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贱、呃。
伊莉莎抿了抿唇。即便是在心中默念,她也无法将这个词坦然平铺开来。
但静默中有什么东西悄悄碎了,这个比白纸黑字更规整的人在她心中忽地就开始如蛛丝般盘根错节、对跖交缠。
女人感到尴尬,因为不了解而没能为格拉斯辩解,也因为德尔菲娜口中像休止符般的三个字而没能继续问下去。
于是便不再接话了。
这顿饭很有压力。她们的每一次交谈都会使需要消化的东西变多,所以伊莉莎便尽量把每一口都吃得毫无间隙。
她也不时常去看德尔菲娜,只是隐约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像滩酸腐的水,一直停留在自己的眼睑旁,偷窃似的往肉里钻。
——这些东西还合你胃口吗?
希望德尔菲娜不要这么问。最好不要。因为她肚子里那个优雅经典的脸谱化角色还没完全消化好呢,再吃不下新的印象了。
"这些东西还合你胃口吗?"
唉。
——当然。
——我很喜欢。
——事实上,有些太甜了。
"鱼头汤很鲜美,托你的福,相信我今天一定能睡个好觉。"
"那真是太好了。"
"还有一件事,关于你昨天说的、用囟门夹着肉糜养出来的花?如果是花香导致的失忆,我该怎么挽回呢?"
"等花香散去就好了,尚且需要慢慢熬呢。"
"这样啊……"
尚且艳阳高照呢。
她们同时往盛了鱼汤的瓷碗看去,眼神像无所事事的、溶解内服的醑剂,在鼓胀的鱼腔内此起彼伏地竞相炖煮,熬着腥膻。
"今晚,那个怪物、你爸爸他还会回来吗?"
过了一会儿,伊莉莎状似无意地提起这件事。
虽然对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从有共同话题的地方入手比较容易,如果能让德尔菲娜比表现的还要更亲近些就好办了。
"嗯?"
意料之外的,德尔菲娜像是感到困惑般顿了顿,眼神微妙地往她的方向转移。
"他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在女人几乎发毛地屏住呼吸,将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并左右张望之前,她又忽然笑了,前倾着身体拿起桌子中央的迷你模型。
德尔菲娜朝她晃了晃手中的模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里。
"别害怕,他不危险的。"
伊莉莎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比较好:"他昨晚可是差点毁了你的房子——虽然本来也砸得差不多了。"
"他偶尔是会这样。"
德尔菲娜头痛地笑了笑,紫眸纵容得接近无神。
"但是你瞧,他不打骂些什么时,其实很没有存在感不是吗?跟消失了差不多。"
"是……吧?"
伊莉莎勉为其难地看了看她掌心的迷你摆件。
"但下次呢?如果下次他又想搞破坏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不会有下次了。"
德尔菲娜说着,垂眸看向鱼头的眼睛,静悄悄地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一个方法,能使他永远不再有威胁。一直都知道的。"
"那以前为什么不……"
伊莉莎没怎么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了,说到一半时又后悔地拿掌心捂住嘴:"呃,你说的方法该不会是杀人吧……"
杀人不行吗?
她短暂地产生了这个想法,但某种清凉的物质很快就把这种冲动给洗刷干净了。
德尔菲娜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会?他可是我最亲爱的爸爸,尽管现在变成了这样,但也是从小就教导我要文雅地生活的人。"
"真难以想象……"
"有落差感的可不止你一个呀,哈哈。而关于我刚刚提到的事情,其实面临的问题只是无法独立完成而已。"
"我帮你。"
伊莉莎觉得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更何况她最想问的事情方才已经说出口了,眼下只觉得安心。
"那可就太令人感激了。"
德尔菲娜的目光偏移着,她的左手搭在脸颊旁,慢而重地用指腹敲打了两下。
这动作让伊莉莎觉得熟悉,但努力想回忆点什么时,这里的一切又开始重新变得陌生。
"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呢?"
"我慢慢同你说。"
女人站起身来,如今不必紧绷着了,伊莉莎到这会儿才发现她正穿着一条相当典雅精致的维罗纳绿吊带露背连衣裙。
蜘蛛银到泛蓝的胫节已爬至锁骨,步足搭着凹陷处,像毛刷似的颤巍巍地晃动。
德尔菲娜的黑发柔亮顺滑,给人的印象比那张脸还要更深刻,以至于此刻因为痒意而短暂地颤抖时,看起来就像幅用稀有颜料铸造的油画。
"我呢,从小就是被母亲保护着长大的。父亲对我还算宽容,但对她却简直称得上苛待,这是我一直很不满的一点。"
伊莉莎认真听着,没再好意思盯着她,便垂眸心不在焉地舀弄鱼汤。
"母亲、妈妈。妈妈是常人看来的那种瘦小女性,但我知道她的臂膀非常有力、非常……她很爱我,没有我就可能会死。"
德尔菲娜痴迷般将语气重心放在了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副词上。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猛了。
"在这长达二十三年的家庭生活里,只有我还勉强算得上是享福,而父亲母亲彼此敌对,通通在受苦。"
伊莉莎感到最初的那种紧张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她还是不明白德尔菲娜的意思,如果仅仅只是在讲述成长经历又未免太让人觉得不安。
"妈妈、妈妈惊人地爱着我,这也是父亲从不敢向我撒气的原因之一。"
"而如今这座宅子里再没有了母亲般的爱。我想正是因为蜜一样的结构崩溃了,才让这个男人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伊莉莎站了起来。
她下意识就这样做了,以至于反应过来时其实有些后悔——但德尔菲娜的话实在有些诡异,并且就目前在讨论的事而言完全说不通,这让她觉得要帮的忙可能不一般。
女人说了声抱歉,没选择重新坐回去,而是引导德尔菲娜在皮肤升温导致发冷之前,能说出答案来。
"所以?"
"所以、"
德尔菲娜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唇,那张嘴轻细地呢喃着,女人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好极了。
脑袋因为剧痛而倒下之前,她想这会儿终于不用再忍受高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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