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奶奶不敢置信地晃了晃牌位，像是在疑惑，你是在说我?
叶南星微微颔首。
牌位垂头丧气地出了房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崽子，咋就突然非礼勿视了。
起身关上房门，再次脱掉江无为的道袍。
裸露的身体上布满了淤青与擦伤，还有几道像是指甲挠出来的痕迹。叶南星挤了点药膏出来，轻柔地涂抹在伤处。
处于昏睡中的江无为眉头轻皱，似是感觉到了疼痛。她手上的动作不由轻柔了几分。
江无为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撑着身子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下去。她才察觉，自己的衣服不知道被谁给脱了。
江无为连忙捞起被子，看到裤子还好端端穿在身上，提起的心落了下去。
她脚步虚浮地下了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道袍套上。
刚踏出房门，便瞧见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半躺在后院躺椅上，悠闲地晃着手中的蒲扇。
祖师奶奶的牌位，也像是见鬼了一样，漂浮在半空之中。
江无为仔细看去，发现那女人，竟和她昨晚梦中的女鬼，长得有些相似。她不敢置信地搓了搓眼睛，躺椅上确实躺着一个女人。
叶南星一手撑着下颌，眼眸半睁半合，似是有些出神。
祖师奶奶看得牌位都有些恍惚，连江无为什么时候走到身边都不知道。
江无为一把抱紧牌位，声音微颤地质问道，“你是人是鬼？为什么在我家？”
“嗯？”叶南星掀起眼眸，漫不经心地看向小道士。
不知为什么，江无为感觉，有些腿软。
“呃…我的意思是，这个躺椅没有擦，可能有些灰。”江无为语无伦次。
“无妨，修真之人，凡尘不沾衣。”叶南星红唇轻启，音调略低，像是情人低语。
她似是兴致不高，说完这一句，又自顾自神游太虚去了。
叶南星在消化牌位告知的消息，没想到，自己竟一觉睡了三千年。
虽然随着小道士，去了一趟镇上。但她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风土人情不同罢了。
直到此刻，她才深觉情况不容乐观。
刚解封之时，只以为是灵力不稳，所以感应不到周遭的灵气，元神无法回到肉身当中。
现在看来，是此方天道，不容许太过超凡的力量，出现在世俗当中。
天地之间灵气如此稀薄，她不知得修炼多少年，才能摆脱如今的处境。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向身前的小道长，红唇勾起露出一丝浅笑，开口唤道，“过来些。”
江无为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已经听话地靠近了女人。
叶南星抬起白得如瓷玉般的手，轻抚过江无为头顶。
祖师奶奶歪着头，惊呼道，“仙人抚顶！”
江无为只感觉浑身一轻，好似一阵暖流游过身体，最后汇聚于眼睛里。双眼泛起一阵热意，就像是给眼睛单独泡了个热水澡。
等了一会儿，那股热意才散去。她掀起眼皮，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加清晰了几分，天更蓝了，空气中旋转跳跃的浮尘也清晰可见。
同时她也听到怀里的牌位在说话。
低头看去，才发现牌位下连着一位歪着脑袋的白衣女修，她长得与正殿上供奉的雕像有七八分相似。
“祖~祖师…奶奶？”江无为有些结巴。
“兔崽子，既然看得见我了，还不给我撒手。”江寻真没好气地骂道，这样的出场方式，一点都不符合她的气质。
她江寻真好歹是散修第一人，可一点都不想在叶宗主面前丢脸。
江无为撒开手，无措地站在一旁。
看着女人，她想到昨夜的梦境。不知为何，早上醒来时还清晰无比的梦境，此刻变得模糊了许多。
她甚至无法断定，昨夜梦中的女鬼，是不是眼前之人了。
实在是对方看起来，太过高不可攀，与梦中那热情似火的女鬼，不大相像。
叶南星瞥了眼呆站在原地，无意识舔着唇瓣的小道长，看对方那副痴傻的样子，不由得有几分羞恼。
“既然没事了，还不去做饭。”祖师奶奶突然出声，打破了这股旖旎氛围。
江无为回过神来，看向牌位问道，“祖师奶奶，这位…呃…这位…”
祖师奶奶打断了江无为的结巴，“这位什么这位，这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祖师奶奶辈的，你叫她叶奶奶好了。”
“啊？”江无为瞥了一眼躺椅上的红衣女人，实在喊不出口叶奶奶这三个字。
“叶南星！唤我名便可，记住了。”叶南星再次自报家门。
江无为点头，转身同手同脚往厨房走去。
隔着老远，叶南星还能听到小道长在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天一观实在是有些过于贫穷，就算是江无为使尽浑身解数，最后也只做出几碗鸡蛋面。
叶南星倒是不挑食，粗茶淡饭，也不失美味。
