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在玻璃幕墙上凝成细密水珠，齐悦的指尖沿着巴拿马运河的荧光标记滑到苏伊士，螺栓吊坠在数据线缠绕间发出细碎声响。
陈经理的弹窗正在吞噬屏幕，她盯着“协议补充条款”六个加粗红字，忽然听见打印机发出垂死般的嗡鸣——那台老式机器正把三个月前签署的合同缓慢吐出来，纸页边缘还沾着香槟酒渍。
“齐总监真是勤勉。”陈经理裹着貂绒大衣推门而入时，晨光恰好穿透他无名指上的翡翠扳指，在航运图投下诡谲的绿影。
他随手翻开合同附录页，钢笔尖戳着第37项条款：“贵司承诺提供全年免检舱位，可没说是限定普通货轮啊。”
齐悦按住被海风吹乱的碎发，金属桌沿的凉意渗进掌心。
监控探头红光在陈经理肩头明灭，让她想起三小时前庆功宴上，这人还举着香槟夸赞她的风险预判模型。
“您应该清楚特种货轮需要额外投保。”她点击平板调出电子签章，“当初是您主动提出......”
“齐小姐！”翡翠扳指重重磕在玻璃桌面，震得航运图上的磁吸标记簌簌颤抖。
陈经理忽然倾身压低嗓音：“听说刘副总手里有段录音，关于你上个月在码头仓库......”他故意停顿，看着齐悦瞳孔骤然收缩，“和那个林先生深夜独处两小时？”
落地窗外传来渡轮汽笛，齐悦指甲几乎掐进合同纸页。
那晚她明明带着赵助理验收智能集装箱，监控记录本该在......
“董事长办公室的咖啡真不错。”陈经理抚平貂绒领口并不存在的褶皱，“不如我们重新讨论舱位分配比例？毕竟喻氏集团继承人今早还在董事会上说，女人终究扛不住压力。”
此刻的喻氏总部顶楼，喻霖正用银质拆信刀划开第四份晨报。
家族会议投影幕布上，齐悦与陈经理对峙的监控画面被定格放大，她绷紧的肩线在晨光中像张到极致的弓弦。
“这就是你亲自挑选的负责人？”二叔公的龙头杖敲在地毯闷响，“连个码头商贾都镇不住。”
喻霖忽然想起那夜观测台上，齐悦踮脚调整激光测绘仪时，后颈碎发被海风拂开的弧度。
他甩开这个画面，刀尖戳着报纸上“林氏集团注资”的标题冷笑：“当初她能用三个月让死水码头吞吐量翻倍，现在......”拆信刀猛地刺穿新闻配图里林川的侧脸，“不过是证明我高估了她。”
当齐悦冲出会议室时，防火通道的安全门在她身后重重弹回。
手机屏幕显示着喻霖秘书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董事会决议将项目监管权移交刘副总。
她踉跄着扶住消防栓，发现螺栓吊坠不知何时缠住了衬衫第三颗纽扣，就像昨夜庆功宴上，林川帮她取下肩头彩带时，袖扣也曾勾住她的珍珠耳环。
“齐总监？”赵助理抱着文件从转角追来，眼镜片上蒙着雾气，“周律师说补充协议里的陷阱条款涉及......”
海风突然裹着咸腥味灌进走廊，齐悦转头看见装卸区龙门吊正在起降集装箱，橙红色警示灯与陈经理的翡翠扳指在她视网膜上重叠闪烁。
她摸到口袋里林川今早送来的U盘，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烫伤未愈的疤痕——那是上周调试自动化桥吊时被焊花灼伤的。
“帮我约陈经理今晚到3号码头。”她扯开衬衫第二颗纽扣，螺栓吊坠坠入阴影，“就说我要带他看真正的免检舱位。”
暮色降临时，齐悦站在集装箱缝隙间仰望星空。
背后传来陈经理不耐烦的脚步声，她握紧口袋里正在录音的手机，想起周律师说“取证需要直接证据”时的凝重表情。
海鸥在头顶盘旋，她忽然听见喻霖的声音穿透二十年记忆扑面而来——十八岁那年他教她观星时说过，北斗七星勺柄指向正北时，所有迷航的船都能找到方向。
但此刻北斗湮没在码头探照灯里，就像她藏在心底的某些东西，终究要在今夜沉入漆黑的海底。
海风卷着柴油味在集装箱迷宫间流窜，齐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陈经理的貂绒大衣在探照灯下泛着油腻的光，像头伺机而动的野兽。
她摸到口袋里正在录音的手机，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
“齐小姐该不会真以为凭这段录音就能翻盘吧？”陈经理突然嗤笑，翡翠扳指敲在集装箱铁皮上发出闷响，“刘副总手里可不止码头仓库的监控，还有你上周去林氏集团总部的出入记录。”他故意拖长尾音，“深更半夜的，谈什么业务要谈三个小时？”
齐悦后颈渗出的冷汗被海风吹得发凉。
那晚她确实瞒着所有人去见了林川，智能集装箱的专利转让协议还锁在办公室保险柜里。
远处龙门吊的警示灯扫过她苍白的脸，在集装箱铁壁上投下摇曳的红色光影。
“陈总既然看过出入记录，应该注意到我是带着项目企划书去的。”她突然扬起手机，屏幕亮起林川传来的电子合同，“林氏注资的前提是项目完全独立运营——这意味着就算喻氏撤资，我也有权继续推进。”
陈经理的瞳孔猛地收缩，翡翠扳指撞在铁皮上的声响惊飞了栖息的海鸥。
齐悦趁机逼近半步，螺栓吊坠在锁骨间晃出冷光：“您猜董事会是愿意要年利润增长30%的项目，还是刘副总那些捕风捉影的录像？”
陈经理的貂绒领口沾了夜露，在探照灯下像爬满细密蛛网。
他刚要开口，齐悦的平板电脑突然亮起航运监控画面——二十个标注着林氏标志的智能集装箱正通过苏伊士运河，实时温度监控数据在屏幕上跳成绿色波浪。
“这是……”陈经理的翡翠扳指在铁皮上划出刺耳声响。
“林氏集团特供的医药冷链舱位。”齐悦指尖轻点，画面切换成三维模拟图，“零下25度恒温，72小时自供电系统，这些才是真正的免检舱位。”她故意让螺栓吊坠垂在陈经理眼前晃动，“您猜董事会看到这个，还会在意普通货轮的舱位分配吗？”
海风突然转向，裹着咸腥味灌进集装箱缝隙。
陈经理的手机在此时震动，周律师沉稳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根据《国际海运条例》第38条，任何附加条款若违背主合同精神，都将视为无效……”
齐悦看着陈经理额头沁出的冷汗，想起昨夜林川将U盘递给她时说的话：“你要学会把软肋炼成铠甲。”此刻U盘正在口袋里发烫，存储着刘副总这些年挪用公款的证据——但她还不能用，这是留给喻氏家族会议的杀手锏。
当陈经理灰头土脸离开时，东方既白。
齐悦靠着集装箱缓缓蹲下，发现螺栓吊坠不知何时勾破了衬衫第三颗纽扣，就像那年在天文台，喻霖的袖扣缠住她发梢的月光。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家族群聊弹出一连串消息——财务部审计通知、董事会质询函、项目资金异常流动警示……
海平线泛起鱼肚白，齐悦攥着裂开的纽扣站起身。
智能集装箱正在码头有序流转，她忽然想起喻霖教她观星时说过的话：“北极星永远不会迷路。”可当晨曦吞没星辰时，她必须独自走进没有航标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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