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朱九一开始不确定李家那个宝贝疙瘩是不是在喊自己,他眼神其实很好,每次进山有那种跟树枝草叶一模一样的伪装的特别好的蛇什么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他这样的孤身一人的存在,和李家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的宝贝疙瘩根本不相搭。
因为不确定,他便下意识往这边靠近,从路上下来,踩着路边的杂草,脚上破破烂烂的鞋子沾了水,有点冰凉,很不舒服。
不过等确定李家宝贝疙瘩确实是喊自己的,朱九一下子就觉得浑身舒坦了。
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人家长得好看,那张脸跟花儿似的,就是太瘦了,坐在门槛上缩着小小的一团。这宝贝疙瘩好像也就十几岁,十五还是十六,看着比他十一二岁的时候还要小。
他看李瑶柱,李瑶柱也在看他。
村里人都说九瘸子如果再继续进山,说亲肯定难,别说四角俱全的,就是有点瑕疵的人家也看不上他那样的,要说得说带孩子的妇人,或者傻子、瘸子、哑巴、聋子,有巨大瑕疵的人。
不过叫李瑶柱来看,就说朱九的模样,反正是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再说实力,能独自进去里山,而且还进过很多次,这就不是运气问题,而是实打实的实力。
至于他只有九根手指,旁人会觉得他这属于重大瑕疵,只能配傻子聋子哑巴之类的,李瑶柱却不这么认为,这不过是娘胎里没长好罢了,再说了,后世少一根手指不多见,但多一根手指,或者嘴唇少一块却是不少见的,不也没人说什么。
“朱九。”李瑶柱拍了拍自己另一边门槛,叫他过来坐。
朱九还背着个从里山带出来的猎物,皮毛瞅着有些棕,头上有角,蹄子很大,看上去十分健壮,是野羊。
他没上前,只单手拎着羊,道:“你想要?”那么瘦,而且他眼睛里半点都没有对自己的怜悯、同情、恐惧等情绪,眼神清澈,只有单纯的喜悦,就冲着这一点,这个羊就可以直接给他,不求回报的那种。
“过来坐。”李瑶柱笑得越厉害。
这人真有意思,一见面啥都不说,直接就要给羊。
朱九拿不准李家宝贝疙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也没离开,把羊往地上一放,就过去坐下了,心里想着,甭管怎样,大不了把羊给他就是,总不会有事的。
李瑶柱一边是福哥儿,一边是朱九,前面就是里山抓来的羊,这么平着放到地上一看,个头可不小,就是眼睛睁着,舌头还耷拉到外面,瞧着有些可怖。
朱九抬脚踢了下羊头,正好后脑勺对着李瑶柱,这样看着可就顺眼多了。
“羊你拿去镇上卖能卖多少银子,县城呢?”李瑶柱一点都不见外地问。
朱九说了两个数目。
都不多,拿去镇上换的是铜钱,有时候一百多有时候两百多,县城的话,运气好能有五百个大钱,运气再好一些遇到大户人家的管家采购之类的,或许能的小一两银子,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二百多个大钱,接近三百,比镇上多的有限。
像是村里的普通人家,吃的都是自家种的粮食,或者把细粮换成粗粮,不至于饿死,穿的大部分都是自家纺的布,比衣不蔽体好一些,可要说手头有多少银钱,家里有成百铜钱的就很富有了。
比较起来,朱九好像很厉害,可这成百铜钱是他进里山拿命换的。
一条命值多少银子?
别人怎么觉得不知道,反正李瑶柱是觉得这只羊,应该不止那么点银钱。
“正好我要去县城,要不你拿着羊去县城碰碰运气?”李瑶柱推了把福哥儿,“去找你奶拿一百个大钱来,就说我有用。”
“嗷。”福哥儿这会子觉得朱九也没那么可怕,再加上这是自家大门口,对于李瑶柱为什么突然要去县城,他那小脑袋瓜子就想不明白了,一溜烟绕过照壁就往里面跑。
小家伙还挺机灵,没嚷嚷,直接跑去上房边上的正房找李老太。
“多少年不出门,一出门就去那么远。”李老太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拿了钥匙打开炕头上的柜子,摸出一个小布包,数出一百个大钱,用另外的小布包缠好了,递给福哥儿。
福哥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双手捧着往衣服里面一藏,急匆匆就往外跑。
到了院子里,瞅着李瑶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墙根,福哥儿一顿,拐了个弯就往另一边跑。
“跑什么?”李瑶青一把抓住福哥儿,“你奶给你啥了?不会是拿钱要买九瘸子的羊吧?我可跟你说,就是老八想吃肉,那里山的羊谁知道能不能吃……钱拿来。”
福哥儿叫抓着衣服领子拎起来,跟个乌龟似的扑腾小短腿,双手还是藏在衣服里,抓着装银钱的布袋子不撒手。
他这个样子,不是摆明了衣服里藏着钱。
李瑶青可来劲了,开始巴拉福哥儿身上的衣服。
“七叔。”福哥儿挣扎,不会撒谎,可也不想承认自己拿着银钱,急的都要掉眼泪了。
李瑶青作为家里的老七,上面一连串的哥哥,下面是全家都宝贝的体弱多病的宝贝疙瘩,他这个不上不下的且没人在意,他自个儿也坚韧,虽说性子上来了,福哥儿这样的小侄儿也一样欺负,不过身体没病没灾,好好的长大了。
这会子知道有银钱,李瑶青可不罢休,“小老四,我不抢,你给我看看成不成?”
