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是个剧本以外的问题。
在台下围观的傅瑾松，听到记者问这个问题，表情已经冷了下去。
他看向林渊。
林渊的第二反应是——没这回事。
没人敢在岳渟阳面前挖坑，但是却敢用他说的话给林渊挖坑。娱乐圈的拜高踩低从来和名气大小关系不大，只取决于一个人有没有搞垮对方的倚仗。林渊在有些人眼里现在显然属于不需要惧怕的那一种，这些人没理解岳渟阳话里本身的含义。没什么人会在和前任离异后还用“家人”指代对方，比起记者的提问，傅瑾松其实更担心对方的用意。
孟琬华这个角色，可以说是为岳渟阳量身定做。
至于林渊——邰方确实邀请过林渊出演《苍龙王朝》，只不过邀请的是另一个角色。在原本的剧本中，与孟琬华争夺皇位的亲兄长，也是孟琬华亦兄亦友的最大政敌——贵妃之子孟琬宸与他相差不过三岁。因为没请到林渊出演，才为了范聿改了剧本，将孟琬宸的年龄多加了十岁，改成了大皇子。
邰方敲定主演的时候和岳渟阳吃过一顿饭，吃这顿饭的时候林渊也在场。
在这顿饭之前，邰方和岳渟阳只在各种红毯或者慈善晚会以及试镜有过几面之缘。岳渟阳骗林渊说他独自一人面对大导演会紧张，太荒谬了以至于林渊都懒得拆穿他，顺水推舟也加入到饭桌之上。
……
他想起来刚才岳渟阳心虚地看他。
探班。
林渊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甚至很巧合的是，他当时在对面的绿幕厅里拍的就是今天被提名的电视剧，《月城春》。刘弗陵这个角色杀青后林渊顺路去看一眼老师，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半路被岳渟阳截住住了一晚。导致第二天邰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没醒酒，误以为他是岳渟阳，拉着他的手让他赶快拍戏，搞得全场捧腹大笑。
林渊看到了傅瑾松，傅瑾松在人群中眉头紧皱。林渊和他交换了一次视线。
这件事傅瑾松应当是不知情的。因为那一年他还是天盛的签约经纪人，而林渊已经和天盛解约，解约过程闹得极不愉快，进而也导致二人之间很少联系。
“……”林渊定了定心神，随后回答，“这个问题和《月城春》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现在在《苍龙王朝》剧组里，或许能明白您为什么这么问。”
主演和主创们都笑了。
弹幕：
“说了，又好像没说”
“这算直播事故么？”
“啊啊啊我lg反应好快”
“你渊对于这种日常被挖坑如今已经驾轻就熟……”
“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
一个短短的小插曲，就这样被化解掉。提出这个问题的记者不等采访结束就被悄无声息地请了出去，接下来的问题都中规中矩。
……
晚上八点，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这时候就不用再像走红毯或者接受采访时整个剧组一起坐。主办方没有明确规定每个人的位置，然而实际上有一套潜规则在里面。比如说能坐在第一排的要么是一些知名的大导演要么是有背景或者荣誉傍身的知名影星，咖位不够的就算勉强挤进前两排也是自讨苦吃。要知道不同咖位的明星之间交际圈其实很难重合。
林渊在第二排找了个位置。
坐在第一排的演员和导演，其实大部分林渊都认识。因此他从第二排走过去时还要和他们一个个握手问好。邰方叫他坐在自己身边，林渊过去呆了一会，和邰方还有陈导冯导等人聊了会天，之前合作过的老牌影帝林尧和季和也在。待了没超过二十分钟就回到他第二排的位置上，看着舞台上的主持人发呆。
期间祁雁和张妍等人也坐过来同他聊了一会。
魏远舟等女演员们都离开后才在林渊身边的空位坐下。他其实挺想问问林渊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如岳渟阳是怎么回事，景翊又是怎么回事？在一同拍摄《风暴1997》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两人之间不太对劲，但那时林渊和岳渟阳看起来感情正好，多说多问属于是多管闲事。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向林渊提出邀请：“等会要一起吃个饭吗？”
