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柳思南感觉周身的力气所剩无几,她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提着两个行李箱下楼。
路上遇到王管家,看见柳思南这个状态,担忧地问要不要帮忙叫代驾。
柳思南并没有去车库,她面色苍白地缩在一条丝巾里,初秋的凉意已经彻底冻彻心扉。她眼神茫茫落在半空,声音几不可闻道:“车……我不想开走。”
别墅下面有一个停车场,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李锦屏送给柳思南的礼物。
她还记得与李锦屏的初见,在一个小众车展上。
她那时候只是一个小模特,混在异国他乡,因为亚裔的面庞受尽歧视,只能混在模特圈的最底层,曾经还因为生活窘迫而去做车模。
其他车模都拥有一幅甜美的面庞,摆出美国甜心sweet笑容,风情万种,又婀娜多姿。
而她是走秀场的模特,已经习惯把体脂降到最低,自然没有其他模特那样凹凸有致的身材,和放松自然的甜美微笑。
车展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走向她,更没有人看上她身后的车。
柳思南始终保持专业的展示动作,心里却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异国他乡,歧视驱逐,都比不上吃不饱饭的恐惧。
她已经交不上房租,如果这场提成不够她下个月的房租,过了明天,房东就会把她连人带行李都扔出来,她会露宿街头,成为美国街头上最常见的流浪汉。
当时的情况,已然注定柳思南不会得到任何提成。
就在她心如死灰的时候,一双设计独特的刺绣黑靴出现在她视线里,她抬起头,跌入李锦屏的眼中。
柳思南以为自己是粉色系的拼图里边缘最粗糙、色泽最暗淡、最格格不入的那一片,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空缺,被丢在晦暗的角落里落灰发霉。
但李锦屏是那个捡起她的人。
她一眼就从各色拼图里找到最破旧的她,轻轻捡起,吹净上面的拂尘,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让她发光,视若珍宝。
李锦屏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她。
当着所有媒体的面高调公布自己的恋情与婚讯、给她开公司、开个人秀场,请国际顶尖设计师为她从头到尾量身打造适合她的路线,把她从一块所有人都看不上的泥土,变成熠熠生辉、价值连城的珠宝。
让那些把她踩到深渊里的人,仰头都看不见她的身影。
她是她的爱人,也是她终其一生也无法回报的恩人。
李锦屏当晚为她一掷千金,而她也在一夜之间,从落魄十八线模特,一跃成为李锦屏炙手可热的“神秘爱人”。
柳思南叹出的气里带着发抖的气音,李锦屏对送她车有一种执念,似乎是为了纪念与她的初见,每逢重要节日都会送她一辆车,算下来,车库已经有了二十多辆限量款的车。
每一辆,都记在她名下。
“我叫的车到了。”
她上车前最后看了别墅一眼,就像看向七年前的爱人,与七年时光里所有的纠缠与爱欲、拉扯与不甘。
然而,她没法做到轻松告别,这些年的点滴根本没有画上一个应有的句点,她甚至没能见上李锦屏一面,就切断了所有联系。
关上车门的刹那,柳思南无声泪流满面。
夏末初秋总是潮湿得让人难受,一连几天,柳思南都窝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传来接连不断的敲门声,吵得她不得不去开门。
“谁啊。”柳思南通过猫眼看向外面,是个熟人,便把门打开。
来人穿着职业西装套裙,面色凝重,看见柳思南的瞬间,又闪过一丝惊讶与心疼。
她警惕地往外看了看,关上门。
“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猜你会住在这里,”蓝齐隔着一步远的距离,没有铺垫,平铺直入道,“你和李锦屏离婚了?”
柳思南这几天一直把自己沉入睡眠里,她觉得头也疼肩膀也疼,骨头疼眼皮疼,浑身上下都疼得难以忍受,好不容易麻木了,“李锦屏”这三个字又像一柄尖锐的凿子,狠狠戳开她自欺欺人的外壳。
柳思南沉默了一下,哑声道:“离婚了。”
蓝齐没有其他表示,她将怀里的文件与手机拿出来,“怪不得这些媒体敢爆出这些消息。”
她的手机屏幕停在微博热搜上,接连几个热搜,“柳思南德不配位”“柳思南派对舌吻”“李锦屏柳思南离婚”,而最后一个,停留在“爆”的热度,连舌吻都压不下它。
柳思南看着这三个热搜,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蓝齐压低声音,追问道:“你告诉我,这些照片是不是真的?”
“你的黑料开始在网上爆出来,我还在疑惑,看见你离婚的消息,我也不敢信,最后还是李锦屏公司的个人资料从已婚变成未婚,我才知道你离婚了。”
柳思南感觉头沉得不像是自己的头,她张了张嘴,艰涩道:“抱歉,太突然了,没来得及通知你。”
蓝齐没说别的,摇头道:“你是我的老板,不需要向我道歉。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要如何处理网上这些消息。”
如何处理?她去参加派对是真的,舌吻不是真的。
她的才能配不上她的资源是真的,她的道德在大众眼里也触及常人保守的底线,但道德沦丧是假的。
而她和李锦屏离婚,是真的不能再真的。
她要如何处理?
柳思南强撑着站直,浏览完热搜内容,竭力从混沌成一锅粥的脑子里扯出条理智的线。
“去起诉舌吻这一条,”柳思南吐字很慢,很艰难,“这个派对是我的好友的生日会,有人全程录像,我喝到一半就睡着了,这张图是借位。”
蓝齐凝重的面色有了些许舒缓,柳思南抬头想了一会儿,又说,“我每年都有向贫困山区捐款,以我个人的名义,走的我个人账户,至今都没有公布给大众,现在也整理出来,买个热搜。”
蓝齐的眼神闪了一下,迟疑道:“德不配位说的是你……私交混乱,除了这个派对,还有许多出入酒吧的图。”
“私交混乱,”柳思南捂着脸,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我确实,爱玩,私交甚多,择友的眼光,也差得很。”
“要不然,她也不会和我离婚。”
说到这里,蓝齐的呼吸一窒,“难道李总是为了那个事,才……”
柳思南空洞洞的目光落在屋顶,昏黄的灯光在她眼底打下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刺得她流泪。
“对,三个月前,我参加了一个派对,人不多,都是认识很久的朋友,”柳思南木然道,“就在这个派对上,我被人下了药,差点就运出国,再也回不来。”
蓝齐吓得后退一步,惊恐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
她只知道三个月前柳思南生了一场大病,蓝齐是柳思南工作室的运营人,和她共事多年,只隐约猜到她可能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没有想到竟然是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
差一点,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柳思南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呼吸换气间憋得她两颊泛红,让惨白的脸上多了一丝怪异的艳色。而她的肩胛骨瘦削到凸起,像空中展翅欲飞的残蝶,不知何时跌破骨骼,散漏成破败的枯叶。
蓝齐就这样垂眼看着她,看着她惊艳迷人的皮囊,与心如死灰的姿态。
蓝齐过了很久才轻声道:“你还想好好活着吗,柳思南?”
柳思南毫无焦距的瞳孔动了动,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甘来。
活着。
谁不想好好活着。
她从始至终,都在努力挣扎,努力活着啊。
柳思南扶着墙起身,面无表情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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