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蒋东,我失恋了,浑浑噩噩几天之后,去了理发店。
打算将满头邋遢的长发剪掉。
理发店就是理发店,店面是最普通不过的店面,招牌上有着和周围别的理发店一样的女子侧脸简笔画。
“您打算过来理发是吗?”
“对,我的头发太乱了,我想好好梳理一下。”
“您怕死吗?”
1.
我猛然愣住了,这是什么话?
难不成,我不过剪个头发而已,还会把命搭进去吗?
“怕。”
纵使内心再疑惑,我还是实话实说道:“我怕死,怕死了。”
“哦,那您不能来我们理发店。”
不过是理个头发而已。
我猛然想起,之前女友对他说的分手理由。
“蒋东,就你这样的,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没影了,我也不会找你!”
一股浓厚的愤然感堵在胸口。
“为什么?”
“因为我们需要你去找自己的头,亲爱的。”
店员在说“亲爱的”的时候,嗓音中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卡顿感。
好似电视机故障时出现的“呲呲”的声响。
我被这话挑起了好奇心。
“嚯,难不成你们还承包杀人业务的吗?这太荒唐了!”
2.
店员没回答我的话。
松开了撑着门的手,转身打算回到店里。
“等等!”
我叫住了她。
“这不只是一家简单的理发店吗?我只想好好理个头发,为什么你要问我‘怕不怕死’?”
“因为,会丧命的。”
这时候,店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人并不是店员。
而是两个身穿防护服,带着同色鸭舌帽和口罩的壮硕男子。
“哎,让让啊,别沾上了!”
我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盯着两个男人中间、被架着的担架上的白布。
白布之下,是一个人。
“又失败了吗?”店员语气略带惋惜,“这个月第几个?”
“第七个了。”男人笑说。
他的笑语让我脚底生寒,好似血液倒流,却又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店员又问了句。
“哎,帅哥,理发吗?”
3.
帅哥此时有点懵。
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有其他原因,反正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
“他?”
抬担架的壮硕男子朝我瞥了眼,不屑道:“就他这小身板,进去估计渣都不剩了,还是算了吧!”
男人的好胜心瞬间就被激了起来。
我双眼盯着男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小看我吗?!”
男人没答话,莫名其妙的沉默中带着奇异的蔑视感,这诡异的安静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要理发!”
我抬手抓住了店门,双眼带着火气。
“让我进去!”
店员一手死死把着门,模样轻描淡写,门却不动如山,一双黑黢黢的眼眸中不带一丝情感。
“你决定了?”
“是!”
“瞧瞧,这儿有个傻逼赶着去送死呢!”壮硕男依旧在发难,从嗓子里发出了短促的笑声,“快来看看热闹啊!”
4.
这嘲笑太幼稚了,我不想理会他,直接推门而入。
理发店中的装潢并不奇特,甚至有些平平无奇。
一进门,对面先迎过来一个机器人。
“欢迎光临!”
机器人并不算奇特,只是屏幕上的图案,看得让人有点瘆得慌。
屏幕上,是一朵儿童花风格的五瓣花。
理发店中,放着淡淡的、奇异的轻音乐,轻音乐只有一段旋律,来来回回地播,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播。
五瓣花随着轻音乐左右摇晃起来。
“请问您想选哪一种发型呢?”机器人甜甜的嗓音响起,“请问您喜欢哪一种发型呢?”
我这时候没时间搭理它了。
注意力这时候全在两边缓缓升起的人头模具上。
模具做得栩栩如生,头发、眼睛、鼻梁、嘴唇,乍一看,好似真人一般。
极其安静的空间中甚至响起微弱的呼吸声。
神秘声音乍起:
“请问,您想选哪一种发型呢?”
5.
刚刚被壮硕男子激起的勇气这时候烟消云散,我视线看了一周,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除下旁边三个镜子位置之外,理发店并没有别的东西。
“我、我......”
我有一瞬间甚至想逃跑,但回头看了一眼,店门牢牢关着。
那里早已没有了店员的身影。
再回头,刚刚在我面前播放花朵摇晃的机器人也消失了,不过十几平的理发店,只剩下我和两旁摆放的人头模具。
“你没有选择发型哦~”
小机器人的声音三百六十度环绕在他的周遭。
几乎是下意识,我问了句:“会怎么样?”
“是我们店里的发型种类不够多么?怎么会没有你喜欢的发型呢?不可能的,要不你留下来吧?”
“你留下来吧!”
