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李华翻了个身,身边空空如也,他睁开眼。窄小的卧室,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他凝滞了一会儿,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他的拖鞋还是夏天的凉鞋,不是没有棉拖,是不舍得,等到了天最冷的时候,要冻掉人脚趾头的时候,再拿出来穿几天,就又开春了,开春就继续收起来。
他走出卧室,看到茶几上放着馍和菜,对门是父母的卧室,开着门,没见人。他向右扭头,看到**背对他,弯腰挥着几片烂白菜叶,引诱几只鸡。他身上的衣服还是不太合身,上衣有些大的盖着一半屁股,倒让他多了几分孩子气。眉眼弯着,袖子也有点长,露出几根修长的手指。
“咕咕咕。”他模仿着鸡的叫声,很专注。
李华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饭菜,应该去洗漱,洗完再吃饭,可是他沉默地将手伸向白面馒头,拿起筷子,夹着菜开始吃,眼的余光还能看到**累的直起腰,抹了把头上的汗,有些暴躁:“吃啊,怎么不吃啊,操。”
他转身,看到李华,吓了一跳,迅速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很惊喜:“你醒了。”
“嗯。”李华放下手里的食物,站起身错开他,走到院子里打水洗脸,**跟在他身后打下手,给他递上毛巾。擦脸的瞬间进入鼻尖的是股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明明不在他家,还是似有似无地缠绕着他。他看了**一眼,说:“我爸妈呢?”
“都去忙了。”**又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进屋,小狗似的守在他身边。李华动了动舌根,看了他一眼,有烦躁和讨厌的意思,看的**莫名心虚。
李华说:“你不要守着我吃饭,你去喂鸡。”
“我得等你吃完。”**从兜里掏出钥匙,在指尖晃晃,颇为得意,“你爸让我带你去玩。”
李华眉头皱起:“我爸?”
**大言不惭:“啊。”
半个小时前,李建民出门的时候,把钥匙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恰好碰到**出来上厕所,他交代着:“小朋友,等小华醒了,你把这串钥匙交给他。”
**说:“好的叔叔。”
等李建民走后,**瞬间占为己有,他先看到的,不就是他的。而且以他的判断,这肯定是李华家门的钥匙。
李华将信将疑,干净利索地吃了饭,还洗了碗。
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把一片烂白菜叶扇在鸡的头上,李华啧了一声,很不满:“不要虐待我们家的鸡。”
**瞬间站直,双手背在身后,笑的很坏:“好的。”
李华说:“你想去哪儿玩?”
“哪儿都行。”**坐在三轮车上,看到车上插着钥匙,灵关一闪:“你教我骑这个吧。”
李华说:“不行。”
那是他家的交通工具,怎么可能随便使用。
乡间较为宽敞的路上,李华教**握把:“慢一点,不要紧张,别猛然加速。”
**跟他靠的很近,心思完全不在学车上,他看着李华的侧脸,忍不住岔开话题,想了解他更多:“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
“八岁。”李华说:“别看我,看路,走直线,你偏了。”
**装模作样的认真,又忍不住看他:“那么小就骑这么大的车了?”
李华说:“当时不是这辆,是辆红的,比这个小很多,这是后来买的,因为那辆丢了……我说看路,你快栽沟里了,你到底在看什么?!”
