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程当然没有硬刚首发选手的勇气，他将腿放下来，但松开手时还是狠狠把夏天往前推了把。
夏天脑袋本就晕乎，被人这么一扔，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
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拦住他腹部，将他整个人揽入怀里。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栀子香，夏天的耳尖不由发烫起来。
余玖眼中闪过瞬间担忧，“没事吧？”
夏天一愣，摇了摇头。
脑袋的刺痛让夏天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手指上似乎沾了什么温热黏腻的东西。
放下手一看，才发现脑袋后面侵出了血。
余玖赶忙抓过夏天的手，又搬过他脑袋看了看，“走，我带你去医院。”
“不……”没等夏天拒绝，余玖已经抓着他手腕准备往外走。
走到门口，余玖似是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屋子里的人冷言道，“今天的事！”
感觉到夏天身子一颤，他才发现身边的少年脸色变得紧张。
余玖反应过来，这件事若是捅到俱乐部那边去了，乐程会挨罚，夏天也跑不了。
“我暂时不会告诉教练，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余玖重重关上了房门。
感觉到夏天明显松了口气，余玖有些心疼得伸出手。
可刚伸到一半，他却不知道自己手该落在哪里。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关心一个青训，可夏天在他心里确实有些不一样。
他很喜欢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自己，虽然冷冷的，眼底却藏着温良。
许是被人盯久了，夏天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抠脸，“那个，我们还去医院吗？”
余玖收起目光，手自然地拉起夏天，“走。”
等俩人走出俱乐部时，才发现天空下起小雨，车灯照过，雨幕里两个人影站在屋檐下。
余玖将队服脱下来罩在夏天头上，拦着他肩一路小跑到汽车旁。
拉开车门，“你先进去，伤口不能沾水。”
夏天很乖，担心余玖淋得太湿，他几乎是窜进车里的。
坐上车后，夏天就一直在低头看手机，余玖微微皱眉，还是侧头提醒道，“小心晕车。”
夏天反应过来，立马熄了屏幕，声音有些颤巍，“余，队长，我能等下个月工资发了再还你钱吗？”
余玖愣了下。
“这不着急，先去医院检查了伤口再说。”
此后车上一直安静，夏天时不时打个哈欠，眼角挤出了泪花在霓虹灯下，亮晶晶的。
余玖小心地偷看，他承认，他确实有些过于关注夏天了。
到了医院，医生看过后表示问题不大，等两人从急诊出来，时间已是深夜三点。
这件事后，乐程没再找过夏天麻烦。
他只是联合着一众青训的队友孤立夏天。
训练赛上，没人会邀请夏天组队。
几天训练下来，夏天的每场训练都是教练把他硬凑进去的。
就在夏天第n次没有组队时，教练也没有管他了。
教练指了指房间里最角落的位置，道，“夏天，你先去那里坐着看。”
夏天愣了下，还是端着椅子走了过去。
角落里的桌子上都是大家吃剩下的外卖盒，就连能放手机的地方都没有，夏天只能把训练机捏在手里，听着训练室里此起彼伏的指挥声。
这里的一切似乎把夏天排斥在外，就连留给他喘息的地方都没有。
“咚咚咚”
听见后门传来两声动静，夏天转过头。
只见余玖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朝他招了招手。
夏天起身将后门开了条小缝，“余……队长，你是找教练有事……”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后面？”余玖打断夏天的话。
夏天一怔，结巴地解释道，“教练让我多看多学。”
余玖微微皱眉，“不打训练赛怎么学？”
夏天解释，“训练赛人齐了。”
扫了圈屋子，训练机前确实已经没了空位。
“走，来我们一队打排位。”说完，余玖就拉起夏天往外走。
望着余玖身边的几人，夏天赶忙扯住，“可你们五个人……”
余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打扰队友训练，“你也是射手，打我的位置。”
矮个子中单月空拦住他，“队长，马上联赛就开始了，我们……”
余玖揉揉手腕，“我这两天腱鞘炎又犯了，夏天和我打法相似，你们先练练。”
月空睨了眼夏天，“行吧。”
首发今天没有训练赛，余玖他们几人原计划是五排练练配合。
余玖把夏天按在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则是长腿拨了根矮凳坐在他身边。
夏天还不适应余玖的电竞椅，刚坐上去，他肩背打得笔直。
余玖拍拍他，“这凳子坐着不舒服吗？要不要给你换一个。”
闻言，几个队友纷纷朝余玖看来。
“队长刚才说什么？”
“凳子不舒服？要不要换一个？”
“夜色，你上次说他凳子角度不对，他咋骂你的来着？”
“山猪吃不来细糠。”
听了他们的调侃，夏天更不会说话了，红晕从脖子一直蔓延到短袖衣领里，衬得他格外乖巧。
余玖一个眼神射过去，几人连忙转移话题。
“开了开了，月空我们练一下接combo（控制链）。”
进入游戏后，训练室安静了下来，前期都在发育，除了几声报点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余玖看着屏幕，几乎把每个人的动向都分析了下，视线最后停在了夏天的发育路。
