!”

蒋辉脸一红,“你流氓啊,怎么什么都往上扯?”正说完,方源裹着浴巾从里面出来,想也不想抱住蒋辉,嘴唇在柔嫩的皮肤上碾磨揉搓。

“哎,你……”所有的话被尽数堵住,偌大的空旷房间只余下紊乱的气息和异常的晃动声,却很快被浪潮掩盖,吞噬殆尽。

早上一醒来江桐就发现不对劲了,头疼得厉害,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下意识地四处打量,房间很大,东西很少,除了床,书桌以及书架等一些物品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就连电视机也都没有,单调的比起最次等的酒店房间还要空荡。

房间色调单调高冷,装修全是灰黑白三色,清冷的仿佛沾不上人间烟火,气场冷漠的就像那个人一样,江桐很笃定,这就是严忍冬的房间。

那……昨天晚上……

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甚至都没换,江桐雀跃的脑袋又耷拉回去,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是怎么回事,果然,他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

江桐觉得有两个人在他脑子里天人交战,一个说,“怎么没有啊,你看,昨天没人,肯定是他抱你进来的,你想想,那场景,男主抱着自己的小王子啊,啊啊啊啊”

“刚兴奋没多久,一盆冷水浇下来,连衣服都不想给你换,很显然,人对你半分意思都没有,别自己装死了。”

“谁说的,万一是怕见了把持不住呢?”

“呵,就这瘦小干瘪的身材,人家少说多活了十年,什么人没见过?”

“……”

来不及细想,门开了,江桐偏头就看见严忍冬进来,手上拿着一杯浅金黄色的水,男人眉眼神色都是淡淡的,看不太出情绪,只有幽深眸子下青黑色告诉江桐,昨晚他似乎睡得不好。

“我……”江桐坐在床上手足无措,想道谢,又想起自己昨天似乎是喝了酒,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话,要是现在就让他知道他喜欢他,那他以后可怎么追人啊?

江桐快愁死了,一着急,更说不出来了,只是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仰着脖子看来人。

严忍冬像是没看见他眼中的询问和忧虑,匆匆掠过然后淡淡说了句,“醒了,就快走吧,这里快开业了,对小孩身心健康发展不利。”

“我不是小孩,我已经十八岁了。”江桐不服气,坐在床上下意思的反驳,只不过不敢大声,小声嘟囔着抒发自己的不满。

放蜂蜜水的手一顿,小孩嘟囔声很小,但空旷的房间里没什么声音,即使是微弱细小的声音也能听得很清楚,严忍冬垂眸看他,乌黑温顺的头发落到耳根,不知道因为什么,纤长卷翘的睫毛簌簌抖动。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他听见自己说,“嗯,不小。”低沉喑哑的声音富有磁性,听起来哄人的意味。

不管是不是,江桐都像是置身于一片软绵绵的棉花糖里,轻飘飘又很甜,甜的心头都美滋滋的,舒服的每一个毛孔都喘足了气。

“嗯,我不小,我可以谈恋爱的。”江桐脱口而出,速度快到令自己都诧异。

原本淡漠得表情一瞬间全部收敛,严忍冬眉头蹙起来,眼神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寒意垂眸看他,江桐被这眼神刺得有点疼,原来现在才是他真正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子,高高在上的垂眸打量,眼底的冷漠和寒意直直刺过来,还不等江桐作出任何反应,转身就走。

“别走。”江桐身体先于思想,下意识地拽住严忍冬,他穿了件很随意的衬衫,衣服下摆飘动,江桐几乎一瞬间就抓住了。

“你想干什么?”语气冷若冰霜,严忍冬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眼梢微微上翘,眼底看不见一丝情绪。

这么多年来,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走向如今而立年岁,期间经历多少,见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早就已经练就足够精准的洞悉力,十八岁少年眼角眉梢抑制不住的欢喜甚至都不需要太过费心思察觉,**裸的毫不避讳。

他原没当回事,只当是小孩子的新鲜胡闹,视线扫到落在那只拽着他衣服下摆过于白嫩的手指,指尖因为用力过猛泛白,极度拉着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费时费力且讨不着好。

小孩扒拉着他的衣角,仰着头看他,眼睛里瞳仁黑亮,偏生眼眶又红了一圈,抬眼看人的时候委屈的不行,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你,和当年木桐惹他生气哄他的样子一样。

小心又带着点怯懦……

他尘封了很久的黑暗角落,忽然射进一道刺眼的光,明晃晃的刺下来,心在灼阳下烘烤一样,沉闷烦躁到无法抑制。

“松手。”严忍冬这回连语气都是带着怒意了,耐心也被耗得全无,成年人的理智和体面都有些顾不上了,粗暴扯下江桐的手,站起身。

几乎是在严忍冬抓住他手腕的一瞬间,江桐就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眼泪和那只被甩开的手一样落在黑色的床单上,眼泪蕴进被子里,将黑色浸得更深。动了怒的严忍冬手劲一点不小,江桐的手被抓的有点疼,他哭不是因为这个,只是为他还没有开始就让人察觉到的心思,还被拒绝的这样难堪。

“不许哭。”严忍冬很多年没有这么烦躁了,密仄的抽泣声砸入耳朵,烦闷像是抑制不住。

估计是真的动怒了,原本不带感情的金属音质染上了几分愠怒,他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刷一下落下来,啪嗒一声,就着抽泣哽咽落到严忍冬耳朵里。

严忍冬更烦了,怎么都十八岁了还这么喜欢哭,刚刚一瞬间怎么会觉得他和木桐像。

木桐是不喜欢哭的,从小跟个小老虎一样,摔倒在地上不爱哭,搞得他想抱他在怀里哄他都很难找到机会,严忍冬垂眸看着江桐,不可抑制又想起木桐。

木桐很爱笑,走到哪儿都像是个活脱脱的小太阳,和不苟言笑的他完全是两个极端,他从小被教导着喜怒不形于色,要沉稳端正,只在跟木桐在一起的那些时候,体验到什么是放声大笑。

眼前的人,从外貌到性格,没有半点和木桐有一点相像,除了名字的一个桐字,再没有半点相同。

哭声渐渐消下去,江桐害怕严忍冬讨厌自己,极力控制自己,却还是憋不住而小声抽噎,小小的身子轻微抖动。

“别哭了。”严忍冬毫无预兆的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江桐的错觉,他的声音好像放柔和了点,温柔的让他更想哭了。

江桐知道很丢人,但是他控制不住,长长的眼睫毛上被沾湿了,一小嘬的黏在一起,浸湿了的眼睫毛显得更黑,落在白皙的脸上,让人没由来的想要呵护。

“擦擦!”严忍冬递给他一张纸,原本想要出去的打算好像放弃,江桐听见对方极为无奈的长叹一声,紧接着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我觉得我需要跟你谈一谈。”

害怕紧张的情绪随着心跳加速像是要跳出来,江桐下意识地摇头,也不说话,光是摇头。

“嗯?”严忍冬皱眉,反问。

“不愿意谈?”

“不是。”江桐只能抬起头,眼睛早就哭得泛红,湿了得睫毛黏在上眼睑处,湿漉漉的眼睛对上那双没什么起伏的眼睛,“你是不是想让我以后别来找你?”

……

没料到对方直接把话说出来,一瞬间的怔愣过后,严忍冬也反应过来,淡淡说了个嗯。

大片成白的沉默,寂静的房间里压的江桐好像喘不上气,外面的风声呼啸的更厉害了点,估计快要下雨了吧,江桐很不合时宜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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