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乐可整个人瘦得像在白T里晃荡,他站在空旷的蓝白长廊中,茫然地看着前方许久。冲进处决场——
看到被拖进监控盲区躺倒在地上人,眉心中间有颗小小的、殷红的弹孔。乐可几乎发了狂,他失措地挥开两边的人。心里嘶吼着。不是安乐,为什么不是安乐死?!!处决书被谁改了?!!
乐可不敢哭出声,不敢吼出声,一切都要等过了今天。
他颤着双手,手指轻轻擦掉额头上面的血,努力在程珏面前维持着笑,小声在程珏耳边呢喃:“程,程哥啊?你别睡,我们回家再睡,好不好?”
没人回应他。
两边是老二和那个陌生狱警,看到乐可这种疯魔的样子,紧张地不敢说话。他们合力把‘人’装进黑色行李箱,箱体四周是柔软的皮毛,不会伤到身体。
乐可揉揉程珏的头发,“程哥,先忍忍,我们一会儿就回家啦。”
他的手掌感觉到程珏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冷,他必须要早点回去,他不能让程哥保持这个环抱膝盖的姿势僵下去。
乐可轻手轻脚的,叮嘱身边的人:“你们小心点儿,别吵到他。”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不送去火化场。人已经死了,留着具尸体有什么用?连程家的人露面之后签完关于股份分割之类的文件就走了,意思很明显,程家并不打算给这个杀人犯料理后事,连最后的脸面都不再保留。
他一个被金主养在笼里的金丝雀,即便拿到了程珏那边的部分权利,又能怎样?程珏已经死了,他发疯做这些有什么用?
乐可带回了他的程哥。
高大漆黑的花式大门犹如笼门,缓缓开启,缓缓闭合。
阿龙和阿虎带着他们的人去办理该办的后事,小庄园门口迎接乐可的只有绫音和绫莹两位女佣。
乐可把车开到主厅大门前停下。
“程哥,我们到家啦。”乐可打开拉链,触到程珏的眉角,捏了捏他的手指,垂着眼皮,许久才说:“好凉啊,夏天跟你睡,不会中暑了。”
他轻轻把程珏从柔软的行李箱中抱出来,搂进自己怀里,见程珏冷白的眉心还在缓缓流血,他用嘴唇覆盖上去,吻了个干净。
乐可说:“程哥,你的血,可真苦。”
苦了一辈子啊,好好睡一觉吧。
起初,乐可将程珏的身体放在主卧,整栋别墅里的温度调到最低,冷到进来的人都要穿冬衣的程度。可是,初秋温度还是影响程珏的身体,乐可找人赶制了一副浅蓝色的水晶棺,两个人从主卧挪去了地下室......
没人敢劝这个疯子。在程珏的人面前,乐可就是一头忠于程珏的饿狼,在半个月内,同之前常驻云家的暗保一起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掀了云家,把程珏的两成股权连本带息地夺了回来,而这还只是第一步......
后来,在最近一次给程珏换衣服的时候,他捏到几近僵硬脆弱的手指,忽然意识到这样下去并不能长久,他要为程哥造一个合适居住的新家——
在女佣眼里,乐先生又发了疯。
他在地下室的正下方,耗时六年,建造了地下九层。
这里是海域区,地下七八十米之后就已经阴寒无比,温度保持在冷链冰库的数字上下。在第九层里,是一池浅蓝冰水,水晶棺安放在中央巨大冰石上面,棺体显得又瘦又长,里面是一张曾经肆意张狂的脸。
一个身材单薄的年轻人,在冰石上伫立许久。
“程哥,我有听你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可,我还是好累啊。”
“那些为财权翻脸的东西,不太好搞......这次又被人阴了,差点回不来呢。”
“可一想到程哥还在等我暖床,你说奇不奇怪,我就能拼到绝处逢生呀......程哥,你真是我的平安符。”
“程哥,对不起,是我骗你。”
......
“程哥,我没能找回你的爱人。”
......