林渊看表：“下次，改天吧，等会要赶飞机。”
魏远舟问他：“为了生日的事？”
林渊“嗯”一声。
他和魏远舟挺熟的，不仅仅是因为二人在《朝台宴》、《天火》中均有合作，还是因为林渊大学入学那年魏远舟是他大四的学长，都同样师从邰方，严格意义上算是同门师兄弟。经常能够在各种场合碰到。
魏远舟掏出一个礼盒，外壳是Ilario的紫色缎面包装，精致小巧，二分之一个掌心那么大，放到林渊手里，“生日快乐。”
“啊……”林渊愣了一下，随后展颜，“谢谢。”
他这人一般来说不爱笑，自从火起来之后更是如此，即便是笑也是温和的营业式的微笑，很少能看到真心的笑容。在娱乐圈戴着半个面具生活，入戏时才能完全释放自己。有时候会分不清生活和工作到底哪个才是演戏。林渊蓦地一笑，舒展开的眉眼像镀了一层粼粼的光，倒叫魏远舟想起大学那半年短暂的时光，刚成年的林渊尚不知前路上有多少棘刺和阴翳，性格比现在要自在得多。
“本来说有空吃饭的话给你，但是我想你明天应该也没空出来，赶不了巧只能赶早了。”
“下次我请你。”林渊说。
魏远舟看着他，一束灯光从侧面照在林渊发顶。时光好像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魏远舟有时候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眼角的皱纹，但林渊看起来却一直都是二十多岁那个样子。气质也没变。
所谓相由心生，如果一个人心变了的话这种变化很快就会反应到他身体的各个角落。魏远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想摸摸林渊的头发，他这次送对方的是Ilario的新品蛇骨耳钉，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他戴上。
“聊挺热闹啊。”因为太入神了，以至于魏远舟根本没发现岳渟阳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林渊右侧还有几个空位，岳渟阳在最近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成功打乱了这股微妙的氛围。手臂一甩，顺理成章地搭在林渊背后的座椅上，“我也想听，远舟也跟我聊聊。”
“……”魏远舟被他突然出现噎了一下。
林渊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住了。
岳渟阳看见林渊手里半个手掌大的礼盒，紫色的缎面，印着Ilario的花体字。林渊注意到来自右侧的目光，把礼物收进西装内衬的衣兜里。岳渟阳挑了挑眉。
……说实话这下氛围更微妙了。魏远舟能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越来越多投射过来。
事实证明不仅仅是围观群众和热心网友，只要是中国人不管再大的明星都普遍逃不开吃瓜的心。魏远舟想找个借口离开，结果岳渟阳居然真的拉着他聊天。从最近的股市聊到上次一起拍的综艺再聊到家里的狗。林渊说：“要不你过来坐吧。”看着岳渟阳说的，自己就要起身。魏远舟顺水推舟道“我和陈导去打个招呼”，岳渟阳拉着林渊的手腕不让他起身。
魏远舟算是逃掉了，但是林渊没能逃掉。
破天荒头一次，林渊居然和岳渟阳堂而皇之地在公开场合坐在一起。要知道以前在这种晚会上他们就像地球的两极，就算偶尔坐得近了也不打招呼，完全如同两个陌生人。
魏远舟一走，岳渟阳就把放肆的手臂规规矩矩地收到身前。导播是懂热度的，这时候将候场区的直播机位切到岳渟阳和林渊的前方。他们在场内看不到自己被拍，但是切到直播间的观众视角恰好看到岳渟阳拉着林渊的手在交头接耳。林渊低头看了一眼，岳渟阳立马就把他松开了。
“刚才有记者为难你了？”
“已经处理过了。”林渊说，“不是你给他递的话吗？”
岳渟阳立刻反驳：“我怎么可能是让他当场就问你的意思。”
“那还是故意的。”
“对。”岳渟阳承认得直截了当。“既然你说我们以前只是朋友，以后也能继续做朋友。朋友之间的事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除非你有什么在意的，可以直接跟我说。”
“……诡辩。”林渊觉得他纯粹是。