饭后，江无为手脚麻利地收拾完碗筷。擦干手上的水渍，接起响了许久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喂，无为啊，我是王婶，你师傅在吗？”王婶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整个道观都能听见。
“王婶，我师傅出门去了。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哎哟，那可咋办，村里的姚婶子今天白天的时候突然去了，等着你师傅上门做法事呢。”王婶的声音有几分焦急。
江无为挠挠头，伤口处有些发痒。她仔细回想了下，放暑假之前她还见过对方来着。
姚阿婆算是村里少有的，在那个年代读过书的女人。她与其她奶奶们都不太一样。
她总是将长发盘在脑后，穿一身藏蓝色的褂子，盘扣扣得整整齐齐，手上捏着一方绣花帕子。
见人便露三分笑，从不与人讨论东家长西家短。
高考完回来的时候姚阿婆还给了她几个自家种的桃子，对方身体看着挺不错的呀。
“王婶，没事，这事我熟，我一会收拾东西就下山去。”江无为和王婶约好，就挂断电话。
她转身进了库房，换上白事专用法衣，找出师傅常用的褡裢，将笔墨纸砚等物，都装进了褡裢里。
这些都是师傅给人办事时的常用东西，她们师徒两这么多年，全靠给人办白事赚点生活费，勉强维持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山下的村民，看到她都很热情的原因，生老病死这种事谁都逃不开。
收拾妥当，江无为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路过后院时她顿住脚步，望向又靠坐在躺椅上发呆的女人。
江无为想了想，还是招呼了一声，“叶南星，我要下山办点事，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你如果困了的话，可以去我屋里住。”
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那个我们道观里只有两个房间可以睡觉，师傅的屋子不太方便让你住。”
叶南星轻点下颌，“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江无为也没空管她，急匆匆地下了山。因她低着头赶路，没瞧见朝她招手打招呼的吊死鬼。
吊死鬼也没在意，她只是习惯了冲江无为打招呼，数十年如一日。
她看似低头赶路，其实脑子里一直在琢磨叶南星这事。到现在她也没搞明白，对方到底是不是人。
说她是人吧，她又是祖师奶奶的朋友。说对方是鬼吧，但是她看起来和祖师奶奶也不太一样。
她看起来真实无比，她会吃饭，有影子。
祖师奶奶就不需要吃饭，祖师奶奶只吃香火。
一路东想西想，很快到了山脚。
王婶拎着个手电筒等在路边，隔着老远就摇着手电筒冲她打招呼。
刺眼的光线晃得江无为眼花，她眯着眼睛靠近。接过王婶拎着的手电，与她一同往村里走去。
王婶是个话痨，只要身边有人，她的嘴巴就闲不住。
见到江无为，她开始念叨起来，“你这脑袋怎么伤了呀。”
“昨天夜里不小心撞到了。”江无为解释了一句。
“那你可得仔细些，你这读书人的脑子可伤不得。”
江无为点头。
王婶话锋一转，“你说姚婶这么好的人，怎么突然说没就没。近些日子好像是没咋见到她出门，以前她每天都会出门在村子里溜达的。”
她突然一拍手掌，“哎哟，你说她会不会是，脑溢血什么的呀，可是也没听说她血压高呀。她家那几个混账儿子也没说个清楚，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俩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村西头姚阿婆大儿子家。
办丧事的人家，夜里最是显眼。
村里没有路灯，大部分人家都黑着灯，只有他们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守灵的村民们，男人们围坐在一起打牌，女人们则凑到一块嗑瓜子聊八卦，热闹得像是在喝喜酒。
烧席的大师傅已经就位，在临时搭建的厨房里，熬煮了一大锅绿豆汤，这是给大家准备的宵夜。
姚大看到江无为到了，连忙迎了上来。他是很典型的农村汉子，皮肤晒得黑亮，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
“小江道长，可算是等到你了。灵堂已经搭好了，您跟我来。”姚大说着领着江无为进了姚阿婆生前住的屋子。
说是灵堂，其实也只是一个停尸的房间。
刚进入屋子，江无为就顿住了脚步。
姚大有些尴尬地说道，“这屋里的灯不知道咋回事，换了个大瓦数的灯泡，也不见亮。小江道长你将就将就。”
江无为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黑气，这煞气仿若有实质一般，将灯光挡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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