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课九点半结束,林雀起身收拾了东西,目不斜视穿过人群离开。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见头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还有男生们的说笑。他抬头看了一眼,就望见一群人正簇拥着一个男生走下来。
至于为什么下意识会觉得是“簇拥”……大概是因为中间那个男生实在太惹眼。
他正侧耳听着身边人讲话,肤色冷白,侧脸的线条优雅温润,短发修剪得整齐,露出工笔描画一样的五官。
长眉斜飞入鬓,眼睛是走势明显上挑的丹凤眼,线条是有些锋利的,但一副金边眼镜很好地修饰了这种锋利感;嘴唇的颜色红润漂亮,唇角微微勾着,是很让人容易心生亲近的弧度。
来到这里短短一天内他见过好些容貌气质无一不出众的人——盛嘉树俊朗倨傲,程沨风流轻佻,傅衍粗犷精悍,戚行简冰冷禁欲。
这些人的好看是锋利的,是镶嵌了珠宝的剑,奢华精美,然而再华美也是剑,会轻易地刮伤周围的人。
而面前的男生气质却是温和的,气度优雅,像触手生温的羊脂玉。
林雀目光扫过这张脸,落在他胸前。
——男生白皙修长的手里拿着一只文件夹,上方露出一半深黑色的领带。
再一瞥,最靠近他身侧的两个男生也是黑领带。
据说长春公学目前拥有黑领带的人不超过五个,他现在一次性就看到了三个,正沿着高高的楼梯谈笑风生地走下来。
但显然黑领带与黑领带之间也是不一样的,旁边两个黑领带明显以中间戴眼镜这人为首,两人笑眯眯地和男生说话,男生唇角含笑,却不怎么开口,只是听着,偶尔点一下头。
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男生目光一转,垂眸朝他看过来。
两人目光短暂一碰,林雀收回视线低了头,抓着书包带子走下楼去。
男生却还看着他,直到林雀乌黑的发顶消失在下一层楼梯栏杆后。
旁边人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看过去,轻轻“咦?”了一声。
沈悠问:“认识?”
“会长不知道?”旁边的男生笑道,“这就是盛嘉树那个十四区来的未婚夫啊。才来第一天,论坛上就全是他照片。”
沈悠还真不知道:“什么照片?”
身后有人立刻打开论坛给他看。照片还真不少,拎着行李箱上台阶的,抱着满怀东西匆匆走路的,在会议室的圆桌边坐着低头看书的。
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眼睛,单薄的身板,苍白的皮肤。
沈悠目光落在照片里那双看向镜头的眼睛上,镜片后的凤眸微微眯起来。
旁边男生凑过来看,指尖点在屏幕上放大青年的脸,端详了一会儿,笑着说:“盛家怎么给盛嘉树找了这么个未婚夫,之前一点信都没听见。”
他们这些人背后自然是深厚的家世,个顶个的显赫。贵族们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了几百年,家族之间盘根错节,细究起来总能找着那么一点亲缘关系,当然知道盛嘉树跟一个贫民窟小孩儿订婚的事儿。
只是盛家做得低调,谁也不清楚里头真实的缘由。
也正是因为莫名其妙又云遮雾罩,反而更令人好奇。
照片里的人说美貌吧,他们这些见惯明星模特的人还真不觉得;说优秀吧,青年脖颈上那条鲜红刺眼的领带又明晃晃在那儿摆着。
家世?那更搞笑了,大名鼎鼎的十四区出来的小孩儿,据说还是无父无母,十多年前被一个孀居的老教师从孤儿院收养回去的。
盛家这是图啥?难道真像大部分人猜测的那样,是因为盛哲泰今年竞选州长,想多收割点儿平民阶层的选票?
好像也就这一个像样的理由了。
男生不小心误触了一下,照片倏地跳没了,满屏幕都是论坛上众人发表的议论,因为是匿名的,说起话来肆无忌惮,随便一瞥,都是数不完的污言秽语,甚至有人明晃晃地发起投票:【集思广益!想用什么方式来玩儿这只小老鼠?】
旁边有人笑道:“说起来,赵伯母今年是不是也要竞选州长来着?”
