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慧宇和杨勋沿着洛銘芗的路径直下山,躲过了山下荣国的看守,但是没能躲过徐公公。
徐公公拎着包袱,从树下闪现在他们面前,笑嘻嘻的,“杨公子、三公子,你们要走,怎么不叫上老奴,是老奴平日里伺候的不好吗?”
连慧宇知道徐公公是想陪他们共生死,可是,连慧宇又怎能忍心,“徐公公,我们这一去,路途艰难,许是有去无回,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们了,回去吧。”
“既然凶险,就更应该带上我,也许我能帮你们呢,哪怕是替死也行啊。”徐公公显然不想回去。
面对如此忠心的人,连慧宇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也不忍拒绝,但是杨勋忍心。他站了出来,道:“徐公公,实话实说,你跟着我们会拖累我们的。”
“额……”徐公公顿时羞的脸红。
连慧宇连忙瞪了一眼杨勋,然后道歉:“徐公公,他向来无礼,请你勿怪。其实我让你留下,是有别的用意。我需要你在山上装作我们还在的样子,这样才可以瞒过山下的看守,给我和杨勋争取逃亡的时间,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做我们想做的事。徐公公,你能帮我们吗?”
连慧宇说这句话的时候,徐公公有一些恍惚,他无法确定连慧宇是不想让他跟着冒险,还是真的需要他帮忙,一时没有回答。
连慧宇继续道:“顾姑娘有时会来,有你守在半山腰,也好把我们的情况告诉她,让她不要为我们担心,更不要来找我们。命运天定,我们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这种情况的确会发生,想想连慧宇说得有理,徐公公这才点头,“三少爷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做到。你们放心,我会在半山腰假装你们都在,顾姑娘若是来,我也会把实情告诉她,让她不要担心。”
主仆之间,以忠为首,徐公公是个十分称职的手下。即便连慧宇最终失去了天下、权利,但是他知道,他没有失去他真心待过的每一个人,这比天下、权利更加珍贵。连慧宇忍不住抱住徐公公,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
徐公公温柔的拍着他的后背,没有说话,只是眼眶红了。言语太过单薄,说不清两人之间的恩情,但是沙沙的风声和枯黄的落叶替他们明白了所有。
“一路顺风,我在山上等你们归来。”徐公公松开连慧宇,然后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干粮,递给连慧宇。
“好。”连慧宇接下干粮。
冬日暖阳,黄叶飘飞,杨勋和连慧宇再次踏上了纷繁的尘世间,只是这一次,他们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权利、更不是为了活着,他们只是为了帮助朋友。
人生好友难得,生死可托。
洛銘芗走得慢,连慧宇和杨勋在山脚不远处的大岔路口顺利追上了他。看到连慧宇和杨勋忽然出现,洛銘芗并不觉得吃惊,只是又感动又生气。
“你们真傻。”洛銘芗眼眸含笑,站在大树下,声音如微风般柔和。
“你手无缚鸡之力,没有我,只怕你还没到大景城就被人打死了。”杨勋声音依旧冷冷的。
“哈哈……你还不如说,如果没有你,我还没到大景城就饿死了。”洛銘芗笑道。
“你什么意思?”杨勋的手慢慢摸向自己的钱袋子,“你不会没带银两在身吧?”
“不是没带,是不多。”洛銘芗眨着无辜的大眼,“你们别忘了,这两年你们在山上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在接济,我的钱所剩无几。”
“可是,不是住持在接济我们……吗?”连慧宇弱弱地问道。
“住持……住持是接济一部分,但是我也有接济啊。所以,这一次出行应该轮到你们来接济我。”
连慧宇没钱,只能看向杨勋。
杨勋眼神变得阴冷,看着洛銘芗冷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哈哈……”洛銘芗仰头大笑,然后双手各搭在两人的肩膀上,大步跨出大树之下。
阳光之下,三人的影子青春又快乐,像是回到十多年前,仍然是少年。
……
经过半个多月潜伏式行走,三人终于来到了大景城。这是一个占地辽阔,但是人口不多的城市,周围都是坦途,没有天然屏障的庇护,易攻难守。所以,战事打到这里,天下人都知道,大景城撑不了太久,齐国撑不了多久。
面对如此实力悬殊的战况,荣国并没有掉以轻心,反而格外重视,派出的讨伐军队以薛义为主将、泽天昊为副将。如今天下最享誉盛名的两个大将军同时攻打大景城,大景城内朝臣和百姓人心惶惶,纷纷出逃。
洛銘芗站在城门口,看着不断从城内往外跑的人,他多么希望,能够在人群中看到刘楚顷的身影。但是,他知道,这不可能。
“等夜深了,我带你们两个偷偷进去。”杨勋轻声在连慧宇和洛銘芗身边说道。
“好。”连慧宇应道。
洛銘芗没有回答,他还在看着人群发呆。连慧宇看向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晚上亥时,城门早已关闭,杨勋带着连慧宇和洛銘芗正准备偷偷飞进去,但是忽然,城门开了。
视线通过渐渐打开的城门越来越明亮,一个眉目如画,文质彬彬的男子身穿素色锦衣站在大门正中央,他的身后,左右各站了一排士兵。士兵的手中没有武器,只有火把,将此刻的城门口照的亮如白昼。
刘楚顷走上前,看着呆愣的三人,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夜深露重,你们要是不嫌弃,便到我府上休息片刻吧。”
这阵仗,连慧宇想说嫌弃已经来不及,而且,他知道,刘楚顷抓他们并不是为了杀他们,也不会把他们献给荣国。跟他走,也许是目前最好的归宿。
三人非常老实的跟着刘楚顷走,一路无言,只是在快要进入府邸之时,洛銘芗忽然停住。他站在门槛前,问刘楚顷:“你猜到我会来,所以一直派人在城门口监视,是吗?”