夏天的对线非常细节，他几乎能将英雄的每个技能伤害最大化，因此他总能在最后一下伤害后，杀死小兵。
不到三分钟，他的经济就明显领先对面小五百。
这样的刷钱时速，即便放眼现在整个联盟也没有几个。
虽然现在玩的只是五十星左右的排位，可夏天的操作和反应都让余玖眼前一亮。
天生打射手的料，敢上去操作输出，同时反应又极其迅速，能够躲避对面刺客的切入。
夏天的射手在一波团战下来，可谓是七进七出。
对面如果不是几人一起集火他，单凭一个刺客打野根本奈何他不了。
原本瞧不上夏天的月空也在手机灰屏后，朝他看了眼。
虽然意识还不够团队，可个人能力，他们都没话说。
几人一连又排了两把，等到最后水晶爆炸的那一刻，月空甩下训练机瘫坐在椅子上，“这三把排位真是让我打爽了，喂小子，你那控制是怎么接上的？”
“蔡文姬二技能这种软控制都能接上，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夏天刚要回话，余玖便把他椅子转向自己，“饿不饿，带你出去吃饭？”
对上余玖眼睛，夏天下意识地埋头躲闪，“我……”
夜色把脸凑过来，“队长，我饿了，你带我出去吃饭呗。”
余玖瞥了他一眼，一掌把夜色脸摁了回去，“楼下阿姨做了饭，自己去吃。”
夏天被余玖拉着走出训练室，他低头查看手机上的附近美食，没注意夏天在他身后停住脚。
“余……队长。”
余玖停住，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离得有两三米远的夏天，“怎么了？”
“就是，我这个月剩的钱不多了……可能不太方便和你出去吃饭。”夏天声音越说越小。
余玖不忍一笑，“我个队长当然不要你A钱。”
“可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
“那你能帮我个忙，陪我出去吃个饭吗？”余玖顿了下，“对了，不用每次都叫我余队长，听着别扭，叫余玖或者队长就可以。”
闻言，夏天顿时脸红，“嗯。”
其实他也是不知道该喊余玖什么才这么叫的，叫余玖太张扬，叫队长，可他又不是一队的。
最后，夏天还是被余玖带到了一家连名字都没有的饭店。
与其说是饭店，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别人家里。
饭店的老板似乎和余玖很熟，他连菜都没点，服务员就陆陆续续把菜端上来了。
余玖把荤菜尽量往夏天面前放，“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后厨做。”
夏天望着桌上几大盘菜，连连摇头，“这些已经够了。”
其实从很早前，余玖就很想问夏天为什么这么缺钱。
WYG青训的工资虽然没法和正式队员相比，但也绝对够一个选手每月的正常花销。
加上俱乐部管吃管住，这些钱怎么算也绰绰有余。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余玖突然问道。
夏天抬眸看着他，“没有。”
看他不像是在撒谎，余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若不是夏天有什么烧钱的恶习，那就可能和他的家庭有关。
余玖不爱去打听别人的家务事，话题到这儿了本该戛然而止。
“队长是想问我工资都去哪里了吗？”夏天反倒自己开口了。
余玖迟疑，点了点头。
“我外婆身体不好，那些钱拿给她买药了。”夏天回答地轻描淡写，解释完又低头扒饭。
余玖心头一紧，抿了下唇，“抱歉。”
打工养家这种事对余玖来说太遥远了，余家的生意布满江浙一带，他还是家里独子。
余玖这辈子遇到过最困难的事，怕就是离家出走打职业了。
可即便是那时，他也没过过节衣缩食的日子。
余父余母虽表面说不管他这儿子了，可他们也没有停过余玖的信用卡。
夏天抬眼不解道，“这没什么，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我自己赚钱给外婆看病，这又不丢脸。”
“我是外婆和表姐带大的，她们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爸妈呢？”
“死了，我没见过他们。”夏天的语气像是在赌气，余玖也没办法分辨这到底是实话还是气话。
两人就这样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自那天之后，余玖倒是更加留意夏天。
只要一有休息时间，余玖就爱往哪儿青训营里钻，他也不进去，就是远远看上一眼。
训练室里传来嘈杂的指挥声，“你TM玩大师能往后边站不，老子一点链子你给我送对面打野脸上去，生怕老子死得不够快是不！八个闪现也躲不了你把对面上单拉我脸上……”
夏天余光瞧见余玖从门口进过后。
“辅助，麻烦你往我身后站点……”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肖然出差回来。
赛训组找到肖然，将几次训练赛的成绩拿给他看。
夏天毕竟是肖然特拉进青训营的，赛训组那边若是直接处理了，还是担心肖然面子上过不去。
因为考虑到沟通和配合问题，赛训组对于夏天的留下还是犹豫了。
几个赛训组的成员围在训练室里，其中一人看着夏天的各项数据，“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可惜就是太孤僻了。”
“就是，和队友全程无交流，只有个人操作，一点团队意识没有。”
肖然站在门口，后背抵在门面上。
他是战队经理，虽然了解一些数据，可那也只是皮毛。
等到几人争吵完了，肖然才悠悠开口，“所以，这孩子你们不打算要了是吧？”
赛训组的成员转过头，神情为难。
这毕竟是从肖然手里推进来的人，手法和意识都是顶尖的，为了个和队友不和的借口就把人开了，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这样的实力要是放去了别的俱乐部，搞不好还可能崛起一只队伍和WYG扳手腕。