不过这话说得其实没错，既然以前是朋友，现在是朋友，未来肉眼可见也只会是朋友。那么朋友之间的相处和来往有什么是不可告人的？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才显得奇怪。
采访一百个人九十九个人都会说在娱乐圈里面交朋友是一件天真的事情。大家为利而来，逐利而去。但岳渟阳就敢这么说，他和林渊相识比他们进入娱乐圈的时间还要早。
“说我是诡辩就说明你也觉得我的话有道理。”
“随你便吧。”林渊没再往他的陷阱里跳。
舞台上的歌手在串场，下一个要颁发的奖项是最佳男配角。屏幕上的VCR几度切换，播放到《月城春》选段时，是身形羸弱的汉昭帝在牢狱中与亲姐姐鄂邑公主见完最后一面，一段长镜头，从狱门走到宫门，从深不见底的牢狱走进深不见底的宫墙，从黑暗中步履的蹒跚凝滞再到阳光下的坚定与稳重，下旨赐死抚养自己长大的姐姐时与霍光之间的眼神交锋，虽体弱但并不势弱，再到病榻临终前握着刘病已的手与霍光交叠，断断续续地吐出“汉室兴平”这最后四个字，五指已如枯骨，最终阖眼与世长辞。
……
岳渟阳从汉昭帝的片段开始播放就没说过话。
他看得比林渊认真，指肚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膝盖。主持人宣布：“接下来将要为大家揭晓的是，最佳男配角的获得者——”岳渟阳几乎一动不动。直到下一句传来：
“让我们恭喜——林渊！”
岳渟阳的嘴角终于越扩越大。
林渊有些愣怔。
岳渟阳一边鼓掌一边推他起来。林渊没空计较他的越界。走上台的一路经过的人都在对他说恭喜，让林渊有种不真实感。明明不是第一次拿奖了，但每次都有种不真实感。
等手真正触摸到话筒的那一刻，他的神智突然清明了。
林渊向为他颁奖的陈导鞠了一躬。陈君来年逾六十，见自己提携过的后辈能拿到今天这个成就也十分欣慰，站在台上和大家一起为他鼓掌。林渊又向台下以及直播前的所有观众鞠了一躬。
前一个颁发的奖项是最佳女配角，话筒在调整之后对他来说依然有些低了。林渊从立麦上把话筒拿下来单手握着，身姿依旧挺拔。
“谢谢大家的认可，谢谢主办方，非常感谢一路提携我到今天的老师、前辈还有朋友们，也要感谢陪伴我到今天的粉丝。今天能拿到这个奖，说实话是很……惊喜的。”他的目光在台下逡巡一圈，最后遥遥地与岳渟阳对视两秒。想起来他名义上曾经的公公婆婆，便补充道，“当然还要感谢我的家人们。一直到目前为止，都在给我很多的支持与鼓励。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幸运……么。
唯独对于这个岳渟阳不置可否。
林渊在致谢词里提到了“家人”，这一点其实让岳渟阳有些开心。
他承认下午的采访其实是一个试探，即便承认了也没有悔过之心。世界上很少有人明白从林渊嘴里承认“家人”这两个字的分量，岳渟阳就是那少数人之一，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林渊归在其中。
“恭喜恭喜！”主持人也笑道，“其实您不是第一次拿我们的奖了。”
“对于我来说，每次拿奖其实都是第一次，因为对每部作品的演绎其实都是一个新生，我都会将自己作为一个‘新人’来看待。”林渊的神色认真。
少言寡语并不意味着口拙。再厚的树桩，在同一个染料里浸泡久了都会染上一定的颜色。林渊今天说的话在他出道以来的历届领奖历史里都算是多的，傅瑾松在台侧不出意料地首肯点头。
因为只是最佳男配角，林渊发表感言时点到即止。之后回答了两个关于作品和角色的问题，下台前还难得开了个玩笑：“忘了感谢我的猫还有我的狗，虽然不知道它们现在有没有在看电视，但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家人了。”
很多人都笑了。
岳渟阳拿着手机把这段录了下来，决定回去每天放给小炒肉听。这一幕恰巧也被直播镜头记录下来。
弹幕：
“哥啊，我那不争气的哥啊，我该怎么说你……”
“肉哥：妈真的，我哭死”
“没结过婚，不懂就问，你们结婚人离婚后都是这么拍前妻的吗？使人瑞斯拜”
“影帝脸在江山在，真实令我季度了”
“重生之我的白月光离婚后再度杀穿娱乐圈，好文谁来写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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