**刹那儿撒泼:“哎呀我学不会,我们聊天吧。”
李华无奈又无语,要不是心疼他爸的衣服,真应该在**威胁他不带他出来骑这个就跳进鸡圈里的时候一脚把他踹进去。
“起来,我开。”李华说。
**怕他真的生气了,连忙嘟囔:“我会了会了,这有什么难的,我开给你看。”
他给李华演示了一遍,开的还真挺稳当。两个人漫无目的的闲逛,**看到大片的农田里有很多正在劳作的人,他好奇地问他们在干什么,有人背着很大的包,手里握着水龙头,有的人则在接管子,还有的人在似乎在井边捣鼓。
“在浇地。”李华说:“种子种下了,该浇水了。”
“前两天不是下过雨了?”**好奇。
“那点儿不够。”李华说,“得浇好几天。”
**好奇地看着他们,不由自主地惊叹:“原来粮食是这么种出来的。”
李华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
**说:“这么多地就这么浇吗?看起来好傻啊,没有其他的浇地方式了吗?改良啊,改进啊。”
李华没说话。这种话从**嘴里说出来太正常了。一个自小养尊处优,连活鸡都没见过的少爷,自有何不食肉糜的天真。
**见他没什么反应,也不觉得自己说错话,想到什么似的:“你爸妈呢?该不会也是这种浇法吧?要不要帮忙啊?我力气很大。”
李华一顿,看向他,他神情认真,不像说假。李华看着他说:“是这么浇的,你不是觉得傻吗。”
嗐,**摆手。傻,他更傻的事儿,装成一个傻子来靠近李华,这种事儿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傻的。
他一副唉声叹气的释然模样,让李华以为他是逞强:“不用。”
但他语气略沉,明显没了刚才的开心。
**不知道怎么了,以为是他不信,连忙解释:“真的啊,我真的能帮忙。”
“我知道。”李华说:“我说了,不用。”
**挠挠头。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闷,后面**再怎么耍滑逗乐李华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李华倒也不是生他的气,只是一提到原生家庭的艰难,就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所以他没再陪**闲逛,而是早早地催着回去,他要回去写作业,学习。他本就是有些一根筋的轴人,不太懂得变通,喜怒哀乐也都表现在脸上。让**莫名其妙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烦。
他总是不知道李华怎么了。
或许知道他为什么开心,却总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两个人回了家,李华一句话都没说,急匆匆地进了屋,坐在椅子上,就开始了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屏蔽模式。
**烦躁地在院子里踢石子,勾着头,啧了两声。
他不能去打扰李华,又不能坐在旁边看着他,干脆自己出去闲逛。想了想,还是没开那辆三轮。
他双手插兜,漫无目的,没多久,就走到了厂房。
他只站在那儿看了一眼,就走过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餐桌边,李建民和王淑梅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同学表示友好的同时,也表现出费解,原因是他实在是不客气,不把自己当外人,饭量大的出奇。李华也发现了,以前在他家的时候,**还没吃那么多呢。
他用筷子打**再次伸向馒头的手:“还吃。”
不是他抠搜,好吧,就算是他抠搜,总归三块钱的馒头,六个,他自己吃了三个,这什么饭量。要知道就算是他爸,也只能吃两个。这还剩下一个,就得李华和王淑梅掰着吃了,更关键的是,他还没吃够。
**尴尬地笑了一下,他摸摸平坦的肚子,也感到好奇,怎么饭量突然变的这么大了。
倒是王建民理解了,爽朗地哈哈大笑,又把自己的馒头分给他半个:“十几岁的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李华有你这饭量就好了,你们没听说吗,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能喝七碗面条,这么大的碗。”
他比划着,引起**的兴趣:“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李建民说。
**说:“我也可能是饿的。”这句话倒不假,为了装的更逼真,他真实打实的饿了好几天,每天就喝点水,嚼点饼干,怕吃的太好没有面黄肌瘦的狼狈沧桑模样。
李华没再说。
晚上做作业,**闲的无聊,看着他的背影,偷偷翻出来他以前写的数学卷子,给他叠了一床的小船。还翻到了他以前的日记本,更准确地说是试卷分数记录本。上面就写了几行。
第一行:考了一百分。
字数工整,一笔一划。
第二行:考了一百分。
第三行:一百分。
第四行:一百。
第五行:同上。
第六行:一百。
第七行:还是一百。
第八行:什么时候考到99分再记。
后面就没了。
估计是没考到99过。
**啧啧两声,把这个本揣在怀里,准备偷走。
院子里突然传来骚动。紧接着是李华父母开门的声音。李华扭头,站了起来。**也抬起头。他看李华一眼,站起来压了压手,说:“你写吧,我出去看看。”
李华怎么肯,跟着他出来了。
只见李建民和王淑梅裹着衣服跟门外的人说着什么,**往前走了两步,顿住。
门外的人看见他,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怎么了?”李华看到**的脸色变差,往前走,**转身挡着他的视线,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家推:“没事。”
“问路的。”李建民说:“快回去吧,冷得很这天。”
李华这才放下心,但他多看了眼**。
两个人回到卧室,李华的目光才注意到一床的小船,无语地掐着腰:“你无不无聊。”
“无聊啊,嘿嘿。”**举着小船让他看:“不然我能叠这么多,怎么样,标志吧。”
“幸亏是考过的卷子。”李华说,“你敢用我学习的卷子你试试。”
“我又不傻。”**撇嘴,“你还要学啊?”