赵夫人赵栖桐是沈悠的母亲,大名鼎鼎的政坛铁娘子。丹州在联邦地位特殊,大约从一百多年前开始就有这么个规矩——凡是能竞选上丹州州长,几乎就是所有人默认的这个国家下一任总统了。
两家爹妈互为政敌,也不知道沈悠跟盛嘉树同住一个寝室里,又会怎么相处。
沈悠自然而然收回视线,仿佛没看见论坛上那些横流的恶意,笑着摇摇头:“他们大人之间的事情,跟我们没多大关系。”
身后的说笑声模糊不清,林雀站在办公楼门前看看地图,找去了食堂。
长春公学男校校区一共有三个大食堂,其中一座挨近一号宿舍楼,打烊时间很晚,会提供夜宵。
林雀找到地方进去的时候食堂里灯火通明,还有不少人在里面吃饭,大多是高高壮壮的男生,像是刚进行完什么项目的训练似的,说笑声音很大,远远的就能感觉到一股子年轻男生的蓬勃劲儿扑面而来。
人群里有一个眼熟的身影,背对这边坐着,黑皮、寸头,宽阔的肩背把运动短袖的布料绷得很紧,一手端着碗在喝,对面人似乎跟他说了句什么,傅衍就放下碗,回头朝门口看来。
林雀收回视线,挎着书包去窗口打饭。
长春公学的条件是真的好,食堂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免费的,需要收费的就是鲍鱼龙虾这类,活生生地养在玻璃柜里头,有人点就现捞现杀,价格昂贵得吓人,林雀看一眼就知道这些玩意儿跟自己没关系了。
两顿没吃,林雀打了很多饭,端着餐盘拣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他抬头看了眼,竟然是刚刚在楼梯上碰见的那群人。
戴眼镜的男生走在中间,身姿挺拔颀长,气质温雅出众,虽然不是最高的那个,却轻易就摄去所有人的注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群人进来的瞬间,食堂里的说笑喧哗声都变小了。
他听见有人跟男生打招呼,叫的是“会长”。
竟然是学生会会长吗……
林雀又看了眼男生胸前的黑领带,抿抿唇,低下头吃饭。
“是沈悠啊。”有个男生望着那群人去窗口打饭,吐槽说,“走到哪儿都这么一副领导视察的模样,牛逼哄哄的,好装。”
旁边人笑:“有种你当着他面儿说去。”
“那我可不敢。”男生嘿嘿一笑,“沈会长可是在‘兽笼’排名前五的人,我还想全胳膊全腿儿活着呢谢谢。”
“那咋了?咱傅哥排名第二!”
“说到‘兽笼’,你们知道今晚的比赛嘛?”
“今晚?怎么样,精彩么?”
“一般般。”男生摇头,“跟他妈菜鸡互啄似的,越来越无聊了,没个能看的。”
“那你说个屁!”
“怀念一下神仙打架的时代嘛!”男生叹气,说,“傅哥,你真不打算再去打一下么……傅哥?”
“……嗯?”傅衍从窗边青年身上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不打,虐菜没意思。”
“你不打了,沈悠跟戚行简也不打,兽笼真就没看头了。”
傅衍似笑非笑的:“关我屁事。老子是给你们当看头的?”
他嘴角这么一扯,眼底冷冰冰的,一股子强烈的压迫感就从眉宇间透出来,旁边一人赶紧用胳膊怼了下那男生:“闭嘴吃你的饭吧!”
话题很快扯到别处去,傅衍端起碗喝了口汤,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瘦瘦弱弱的青年独自一个在窗边坐着,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吃饭,灯光打在他乌黑的头发上,看起来毛茸茸的,越发衬得那截弯折的颈子苍白得刺眼。
莫名其妙地就叫人想用手攥上去,狠狠地使劲,看看那片病态的苍白上落下青青红红的手指印又是个什么样子。
傅衍收回视线吃了几口菜,忽然微微地笑了。
他迟早得这么试一下。
也很想知道,盛嘉树那个倨傲不可一世的孔雀精看到自家小未婚夫身上出现别人留下的痕迹,脸色又得多精彩。
沈悠也在看着窗边的青年。
他们坐的位置离那边有些远,看不太清楚具体的眉眼五官,也正是因为看不清楚,青年身上黑发白肤的色差对比才越发强烈惹眼。
他身上穿着簇新的校服,深黑色正装包裹着他单弱削薄的身体,仿佛漆黑绸布里裹了一把苍白的新雪。
校服穿在他身上看着有些大,即便是收束最窄的腰线处也有些空荡荡的,越发衬得他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是从阴影下地砖夹缝里钻出来的白色野花,不显脆弱,只令人觉得有一种沉默倔强的生命力。
沈悠微微含笑好像很认真地听着同桌的人说话,眼前却浮现出那张照片里乌黑阴郁的眼睛。
刚刚在楼梯上匆匆一瞥没看清,青年的眼睛真的是照片上那样的么?
漆黑的,阴沉的,冷冰冰的,像瞳孔中藏着很多很多东西,让人很想挖出来仔细探一个究竟。
他收藏的标本里还没有过这样一双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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