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纪助理的电话时，方随仍不敢相信。
“陈总现在在医院，需要病人的直系亲属签字。麻烦您了。”
方随恍惚中上了飞行器，结果上路之后才发现自己开错了到了第三航路，电子眼直接将他拦截，附近执勤的空中管制警察赶了过来。
“您好，请面对屏幕识别瞳孔数据。”
方随木然转过去，盯着反光屏幕，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脸。
“禁止半空行驶一个月，扣除积分12分。下周一去交通局缴纳罚款。”
方随没有反应，直到警察又重复了一遍，他才说：“警察先生，能麻烦您送我去趟医院吗？我的家属等着我去签字。”
警察听了这话明显滞了一瞬，朝着手腕上的对话屏按了几下，“地址。”
空中管制警察拥有专门的快速通道，原本被耽误的时间也弥补了回来。
车停下，方随说了谢谢后匆匆开门跑下车。
纪助理以及两个公司高层都在抢救室门口焦急地等着，见方随来了立刻迎上去。
“快签字，在这儿！”
“快！快！”
方随尽力克制手的不自觉颤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坐在长椅上等待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额角冒了一片冷汗，凉津津的。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陈恪暄的家人也来了，见到方随拧紧了眉毛。
“怎么回事？”陈恪暄的母亲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在方随的脸上停留。
方随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手术中的灯牌在这时灭了下来。
梁医生率先走了出来，一帮人立刻围了过去，反倒是几个小时前签了手术同意书的方随被隔绝在了最外层。
梁医生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拨开人群，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最为冷静的家属进行术后告知。
他对着方随说：“病人手术很成功，但撞击过于强烈，并不能确定转醒的时间，大脑尚存血块需要时间消解。”
然后梁医生突然不说话，看向身后神色各异的人群。
手术室的门是在此刻被打开的，医护人员将手术推车送往麻醉复苏室，人群也跟着拥了过去。
方随朝着那边看了片刻，然后接着问：“梁医生，还有呢？”
梁医生接着说：“病人长期注射高浓度抑制剂，导致信息素紊乱，这个你知道吗？”
方随不知道。
梁医生看见他的表情心下有了想法：“病人之前会产生情绪的剧烈波动以及强烈疼痛感吗？”
方随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知道。”
“你不是病人的丈夫？”梁医生面露疑惑。
方随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因为他也无法界定清楚两人的身份关系。
他只知道，明天他们即将去居民身份管理局更改婚姻状态，结束长达三年的无效婚姻。
梁医生又问了一遍：“你不是？那他的丈夫呢？”
方随平静道：“我是。”目前还算是。
梁医生脸上多了责怪的表情：“Alpha和Beta的结合在生理上来说本来就不算完全契合，你作为丈夫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家属的异样吗？”
方随完全没有察觉到。
他见到陈恪暄的时间不多，从结婚至今一直都是分房睡，很少一起吃饭，基本只有在家宴上才会坐在同一张餐桌上。
而且，他是一个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自然无法感受到所谓信息素的波动。
他曾经听人描述过陈恪暄身上的味道，像清晨的雾霭，凉薄又透彻，带着雨露的气息。
听说是很好闻的。
“还有。”梁医生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手术预后很重要，毕竟是大脑受到了创伤，有短期内醒不过来的风险，不过这个几率比较小，更大的可能是记忆重组，混乱模糊，甚至精神异常，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康复。”
“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
方随的表情变得凝重。
“最坏的情况是，无法回到受伤前的精神状态，甚至有可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梁医生说得很隐晦，但方随通过他的语气意识到，情况真的不是很好。
最起码，对于陈恪暄来说，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结果。
一个能力优越，相貌出众，拥有巨额财富的跨星际投资总裁，在刚刚成为联邦委员会紧急事务局副局长不足半年，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很可能无法回到自己的巅峰状态，甚至是
“无行为能力人。”方阳来回踱步，“就差一天。”
方随投过去责备的目光，方阳立刻坐过来靠到他身上，“那你是不是得等他醒了才能离婚？醒了如果真的没了记忆反悔了呢？医生有说能恢复好吗？得多久啊？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
