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桢就拉着程宁去了赵小公子住处。他们两这次过来是为了探查那一抹怨魂，这算得上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这位小公子。经过昨天那么一遭，这小公子气色愈发差了。罪魁祸首到一点没心虚，反而上前极其刻意的关心说
“小公子可好点了？”
程宁觉得李桢确实有气死人的本事。程宁隔着斗笠打量起周围，想找到一点怨魂气息。只是程宁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这不禁让他皱起了眉。那边李桢自来熟的很，三两句话说完就坐在了赵小公子床边，不等赵小公子反应就抓住了他的手，一脸沉痛。
“昨日我为小公子驱邪，照理来说今日小公子该好点才对。如今却这般气色，想来是那邪祟太过顽固。小公子勿怕，待我在小公子手腕上画一道驱邪符，定叫小公子不再受邪祟侵扰。”
床上原本病恹恹的赵小公子被这一举动弄得一惊，下意识抽回手，却没坳过李桢。他只好开口道
“多谢大师好意，不过子笙向来不爱在身上留印记，还是算了。”
赵子笙因为虚弱声音很轻，也很斯文，想来是个很温和的人。程宁不由多看了赵子笙几眼，想到这样的人如今这副病痛缠身的模样，多少有些同情。这么想着，反观李桢，多少有点像欺负良家少男的恶棍了。
“欸，讳疾忌医这怎么行？”
李桢嗔怪道，转而笑盈盈地说
“没事的，这个过程没什么感觉，而且很快的。”
说着他就不由分说地翻过赵子笙的手腕，拉到眼前。赵子笙实在不会拒绝，又试着挣扎了一下，无果之后无奈只能任由李桢摆布。
就见李桢指尖点在赵子笙手腕，指尖所过之处很神奇的留下一抹鲜红。程宁看着这一幕觉得新奇，不自觉专注几分。只是李桢一笔画出，程宁似有所感抬头，就看见空气中原本安静的灵气开始躁动起来，快速流转。程宁一怔，目光回到李桢画符的手上，心下又多了几分骇然。随着符咒越发完善，程宁忽然闻到原本清香的空气里多了一股很淡的怪味。程宁动动鼻子，想再仔细闻一闻，却发现怎么也闻不到，仿佛刚才那一瞬不过是他的错觉。程宁觉得奇怪，再度抬头，就发现原本纯净的灵气中多了几丝黑色。程宁偏头张望，最后看见在不远处，一团模糊的黑影正渐渐聚集。程宁反应过来这很有可能是他昨天看到的那个怨魂，神色不禁严肃起来。他死盯着那一团黑影，就在此时，赵子笙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两人措手不及，程宁眼睁睁看着快聚形的黑影瞬间消散。李桢也是一顿，那指尖原本成型的符咒随风消散。李桢微微眯眼，随后收回手换上一副关心模样道
“赵小公子？赵小公子？你没事吧？”
赵子笙咳嗽着，眼泪都逼了出来。就这样还抽空回道
“无咳咳…无碍，只是可惜咳咳…这驱邪符没画完，白费了前面…咳…一番功夫。”
李桢帮忙顺着气，嘴上道
“先不管这些，注意身体。这不是什么大事，这咒哪日都能画，等之后我再画一次就是了。”
说到这，外边人终于听到动静都围了上来，一时间此处又一阵兵荒马乱。程宁和李桢也没了和赵子笙单独相处的机会，索性退了出来。
“我刚才看到了，那个影子，应该就是昨天我最后看到的那个怨魂。”
程宁微微蹙眉回想道，李桢点头，甩了甩画符的手
“嗯，差一点，符咒动笔需要一气呵成，刚刚那岔打的可惜了。”
说完他又一脸难过，对着他的手心痛道
“亏得我前面画那么认真。”
听这么一说，程宁也觉得可惜，转而他又想到什么，开口
“你说，这赵子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李桢听此哼笑一声，悠悠哉哉说
“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啊。就是…如果你是一个供体，一直给某个人反哺，且不谈这是否是你自愿的，就反哺这件事本身来说，你觉得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程宁不蠢，瞬间明白过来，他敏锐地抓住重点，问
“供体？赵子笙在喂养东西？那个魂魄？他在用赵家灵气反哺那个魂魄？”
李桢眼底有一丝惊艳，他鼓掌，语气崇拜，毫不吝啬夸赞说
“聪明哦…对，我开始就说过，这里的风水不对，有人拘了赵家的灵气。原先我还不清楚对方想做什么，结果你说看到那个怨魂，加上刚刚那一出试探，我大概知道幕后之人要做什么了。”
李桢眯了眯眼，一字一句道
“有人在用赵子笙养魂。”
“魂还能养？”
李桢扬眉道
“当然能，玉佩就养生魂。它吸收空气里的灵气反哺生魂。但是拿人做容器养怨魂的…倒是不多见。”
程宁有一点想不明白，说
“养魂做什么？”
“这谁知道？反正这件事情上，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
李桢耸耸肩说，程宁垂眸沉思一会，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道