“嗯。”李华说:“剩一点了,你困了先睡。”
“我不睡,你不用管我。”**说:“你去写吧,我再叠两个。”
李华背对他。**抖了两下腿,抿了抿唇,张了张嘴。
等李华伸个懒腰,收拾完回头,发现卧室里没人,床上干干净净,他皱了下眉,开门出去找,发现都没有。他的动静很轻,开灯的光还是吵醒了父母,他们出来问他怎么了,李华说:“爸妈,你们见**了吗?”
“那个小同学?没有啊。”李建民说,“他怎么了?不见了?”
“没事。应该去厕所了。”李华说。这是他人生中撒的第一个谎。或许也不是。
他回到卧室,坐在床上,摸出手机,舔了舔唇。
他又不见了,他该上哪儿找他呢?
算了,找他干什么,莫名其妙。
他撸起袖子看自己胳膊上的伤疤,隐晦,但真实存在。
他也是够傻的,对他这么上心。
走了更好,走了就没人跟他挤一张床,还天天吃他家的饭了。
真烦人。
李华躺在床上,裹紧被子,背对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进来。
寒冷的冬夜。
车里的气温很高,让**感到热。他烦躁地脱掉上衣,换了管家带来的衣服,合身,舒适,妥帖,也名贵。
**将李建民的衣服扔在脚边,又捡起来,旁边响起打火机的声音。
点烟的女人隐回身后。郑玉安闭着眼出了口烟,“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就留一句开学见,跑到这穷乡僻壤玩你的过家家,你忘了你姓什么?”
“我姓郑,行了吗?”**说:“你说了不会干涉我。”
“我不干涉你,不代表纵容你任性。”郑玉安掀开眼皮看他,懒洋洋的,透露着轻蔑和危险,“你出事儿谁承担?暗恋的小同学?”
“他叫李华。”**说。
“我管他是什么阿猫阿狗。”他应酬上下来的,听到手底下人汇报说找到**踪迹的时候几乎是一刻不停地直接冲来找人,他没当着他们的面把他抓回来已经给足了面子。
“我不希望你告诉我我给你的自由是种错误的做法。”郑玉安说,“要么,你跟我回家,要么,我让人把他抓上车,你们两个都跟我回去。”
**差点跳起来:“你要为难他我跟你没完!!!”
郑玉安垂眸抽了口烟,扯起嘴角笑了笑。
“你才多大,他才多大,用得着我为难。”他挥挥手,身后的女人往前倾了倾,柔软的双手放在他的肩上给他按摩,他说:“别跟我闹脾气,我已经很累了。”
说完,**的身后竟然也出现了一个女人,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吓了一跳:“别碰我。”
“按摩而已。”郑玉安略带嘲讽,嘲笑他的大惊小怪,“这些天受苦了,看你身上脏的,人都瘦了。好好的小少爷不当,非来这地方当傻子,无论为了什么,做到这个地步,我不会责怪你。”
**撇了撇嘴,半信半疑地靠回去,女人有眼色地给他敲肩。
“你全都知道啊。”他丧气地说。
“不多。”郑玉安说,将烟摁灭,“好了,别不开心了,知道拆散你们让你心里不舒服,年前没机会了,年后有一场冬令营,你带上他,玩一玩。”
“不要。”**皱眉,“冬令营里面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不是来玩的,是来攀比的。”
郑玉安笑了笑,“有几个领导的孩子参与。”
“你直接给不就好了,非找我干什么。”**烦得很,“我是你的手下啊?天天利用我。”
“别说利用,这么难听。”郑玉安说,“跟他们打好关系对你也有用。我被人盯着,很多事情没法亲自办,你帮我跑一跑,好处少不了。”
“我有钱吗?”**突然问。
郑玉安睁开眼看他,“我平时给你的不够花?”
“一码归一码。”**说:“帮人办事没有跑腿费?”
郑玉安笑起来,发自内心的,“有。”
“多少?”
“你要多少?”
“我要多少给多少?”
“这个数以下。”郑玉安做了个手势,**瞬间答应,“成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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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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