人自然是不能放的，实在用不了，留在二队打替补跑商务也是不错的。
夏天的外在条件摆在哪里，后面哪怕是不上场，也还是会有颜值粉的。
“也不是不要，只是得好好的他讲讲，现在比赛最重要的是团队配合。”
话里的意思肖然一听就明白，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肖然很早就听说余玖和夏天关系不错，他想到的办法便是拜托余玖。
余玖正打着巅峰赛，肖然拉根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余玖没有抬头，只是扫了眼，“什么事？”
肖然很直接，“俱乐部打算签下夏天让他留在二队陪练。”
“好事呀，那小朋友实力不低于我，再过两年随随便便接下我的首发位。”
肖然身子往后一靠，“没打算让他给你当替补，只是留在二队陪练，等有点人气后就拿去跑商务。”
屏幕上，余玖操作的英雄技能直接放反，他抬眸疑惑地看着肖然，“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不适合打职业，但能力还是有的，加上外在条件嘛，后面跑商务也能赚不少钱。”
屏幕上水晶已经爆炸，余玖放下手机，“你是说让一个天赋异禀的发育路选手，既不能转会去别家，还要在二队把冷板凳坐穿帮俱乐部跑商务？”
“别说的这么黑，大不了到时候跑商务把他的分成比例调高一点不就好了，他外在形象这么好，会有很多女粉喜欢的。”
余玖强压怒意，咬牙道，“那他要是想打比赛呢！”
“一年到头想登上联赛的新人多了去了，可有几个能站稳脚跟的，做商务选手哪里委屈了，他到时候赚的比现在，只会多不会少！”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管理层的意思？”
肖然迟疑道，“这当然是赛训和管理层一起的意思，我在你心里就这品行？”
余玖的脸色不是很好，阴沉的眼膜看着肖然，“这种事你们自己心里才清楚。”
肖然还不死心，他手扒在余玖肩上，“我知道这事儿很为难……”
余玖甩开他，“知道为难你还推给我？”
“这不是听说队里他最听你话了吗。”
“呵”余玖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可能去帮你干这种里外不是人的事？”
“你如果不去，那我只能直接去和他签个五年的合同了。”肖然表情依旧。
余玖当然明白肖然话里的意思，五年的卖身契意味着夏天的职业生涯算是和WYG捆死了，如果俱乐部铁了心不当人，夏天没法转会不说，还可能被摁在替补席，一直摁到退役。
余玖脸上难得露出那样阴冷的神情，“如果我去说，你们签几年？”
肖然想了想，笑倒，“暂时先签两年吧。”
余玖道，“还是肖经理会做生意，难怪这些年WYG亏再多也没看俱乐部解散。”
说完，余玖起身径直离开了训练室。
刚走到宿舍，青训房间里就传来动静。
什么东西砸在门板上，发出“嘭”的一声，
“哟，原来还以为是哪家金主塞进来的大少爷，搞了半天是菜逼的冒牌货！”
“打训练赛的时候不是挺拽的吗？现在怎么焉了？”乐程一边嘲讽道，一边用手拍打夏天的脸。
见夏天没什么反应，乐程继续激他。
“还天才射手，训练赛你战绩正过吗？”
宿舍里一阵嘲笑。
能来到青训的学员，哪个不是天才，他们的操作和意识都有过于常人之处。
夏天的训练赛回放，余玖看过一场。
表面上看上去是掉点次数很多，可余玖清楚，那是别人给他下的套。
“啊——”
宿舍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余玖一脚把门踹开，看见眼前的一幕，他愣住了。
乐程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护住自己的小指，血迹一点点渗出。
而夏天，整个人像个无事人一般，拍拍衣服站起来，顺手捡起自己的被褥，然后拿起桌上的洗漱用品。
等他抬眼看见门外的余玖，方才还一脸淡然的夏天，脸颊连着脖颈瞬间红了。
“队长。”
余玖看了眼跌坐在地上乐程，然后转眼盯着夏天，“我找你，出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夏天很听话，乖乖跟在余玖身后走出了宿舍。
两人来到二楼阳台，余玖拍拍凳子，示意夏天坐到自己身边来。
夏天没有坐过去，而是自己端了椅子，坐在余玖对面。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打架了，他没指望余玖再帮自己瞒下去。再加上这段时间训练室的成绩，他也清楚自己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
从前在学校是，现在出来打职业了，还是这样。
因为性格孤僻，所有人总是把错误归咎在人少的一方。
借口往往是“他不打别人为什么打你”，或者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起初夏天会解释，会委屈。
可久而久之，他发现没人在乎他的感受，他也就自己把的情绪藏了起来。
面无表情地面对别人的辱骂，面无表情地回击，甚至在挨处罚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
可方才看见是余玖的那一刻，夏天的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他紧张了，他害怕看见对方失望的眼神。
他不想离开WYG，也不想离开余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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