“你留下来,我们就又多了一种发型了!”
6.
这话瘆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快步跑到店门的位置,双手把着门把手。
死命地拽,门却好像焊死了一般,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抬手拍了拍门:“开门!快开门!”
“你不是要理发吗?”神秘的声音突然又在背后响起,我加重了自己拍门的力道,“不选发型是绝对不行的!”
刺啦——刺啦——
神秘声音的话音刚刚落下。
狭小的空间中,轰然响起巨大的齿轮转动声。
轰!
轰!
轰!
巨大的声响如同浪潮一般,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翻涌而来,瞬时间便占领了我整个听觉神经。
接着,是小机器人神经质一样的询问:
“你不是说要理发吗?”
“为什么不选发型呢?”
“难道我的发型库中没有你喜欢的发型吗?”
“这可怎么办呢?”
“要让顾客讨厌了呀,怎么办呢?”
“要不,你就留下来吧?”
7.
我觉得,自己身体有点不太对劲儿。
双腿发软四肢无力,要不是一道“活下去”的念头死死支撑着,估计已经倒下了。
耳畔便环绕的声音余音这时候依旧在不住得响。
但理发店中的声音其实已经停了。
摆放在两边的人头模型也缓缓落下了,一切似乎全部恢复了原样。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理发店的门依旧是紧锁着的,纹丝不动,之前见过的店员、机器人,依旧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我要理发!”
我大喊了一声,压下自己心中的臆想。
“可是您没有选择发型呢?”之前那道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选发型的话,您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我、我只是没来得及选而已,要不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
“没有机会了亲爱的,每个人只有一次选发型的机会,如果不在规定时间里选出来的话,要么就留下来成为我的发型,要么就......要么就来玩游戏吧!”
话音刚刚落下,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
巨大的落空感瞬间侵袭。
“什么游戏?”我惊讶道,“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们这里可是合法经营,合法经营,你说我们会和你玩什么游戏呢?”
8.
“剪刀、剪刀、剪刀......”
重新恢复意识,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脸上经过。
耳畔还响着奇异的声音。
猛然睁开双眼,面前是一马戏团帐篷的内部,周围观众席上空无一人,我就瘫坐在场地之中。
刚刚从他身边经过的,是一只模样奇怪的生物。
我刷地一下跳起来。
“剪刀、剪刀、剪刀......你要剪刀吗?”
生物慢慢地爬到我身前,顶着一双拳头大小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
从它的身后,伸出两只手指粗细的触手,触手上是一把剪刀。
“你要剪刀吗?”
我警惕地看了它一眼,余光撇到,小怪物的脑袋似乎在追着我的视线,在眼眶里来来回回地转动。
“这、这剪刀是干什么用的?”
“这剪刀?剪刀还能干什么用啊?当然是咔嚓、咔嚓啦!”
说这话的时候,小怪物一双大眼眼周肌肉微微舒张,两只眼缓缓放大。
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球中映着我的模样。
“你好奇吗?”
“什么?”
“咔嚓咔嚓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它的触手卷着剪刀把,做出剪东西的动作,“咔嚓一下,就会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很舒服的。”
我:“......”
“我、我是来理发的,不是来玩的,”恍然惊醒,我将脑子幻想出来的东西去掉,“我要理发。”
“可是你没有选发型哦!”
小怪物突然换了个腔调,和之前一直执着于让选发型的声音语气一模一样。
“没有选发型,是不能理发的,怎么样都不能理发。”
9.
小怪物眼眶中的眼珠开始左右摇晃,像摆钟下面的坠子一样,碰到左边又碰到右边。
就这样碰了一会儿后,它眼珠又开始转圈。
“没有选发型是不能理发的。”
“没有选发型是不能理发的。”
“没有选发型是不能理发的。”
“停!”
重复的话语一句句传到脑子里,带子一般缠绕着我的脑子,说得人内心烦躁,我大吼:“为什么!!!”
啪!
怪物的出手突然敲打在我的脑袋上。
“不许对我大吼!”
“不许问我为什么,”怪物的声音中出现了哭腔,“为什么你要问我问什么呢?”
“为什么你要问我为什么呢?”
10.
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我不过是想理个发。
我环视一周,周围全部都是观众席,却好像有众多道的视线在看着我一般。
众多的眼睛眨巴眨巴着。
一条触手乍然出现在我的脖子上!
“你的头型好漂亮啊,”怪物喃喃道,“要不要留下来陪我?”
后颈处奇怪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犹豫片刻,说出口的声音中都带着颤抖。
“你想干什么?!”