方阳越说越激动：“别人是伺候老头，你是伺候人到老头！如果丧失个人自主能力，那就拖你一辈子吗？”
方随把妹妹推开，语气冷肃：“你说话尊重一点，最起码不要用这种语气和言辞。”
方阳嘴唇抖了抖：“哥。”
方随静了片刻，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去收拾点东西，马上去医院，你不要翘课，明年拿到联邦优秀毕业生，哥哥送你一辆你喜欢的飞行器。”
说到这，方随才想起来，自己的低空飞行器已经被扣在了交通管理局，但他转念一想，自己目前的状态可能真的不合适驾驶出行，便登陆网站，填写了延期处理申请。
收拾好一些生活用品回到医院，方随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乌泱泱一片人群，与围着食物预备窃食的蚂蚁无异。
他忍不住皱起眉问：“怎么这么多人？”
纪助理见了方随立刻走过来，眼睛往外看了看，示意他出门再说，然而好脾气的方随却不为所动。
“请各位离开病房。”
声音不算大，但驱逐意味十足。
方随侧身越过纪助理，走到沙发旁对着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我放行李。”
三人起立，方随从侧兜里掏出一瓶酒精单手拔开盖帽冲着沙发喷了一周，然后拎着的袋子放上去。
整个病房的视线集中在方随身上，方随看了病床一眼，觉得耳边萦绕的呼吸声很吵。
他淡淡道：“陈恪暄没到临终关怀那一步，真等他醒了，会挨个通知你们，不必在这浪费时间。”
接着房间里的人群三三两两互看了几眼，走出了病房。
方随把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在刚刚的人呆过的地方喷了点酒精，整理得差不多了，纪助理推门进来。
方随看向他：“怎么回事？”
纪助理靠在门上，整个人都沮丧到不行，“这应该不是一场意外。”
陈恪暄是在从孤名星回来的路上受伤的，联邦的资源日益收缩，开拓新的可居住星，便成了联邦委员会推上日程的任务。
“调查结果出来了，星舰失控，起落装置受损，中途遇到不明袭击，但录像匣同样也受到损毁，没有任何记录内容。”
方随垂下眼睛。
“其中，录像匣外壳无任何明显损毁。”
外壳完好，内容消失，诡异的情况指向——
“联邦目前正在调查中，但……”
纪助理没接着说下去，方随替他补充：“但是陈恪暄没办法完全脱离嫌疑是吗？”
纪助理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点点头，“陈总在公司的控股在加入联邦委员会后逐年减少，那帮人得知陈总出事了，也按耐不住了。”
方随走到病床前，陈恪暄的面容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一丝痛苦的样子，额头裹了一圈纱布，但并不显得狼狈。
陈恪暄仿佛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时刻保持泰然自若的状态，即使是这种情况下，方随依旧觉得，事情似乎在可控范围内。
“什么事情等他醒了再说吧。”方随说，“还有保镖，安排多点，不要让那些人再进来了。”
纪助理点头，然后斟酌着问：“那老宅那边的……”
“如果我不在，要告诉我一声。”
“好的。”
接下来这段日子，方随一直都待在病房里，陈恪暄的身体数据也在逐渐好转，渐渐的，方随会在白天正常上班，晚上再回来在看护床上休息。
期间陈恪暄的家人来了几次，把医生叫到病房来问几次病情状况，待不超过半个小时就会因工作繁忙或身体不适先行离开。
至于医生对外来访客进行的描述，则是经过了方随的嘱托，在不违反职业道德的情况下，尽量说出情况好的那一面。
陈恪暄沉睡的时间越长，方随的心情就越平静，研究所的同事甚至都没发现他家中发生了变故。
“方工，能来帮我看一下这份数据报告吗？”
方随走过去看了一眼，“所需未知元素缺乏严重，无法进行栽培。”
黄齐摇头：“我已经在原有数据上进行增补，还是不行。”
方随看了眼取样植株：“叶片泛黄，根茎脆弱，能长成这样你已经很用心了。”
黄齐听了更加惭愧：“植物种类逐年减少，我成长的脚步赶不上维护的速度。”
“没关系。”方随往旁边的干净取样中加入其他试剂，“星球的环境越来越不好，我们只是进行干预，减缓衰退过程，想办法进行科学培育，自然界的生物终将自然更迭替换。”
“不过还是有点好消息的。”黄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振奋起来，“我们培育的究兰花花田到了开花的季节，生长状态非常的好，一部分可以留种来年栽培，一部分可以流入市场进行交易。”
方随笑了笑：“应该会有不错的收益，今年的年终奖有保障了。”
黄齐接过方随手中的采样管放入无菌箱，方随走到门口换掉工作服，“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下班。”
“好的方工，您慢走。”
方随上班开的是一辆陆驶机动车，速度和飞行器比慢了不少，在等待交通指示灯期间，他收到了急促的来电，铃声很刺耳，是他给纪助理的号码设置的特别铃声。
迅速按下接听键，方随听见纪助理几乎是破着嗓子喊出来的：“他醒了！”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方随抬头看了眼刚刚变更的指示灯，继续行驶，“知道了，我马上赶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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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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