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和王节也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影。
是瑞王!
但凡去过京城的人,不可能不认识瑞王。
瑞王出身贵不可言,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幼弟之嫡子,前任瑞王年纪轻轻就战死在沙场,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前瑞王妃也难产去世。
瑞王在太后跟前长到了七岁,太后去世后,就被当今亲自教养。
因为是亲侄子,当今对他的宠爱甚至超过了众皇子,刚出生就封了王,成年后更是加封双亲王爵。
但这都不是瑞王出名的主要原因,虽身份尊贵,但瑞王的身体极差,从小就汤药不离身,行走都极为困难,不得不常年坐着轮椅。
再一个,瑞王长相极为俊美,眉如墨画,目如朗月,常年病弱的苍白,却不显得过分女气,也不是阴柔之人,而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这样的家世,再加上这样的人品才貌,毫无疑问,说他是京城第一贵公子都不为过。
而他会出现在这样,却是让人极为惊讶的。
毕竟瑞王虽然不到出不了门的程度,但也一副病弱之躯,没想到皇上会放人来江南。
可三人确定,这就是瑞王,以他的相貌,让人见之忘俗,怎么也不会忘记的。
于是三人忙忙起身,赶到堂外迎接,“臣等拜见瑞王殿下。”
周围的百姓闻言,忙扑通跪下来,连头都不敢抬,“叩见瑞王殿下。”
瑞王温和的笑笑,“众位不必多礼,我游玩到这里,正好看了一出热闹。”
崔景明脸色刷白,心直往下沉。
完了,这事被瑞王看见了,再没人能保得住他了。
瑞王别看不在朝堂任职,但他品行极为高洁,疾恶如仇,一旦遇到冤假错案,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而以瑞王受宠爱的程度,也不会估计到太子的面子,那他岂不是完蛋了?!
瑞王笑笑,无视了崔景明战战兢兢的身子,挥挥手,让身后的太监推自己进去。
桑语刚刚一直在观察,这个瑞王的到来,于她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原主一直养在深闺,记忆里完全没有朝堂上的内容,当然也不知道瑞王是那号人物。
她不知道瑞王品行如何,更不知道他隶属于哪一派,不敢轻易下结论,只能暗中观察。
这个瑞王,坐着轮椅,身穿月白暗纹长袍,大片的莲花暗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头戴碧玉冠,发髻整齐一丝不苟,柳眉下的眼睛看似温和带笑,却似浓得化不开的黑墨。
桑语默默在心里提高了警惕,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也不像表面温和。
等到人走近了,桑语默默跪下来,“拜见瑞王。”
瑞王伸出手里的扇子,语气温和郑重,“桑小姐快请起,你刚刚的表现我看到了,为父申冤,孝顺聪慧的好姑娘。”
桑语眨眨眼,微微抬起头,打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的深沉好似她的错觉,此时的瑞王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仿佛一汪清泉,让人一眼看到底的错觉。
这样子,任谁见了都会产生好感,并不由亲近,可桑语却不同。
她第一反应就是,笑面虎,要远离!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顺从地笑笑,然后站了起来。
三位官员跟在瑞王身后,也重新回了大堂,他们请瑞王上座。
瑞王摇摇头,让太监把自己推到一边,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审案之事,还得有知府来,我只是个闲散王爷。不过你们应该不介意我在此旁听吧?”
“当然,当然。”崔景明心里发苦,头上直冒冷汗,但面上还是强壮镇定。
瑞王没管他,让林如海和王节重新就位,直接吩咐道,“桑小姐,为了以防万一,我派人请了李老大夫过来,由他证明你父亲是真的受伤了,就可以证明桑同知的清白了。至于手受伤后字迹是否改变,这一点我能证明。想必各位也知道,我的体质较弱,春夏秋冬容易染上不同病症,每次难受的部位还不一样,这导致了我握笔的手,力气或大或小有所改变。虽然我极力控制,但每个时期的字迹变化确实存在。如果三位大人不信,也可以自行试试。”
“是。”三人听到瑞王这么说,当即吩咐人准备,亲自尝试了一番。
小拇指被包扎过后,虽然字迹变化不大,但和之前一对比,就很明显了。
即便他们再努力按照原来的习惯来写字,也总会出现一些偏差,而这仅仅是包扎,受伤了变化就更明显。
这也就证明了,那封信绝对不是桑同知写的。
桑疾清白,也就意味着,这背后一定有人模仿了桑同知的字迹,然后让桑田做了这番恶事。
或者说,他直接收买了桑田,毕竟依照桑田的表现,他被一封信蒙蔽的概率极低。
“桑小姐你是如何看的?这位管事是否知情?”即便坐在下面,瑞王也掌握了主导权。
在他面前,三位官员一个也没提出异议。
桑语想了想,询问道,“既然证明了我父亲的清白,那我家被抄没的家产,是否能还回来,包括奴才的卖身契?”