福哥儿在他那辈行四,也叫小老四。
到底是六岁的小孩,信了他七叔的话,点头了。
上房那边的窗户就打开了,李老太拉这个脸,声音低沉,“老七!”
“娘,你在呢?”李瑶青赶忙放手,干巴巴的笑,“我跟福哥儿开玩笑呢。”
福哥儿看看李老太,再看看李瑶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七叔刚刚在耍鬼,大眼睛转了转,扭头跑了,穿过前院,绕过照壁,李瑶柱还在跟朱九说话,小家伙赶忙扑过去,激动的脸蛋红扑扑的,献宝似的捧出藏在衣服里面的银钱。
刚才院子里的动静李瑶柱也听到了,不过他没出声,这会子只摸了摸福哥儿的脑袋。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家里,原主就是最特殊的,每个人都对他好,所以甭管他们怎样,原主这个得了好的人,都不能说什么做什么。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李瑶柱收起银钱道。
朱九便站起来,“我回去处理下这个羊。”
“去吧。”李瑶柱挥了挥手。
羊死了如果不马上处理,肉质就会不太好,尤其是内脏又脏,气味会更难闻,反正今天不卖,就得先处理一下,要不然明天卖不上价钱了。
朱九拎着羊离开,地上还有刚刚放羊的印子,李瑶柱就盯着那印子发呆 。
“老八,你不是要买羊?”李瑶青晃悠出来,靠着门框,曲起一条腿,很没个样子的站着。
“不买。你咋这么早回来?田里都忙完了?”李瑶柱问。
一般甭管农忙不农忙的,家里人都会去侍弄田地。
庄户人家,就看天吃饭,田地就是命,有些人都恨不得直接住在地里,就想叫产量更高一些,好歹多产些粮食,不至于每顿饭都得算计着,就怕哪时候忽然接不上,没粮食下锅。
李家也是如此,李瑶柱干不了活,家都很少离开,其余的,除了最小的福哥儿,上面李老头七个儿子,再加上老大家的三个儿子,老大媳妇,就连刚怀上身子的老四媳妇,也得下地。
“找了棵菇娘果。”李瑶青说着,就开始掏兜,一把一把的往外掏。
菇娘果外面套着薄薄的袋子,里面是小拇指大小的果子,吃着有些酸甜,是难得的零嘴。也不知道是谁找到的,李瑶青就巴巴的给送回来了。
李瑶柱捏了个菇娘果,撕开外皮,里面的果子有点泛黄,酸甜可口,又拿了个放福哥儿嘴里,“去拿簸箕装菇娘果。”
“嗷。”福哥儿转身往家里跑。
这会子也快晌午,家里一般不是农忙早晨就不吃饭,只吃晌午和晚上。
等李瑶柱和福哥儿一起捡了菇娘果进来,李老太已经在厨房忙活了,李瑶青蹲在灶膛前面烧火,也不知道拿了个什么扔到里面,马上就有一股焦香的肉味。
李瑶柱凑过去,“老七,烧了什么这么香?”
“村里抓老鼠,我要了一只。”李瑶青笑,“咋?你要吃?”
老鼠这东西也是活物,也是肉,虽然肉不多,但也没谁嫌弃。
“去院子里待着。”李老太一看李瑶柱脸色不好,赶忙叫他离开灶房门口。
李瑶柱除了知道是老鼠面色僵硬,还因为闻到烟味,马上就喘不动气,到了院子里憋的脸色通红,咳的惊天动地的,仿佛肺都要咳出来。
好不容易不咳嗽了,李瑶柱擦了下嘴角,一手的血,这时候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自个儿这个身体,原来是真的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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