“你的头型好漂亮啊,”小怪物依旧在重复自己的话,它整个人都好像要爬到我的身子上,“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玩呀?”
“不行!”
话说出口,我立刻撒丫子朝着帐篷的出口跑去。
刚刚这帐篷还没有出口。
我心中一惊,但身后的小怪物步步紧逼,来不及想这出口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只管一股脑朝出口的方向跑去。
哐当——
一声脆响,我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是无数细小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巨大的阻力挡住了我。
11.
这是一块玻璃。
在马戏团帐篷之外,有一块巨大的玻璃,玻璃被我的身子撞碎了。
我摔倒在玻璃碎屑上。
回头看,出口的帐布放下,帐篷里随之响起了热热闹闹的鼓乐声响,还有各种各样动物的鸣叫声。
再回过头,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在他面前停下。
“蒋东,是你要理发吗?”
我抬头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来人是个身着整齐西装的眼镜男子,男子嘴角带着笑,看上去好像一个规规整整的玩具娃娃。
“对,”我压下心中疑惑,拍拍裤子上的玻璃渣子,站起身与他平视,“你是谁?”
我朝周围看了一眼,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男人是从哪出来的?
难不成还是效仿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理发。”
12.
搞了这么久,终于步入了正题。
我大步追上男人。
“我们要去哪里理发,”我朝周围看了一圈,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里也没有理发用的东西呀?!”
“不要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跟在男人身后,男人带着我穿过白茫茫的一片。
直到两人面前出现了一扇门。
门的通体漆黑,乍一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门的另一头是不是通往无间地狱?
西装男走到门口,紧握着门上门的把手,将门打开了。
“你怕死吗?”
西装男问出了那个最开始的问题。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询问:“怕......会怎么样?不怕,又会怎么样?”
“怕的话,容易死。”
“不怕的话,或许还有一丝活的机会。”
“‘一丝’是多少?”我好奇,这个量词用得实在诡异,“这么说不管我是否害怕,都有很大可能会死是吗?”
男人没有说话。
13.
厚重的黑色大门之后,是暗下来的灰色。
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这片空间和之前蒋东刚进理发店时的装潢一样,也是十几平米的地方,一边是三面镜子,一边是透明的展台。
只是展台上放置的东西不再是人头模型。
而是各种各样的眼球标本。
“欢迎来到我的私人展厅,你喜欢这里吗?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礼物。”
我扫过那些被放置在玻璃展厅中的眼球。
迅速收回目光。
“我、我只是来理个发而已,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你只是来理发?”
男人语气怪异非常,看着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史前生物一般——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就是来理发的呀?
“可是你连发型都没有选,你怎么可能单纯是来理发的呢?”
“我、我想选一种发型!”
不知道到底听了多少遍这个问题,我头疼地开口。
“好啊,”这次,我这次没有受到为难,男人十分开心地回答了我的话,“不过,你只能在这些发型之中选,选好之后,就不能再后悔了。”
我点点头。
理发店的一边,那些装着眼球的瓶瓶罐罐缓缓落下,之前蒋东见过的装着人头模具的罐子又升了起来。
14.
我选了一个还算普通的发型。
选好之后,他看向男人,男人抬手朝着他所选的发型一指,那罐子竟然直接凭空飞了过来。
落在两人面前。
男人抬手将罩着人头模具的玻璃罐子打开。
“你确定就要这样的发型了?”男人眼镜下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不能再改变了?”
我再次点头,这人真啰嗦。
心里奇怪,反正都已经选了,也不用这样重复吧?
“好,那我们先来洗头吧!”
我朝周围看了一圈,最后也没看到哪里有洗头的东西,回头疑惑地看向男人。
男人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一朵灰色的云凭空出现在蒋东头顶,我抬头看了眼,满心的疑惑。
看男人动作,他似乎不怎么在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紧接着,从灰色的云朵上便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被淋了个措手不及。
“唔唔唔!”
“给我忍着!”男人语气尖锐了些,而后又放缓了些,“如果你连这水都受不了,想要大叫的话,我劝你还是直接躺平了留下来吧。”
我:“......”
我知道直接躺平是什么意思,也知道留下来是什么意思,急忙摇了摇头。
“我能忍住!”
男人于是满意地点点头。
乌云的雨持续了十几分钟,男人再有动作的时候,雨已经将我里外淋了个透心凉了。
“阿嚏!”
“恭喜你,你已经洗去一身尘埃,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