“当然,那是你桑家的私产。”瑞王点头道。
桑田脸色大变,他一家子都是桑家的家生子,卖身契都在桑家手里。
他期盼的望向桑语,“小姐,小姐,我是被蒙蔽的,我真不是故意害老爷的。”
“好,”桑语点点头,眼里带上了泪水,“我父亲因为这个贱奴含冤身死,我身为主子,是否能让他们一家给我父亲陪葬?”
“桑小姐!”瑞王脸上严肃,“即便他们是奴仆,你也不能动用私刑杀人。”
桑田松了一口气。
桑语脸上不忿,“那就这么放过这些奴才,如果不是他,我父亲也不会,不会……呜呜呜。”
瑞王叹气,“桑小姐节哀,这样吧,你把桑田一家的卖身契给我,我把他们充作奴隶,发往边疆。”
“边疆,那又如何,我父亲死了。”桑语心里一动,配合瑞王道。
“边疆的奴隶不仅要辛苦劳作,同时也承担抵御敌人的第一线,因此伤亡常年不低于七成。”瑞王说着有点不忍。
桑语眼前一亮,“那好……”
“不,小姐饶命啊!”桑田扑过来,想要抱住桑语的腿求饶,瞬间被衙役们压住。
桑语推开几步,冷眼看向他,“绕了你?你把我父亲害死,我没立刻要了你全家的命,已经够仁慈了。你们一家就去边疆为我父亲偿命吧。”
“不不不,那不是我干的,我也是听命行事。”桑田连连摇头,唯恐桑语打定了主意,他家里就没活路了。
桑语顿了顿,“如果你愿意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我可以对你家人网开一面,但你不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桑田闻言松了一口气,立刻道,“是一个黑衣人,一天夜里,他找到我,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让我办这件事,还给了我老爷的亲笔信,就是那个假的。”
桑语松了口气,知道已经敲开了这家伙的嘴,还真多亏了瑞王的配合。
不过这一点还不够,“黑衣人是谁?”
“我没看清,他带着帽子和围脖遮住了样貌。”桑田道。
桑语转身,“王爷,等会儿我就把卖身契给您……”
“不不不,”桑田连忙道,“我跟踪他到了知府家里,看见他从后门进去了。”
“你胡说,休要污蔑我。”崔景明吓得跳起来。
“你继续,要是你说了假话,你知道你家人的下场。”桑语转过身,冷脸和崔景明对视。
清凌凌的视线,让崔景明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瑞王低下头,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崔大人稍安勿躁,我们不会听信一家之言,会给你辩解的机会,现在何妨听听他是怎么说的,等下你也好解释不是?”
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甚至带着安抚的笑意,但语气用词却让人觉得,他在怀疑崔景明。
崔景明现在,已经不是额头在冒冷汗了,是整个人抖如筛糠,“我,我我,王爷。”
“莫急,”瑞王语气平静,弹压下他所有的辩解。
“继续!”桑语见此,重新转向桑田,“你最好能说出个二五六来。”
桑田见场上的情况,瑞王明显帮着桑语,整个人都失去希望,瘫软下来,再也不偷瞄堂上崔知府的脸色了,开始一五一十交代。
“我在知府后门等了好几天,终于确定了那黑衣人是谁,就是知府二管家崔冲。”
“如何确定是他?”桑语询问。
“虽然他遮掩了容貌,但声音没有变,我一听就听出来了。”桑田道。
“确定之后,你知道是知府想要对付我父亲,确定我父亲一个同知无法逃脱,于是果断背主了,是吗?”桑语声音冷下来。
桑田颓丧的点点头。
“很好,那么请崔冲过来对峙吧。”桑语看向堂上的崔景明,嘴角冷笑。
崔景明脸色难看,当着众人的面,他无法拒绝,只能向后使眼色。
桑语就当没看见,转头看向瑞王,眨眨眼,不知道瑞王这一次还会不会再帮她?
瑞王也对她眨眨眼,露出疏朗的笑意。
桑语一愣,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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