年复一年。
听闻有个叫程玉的年轻人接手了程家,才二十岁就吞并了J市最大的程、云两家。
程玉从小出生在单亲家庭,只有一个父亲。后来随着长大,在外网上看到一些东西,回来时又在某所学府听到一些风声,才知道自己应该是有两个父亲。
他不排斥这种家庭,他只怪父亲从未对他坦言过。
程玉从小就没有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从第一声哭泣、进食,第一次学会说话、走路......无数个第一次,他几乎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总是神神秘秘,早出晚归,楼上主卧里经常找不到人,也没有休息的痕迹。在他从海外求学归来的那天,他父亲直接把他推向了大众。
归来即巅峰,这是多少人抢破头都求而不得的位置。
没人问他愿不愿意,他这二十年的人生,从来都在他父亲的操纵下按部就班的活着,就像在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爸,我回来了。”
一抬头,是有些熟悉的脸,这张脸上带着张扬、朝气,棱角分明,和程珏未整容前的那张脸有七八分相似。
而乐可已不再是年轻的模样,他穿着低调的藏青色西装,脸上是沉沉暮色,岁月似乎格外怜惜他,除了一头银发之外,五官几乎没有太大改变。
乐可放下手里的钢笔,“有事?”
程玉的余光瞥见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大片克隆者的数据堆在书桌底下。乐可站起身,将人从他的房间推出去。
眼神冷漠,全然不像一个父亲。
程玉笑笑说:“绫姨说您今天在家,我怕再扑空,提前赶回来看您。”
程玉有着程珏的血脉,脾性却像眼前这位,敏感、智慧、善于伪装。他身形高大健壮,却被低他一头的父亲推搡到门外扶栏柱上。
程玉依然噙着笑,垂眼看他:“爸,你在恐惧什么?”
基因克隆者。
程玉并没有太大反应,因为是他这位父亲能做出来的事。
毕竟,他父亲宁愿做个被人谩骂二十多年的*奴,都要守住另一个男人的家产,期间做过多少恶事就不细数了。他知道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其实也有迹可循,从他成年回来,凡是见过他的人,几乎都被他吓到过,他隐约觉得这张脸,应该和他父亲那位被判死刑的爱人有关系。
他二十岁,程珏死于二十年前,这么看来,他怎么都不可能是正常胎生子。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疯成这样。
他捕捉到他父亲眼里的一丝慌乱,所以问父亲在害怕什么?害怕他知道自己是基因克隆者,害怕知道自己是在毫无感情的仪器里孕育出的生命吗?这有什么可怕的?
“滚出去,滚!”乐可的声音突然拔高。
有句话叫‘知子莫若父’,他在程玉眼里看到了自己,这种洞穿一切的眼神,让他喜欢不起来。
乐可吼完这句话,喉咙涌出血腥,咳出大口血,晕染在白色地毯上。
程玉脑子嗡鸣,上前一步托扶着他,急的脸色和声调都变了,“爸,爸!您别吓我。”
乐可压着声音,把扶在他肩膀的手拨开。
“滚,去你该去的地方,没事别再回来。”
留给程玉的是一个单薄的背影。乐可下了楼,去了最底下的电梯。
程玉站在楼梯转角往下望着,直到那背影消失。
为什么要这样?什么都不肯跟他说。
......
之后,程玉从一个曾经做过暗保,被父亲留下胳膊只断了手指的那个人嘴里知道了一些事。
一些,他接受不了的事。
程玉为了逼出他父亲的秘密,为了让他父亲老老实实接受治疗,一天午后,他在乐可回家后,偷关了整幢别墅的电闸,连带备用电都切断了。
程玉想:看您到底往哪儿去。
时间太久太久了,久到足以磨灭任何事物。
禁地不再是禁地,熏再好的香也挡不住腐坏的味道。刚离开低温没多久,水晶棺里的男人身体皮肤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柔软、能清晰看到筋脉灰黑,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天肉躯就会下陷。
一瞬间,乐可以为他在做梦,不然,程哥的手指怎么会是柔软的?
冰池融化,程珏的尸身经不住多久就会腐坏。
乐可满脸恐慌,脚下踉跄地跑下冰台,他想出去找人求救,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匆忙间,地上融化的砖石滑了脚,整个人摔在冰渣里,双手被半锋利的冰石割开也感觉不到疼痛。
乐可撑起身体,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
从不亲自沾染鲜血的手,是一双做过许多恶事的手。
乐可在白茫冰石中,不知呆坐了多久,直到眼睫上的白霜融化,直到剜心的痛楚一点一点腐蚀他的心脏。
他想,他想,想程哥。
乐可像只僵硬的木偶一样,磕磕绊绊爬起身,揉了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冰池中,登上冰石,静静倚靠在水晶棺旁。
一旦断电,这里就会成为死墓。
失去电力支撑的三道特殊地下门轰然闭合,整整三声,震耳欲聋。
隔了很久,在密闭的空间里,一声长长叹息。
“程哥啊——”
[20230901旧文20240321已修]/求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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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东窗事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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