“是。”意外的,刘楚顷没有否认。
“为什么?”洛銘芗知道,这三个字是爱情里最傻的三个字,问出口的那个人愚蠢至极、卑微至极。他想了一路,从城门口想到了这里,但是最后,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监视,你在乎?”
“是。”再次意外的,刘楚顷还是没有否认。
“在乎我?”洛銘芗问得有些心虚。
“严格来说,是在乎你们三个。”刘楚顷这时才转过身,看着三人,“一个宰辅之才,一个名将之才,一个不世之才。你们来,我希望能带给齐国新的希望。”
原来,他在乎的只有齐国。洛銘芗的眸光变得黯淡,他心之所想,刘楚顷始终没能给他。
“那你要失望了,我们来不是救齐国的。”洛銘芗说道。
“无论你们当初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来了,那就是救齐国。”
刘楚顷不问他们来的目的,不知是他根本不在乎,还是他其实早已知晓他们的目的,只是,他不想说出来,不想面对。洛銘芗更倾向于后者,刘楚顷明白他的心意,但是他就是不愿意面对。
“我们不会救,也不会让你救。”不知道为什么,向来脾气好的洛銘芗总会在刘楚顷面前表现得十分无礼、霸道、固执,就像上次非要囚禁他时一样,整个人都变得不可理喻。
“……”刘楚顷微怔,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连慧宇和杨勋略显尴尬,两人互视一眼,然后由连慧宇出头打破尴尬,“这里的昼夜温差真大,白天还挺暖和,晚上便冷得不行。”
“是啊。”刘楚顷转身跨过门槛,“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客房,你们先去休息。风尘仆仆,你们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多谢刘大人。”连慧宇一边客套地回话,一边扯住洛銘芗的手,拉着他进门。
夜来霜重,洛銘芗的手冰凉如雪。
房间里,洛銘芗的床上铺着厚厚的棉被,棉被之下放着一个温热的汤婆子。这个汤婆子有些眼熟,洛銘芗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这是他年少时送给刘楚顷的。
那时候,鲁术先生还未住在宣明寺,而是隐世在一江南小镇上。他们住的地方旁边就是一个美丽的湖泊,春日草长莺飞、夏日垂柳摇曳、秋日候鸟归来、冬日白雪皑皑,风景美极了。
刘楚顷偶尔会来看望鲁术先生。有一年,他来的时候是冬日,天寒地冻,他却穿的单薄,洛銘芗心疼他,将自己唯一的一个汤婆子送给他。
刘楚顷当时很高兴,一边抚摸着洛銘芗的脑袋,一边夸他:“师弟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师傅真是教导有方。”
他当时虽是夸他,但用的是长辈对晚辈的口吻,洛銘芗并不开心。
他不喜欢刘楚顷总是以长辈的身份对待他,所以这段记忆并不怎么美好,他很快忘记了这件事,也忘记了这个汤婆子,没想到多年后,汤婆子还在,而且物归原主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变,汤婆子没变,他对他的感情没变,他对他的感情也没变,但是,好像又什么都变了。
洛銘芗怀抱着汤婆子,眉头紧蹙。他一直以为他可以救刘楚顷,但是,真的到了大景城,到了他面前,看到他为他准备东西,照顾他,他好像忽然回到了小时候。他是那个被关照的晚辈,刘楚顷是那个议事决策的长辈,在长辈面前,他没有发言权,更没有资格命令长辈做事,哪怕是为了救他。
无能为力的恐惧袭上心头,洛銘芗久久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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