“那个魂魄和赵子笙长得一模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看懂了对方所想，于是一齐往前院走去。李桢笑起来，吊儿郎当道
“这赵府怪有意思的还。”
李桢和程宁找了个人扎堆的角落，李桢自来熟，很容易就和这群下人打成了一片。程宁在一旁边看边学，就听李桢磕着瓜子道
“欸，你们大人只有这么一位嫡出少爷吗？”
之前这些个医师都不屑于和底下人交谈，如今来了个接地气的，底下人也乐意聊几句，听李桢问，也就摆手回
“哪能呢，我们老爷膝下有三位嫡子。”
程宁与李桢不动声色对视一眼，眼底是果然如此。说到这对方似乎想到什么糟心事，不欲再说。程宁见此，眼疾手快地拉着那人，先他一步笑说
“这天儿冷，雪下个不停，要做活也得等雪停了再干。就这时间，小哥不妨坐着与我们聊聊天，嗑嗑瓜子，纯当打发时间了，人多聚着也暖和。况且我们游历到此，也想多听一些故事，做个纪念。您权当满足我们好奇吧。”
程宁捡好听的说，对方一听程宁这态度，心情瞬间又好起来，推诿几句也就顺势坐了下来。程宁见稳了，赶忙给人倒茶，顺道问
“既然赵大人有三位嫡子，我们住的这几日，怎么都不曾见过其他二位呢？”
那下人喝了口茶，忽然压低声音道
“这事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府里不让提大少爷的。”
程宁连忙点头，李桢也点点头。那下人才松了口气，回忆起来
“我也是听府里其他老人说的…虽说老爷有三位嫡子，但大少爷二十多年前就过世了…”
程宁猜到了，但是还是装作一副吃惊模样说
“这…怎么好端端的人过世了呢？”
那下人看程宁一眼道
“你们不是东陵的人吧。”
程宁一惊，背后一层冷汗下来。他正想着怎么回就听李桢开口
“对，我们原是北辰那边来的，各国游历到的东陵。”
那下人一听得意地哼了声
“果然如此，那也难怪你们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可是件大事，东陵人不可能不知道。”
还好李桢反应快，程宁心底松一口气，又被勾起好奇心，二十多年前？程宁作为历史生的本能让他开始推算时间。二十多年前的大事……
二十多年前载入史册的大事，程宁只想到一件———黎河之难。
“二十多年前，南疆联合妖人蛊惑我军，致使十万大军身死黎河源！我们大公子…就是在那一次过世的。”
说到这，那下人面上露出气愤的神色。程宁沉默着没说话，他其实对战争并没有实感。历史书上的惨烈战役不计其数，读得多了，于程宁而言那不过就是一串数字。
记得黎河之难，也不过是因为黎河之难那一场战役更让人惋惜一些罢了。
如今看着这个朝代的人因为黎河之难里死去的某个具体的人而难过悲愤，程宁一时间不知道该怀有哪种心情。程宁下意识看向李桢，发现李桢也沉默着没说话，想来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跳楼算是便宜他了，那妖人就该被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
那下人啐两句，看起来还不过瘾，要继续骂。好在李桢及时制止拉了回来
“这位大少爷死在战场上，还有一位少爷呢？”
那下人听李桢这么问，才找回一点理智，歇了骂人的心思，继续回
“欸…黎河源那次事之后，老爷夫人悲痛万分。过了几年，夫人又怀上了，生了二少爷和三少爷。只可惜那时夫人年纪大了，那几年又一直没从大少爷过世的悲痛里走出来，生下两位少爷后没多久就也去了。老爷知道后备受打击，此后再不许二少爷三少爷习武从军。大少爷在的时候老爷特别疼爱大少爷，所以大少爷过世之后，老爷怕触景生情，是不让府里提大少爷的。二少爷三少爷也不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二少爷一直对大少爷有执念，长大后频繁的去查大少爷生前的事情。为此老爷和二少爷吵了许多次，一月前更是大吵一架，二少爷赌气离开，任底下人怎么劝都不回来。”
李桢听完微微眯眼，思索着什么。程宁也在思考，李桢忽然问
“你们三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下人一愣，随后想了想说
“三少爷是个很温和的人，但是和谁都不亲。三位少爷里，三少爷最乖，从小就不哭不闹，最让人省心，问这个做什么？”
李桢摇头，笑起来，张口就编
“之前给小公子把脉，觉得他性格不错，所以好奇。听你这么一讲，果然如此。”
那下人听此脸上也带了点骄傲，道
“我们三少爷的脾气那可是顶顶好的。”
李桢笑着点头，然后两人就以时间不早了为由离开了这里。
“赵二公子死了。”
程宁笃定道，李桢点头，偏头看向程宁，悠悠哉哉道
“是呢，那么让咱们来猜一猜，赵老爷子知道自己二儿子也已经死了吗？”
程宁与李桢对视，李桢笑了起来，程宁微微扬起嘴角道
“问问不就知道了？”
李桢笑意渐深，两人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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