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暖阳高挂于苍穹,洒下稀薄的光辉。
裴念慈心想都辰时了,张牙子怎么还没有传来消息?
昨日去大娘府上仍然无人,邻居也不知晓。裴念慈派人让张牙子去请马总管。
正午外面街市本沸沸扬扬,毫无节奏,此时却发出一阵一阵的惊呼。
裴念慈凝神一听:
——听说了吗?昨天满春院死了好多人。
——死了何人啊?
——死了老鸨和七八个人牙子呢!
——该死!
——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小点声,这可是大事,已经上报官府了。
……
门口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张牙子唉声叹气道:“小姐啊!鄙人真是命苦啊!”
裴念慈微微皱眉:他怎么带着稀薄腐臭味和血腥味?
“为何来的如此晚?马总管呢?”
“小姐,在下昨日与伙计约好带些可人来见您。”
“一早上没有见到他,竟然得知在下的伙计们惨死在那满春院了。”
“那你进入满春院了吗?”
“在外围悄咪看了一眼真伪,便匆匆忙忙赶来见您了。”
“马总管呢?”
“在满春院歇息呢。”
“带我去满春院看看。”
张牙子迟疑道:“小姐,这满春院是青楼之地,带您去怕是…”
裴念慈打断道:“无事。”
金漆大门,门楣上满是精美的木雕和彩绘。大厅宽敞明亮,地面上铺着华丽柔软的地毯。中心是舞台,周围装饰着彩带和花灯。
二楼以上是厢房,随着层数级别越高。
三楼海棠居内还残留着厚重的血腥味和淡淡的熏香。
外屋红木餐桌上是一副珍馐盛景图,温润的白玉钵里盛着香甜的柿子羹,银碟里摆满了鲜美的蟹肉,八宝鸭盛在青花瓷碗中。
七个牙子的尸体倒在地上,嘴唇发紫,并且嘴被细线密封起来了
内屋摆放着雕花红木床榻,床上铺着锦缎被褥和绣花枕头,红褐色的血凝固在被褥上。老鸨倒在床上,十指尽断,双眼被挖。
窗户严锁且贴满了白条红字:官商无义,女鬼报仇。
在浓烈的血腥味下,裴念慈闻到淡淡的腐臭味。
来自还没有进入忘川的鬼魂。
粗犷的男声打断了裴念慈的思考。
“众人肃静!本官定然查清此案。”一袭绛紫色官袍的男子,匆匆跑来带着一身酒气。
满春院1小厮急忙赶到官府旁,面露恐惧道:“大人,昨日亥时,丁香姑娘从门口路过,闻到阵阵血腥味,门从地面反锁且没有人回答,便叫来几个小厮破门。”
“今日一早便到官府报案了。”
“旁人退下,官府办事。”
裴念慈身着白衣静静站在一旁在青楼女子中显得十分扎眼。
小厮看见后粗暴道:“这女子是谁,怎么会在满春院。”
裴念慈正准备说话,一道清冷的声音穿过她耳畔:“许大人,这是在下义妹,裴念慈。素来喜欢奇珍异谈。”
“原来是令妹,裴小姐好!下官京都府尹许白清,刚才小厮得罪了。”许白清转了转眼珠,温和道,“姑娘可愿意和本官一起探案。”
裴念慈双手平推,温和道:“谢府尹大人抬举,小女子定当义不容辞。”
裴念慈转头询问张牙子:“马总管呢?”
“总管刚才经过官府的搜身后离开了。”
“他在躲我?”
“小姐不必烦心,马总管告诉我,那日找他的大娘不是你找的人。”
“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裴念慈想着算了,既然躲着,先派人去刘家村守着打听消息,马总管下一次见面便是押着来了。
裴念慈探出马车,义庄充斥着腐烂的气息,大门朱漆斑驳早已脱落,铜锁锈红。
正迈入大门,一位麻衣妇人拉着一具尸体,跑过来哭泣着,跪在许白清跟前:“大人啊!为草民做主啊!那王财主家公子前些日命人打死了我的孩子啊!我的浩儿啊!”
“还不赶出去!”许白清语气冷酷,转头命令侍卫。
妇人头发杂乱磕在地上,双脚被侍卫拽着胡乱踢动如同扫帚一般,毫无体面。双手抠着石缝,留下丝丝血迹。
裴念慈道:“大人,刁民诬陷闹事,赶走有何意思,何不彻查定罪呢?”
妇人大叫道:“这位小姐怎可血口喷人呢?草民怎敢诬陷。父老乡亲都是看着的!”
“留她一条贱命也算是积累功德了。”
许白清正打算再次命人速速赶出去,裴念慈抢先开口,阴恻恻道:“如此牙尖嘴利,带上来,让我好好审审。”
“这…”许白清惊道,“裴小姐可能不知王财主是出了名的仁慈,此等刁民的妄言怎么可麻烦你。”
“无事大人,小女子最见不得血口喷人,想还王财主一份清白,也好与王财主结交一二。”
许白清此时不敢确定裴念慈究竟是想巴结王财主还是帮助这妇人。
“那小姐,我们先去里屋将满春院的尸检看了,再来审理此案如何?”
许白清已经如此退让和邀约了,裴念慈只能顺着台阶下了。
“也好。”
进入义庄,许白清邀请裴念慈到堂屋休息,等待尸检报告。
许白清命人为裴念慈上茶。
“不知裴小姐认为此茶如何?”
“上等好茶。”
“这茶是王财主体恤官员特意赠送的。”
“那王财主真是心慈人善且富可敌国啊。”
“这王锦丰不到富可敌国却也是富甲一方。京都数一数二的酒楼可是占用大半。为人刚正,妇人之言断然当不得真。”许白清笑道。
裴念慈抿了一口茶:“如此。定然要彻查以明王财主的冤屈了。”
“裴小姐果真是女中豪杰,智勇双全。”
许白清重重放下茶盏,叹息道:“本官身边人总是见光死。”
“许大人谦虚了。”裴念慈知道了许白清的意思,警示裴念慈:彻查的下果是害死别人。“官差每日任务繁忙,万一那妇人真是疯言疯语倒是白白劳作了,先派人将他带去医馆看看吧。”
“不错。”
接下来许白清沉默地坐着,再也未碰过那盏茶。
“许大人,裴小姐。尸检报告出来了。”仵作将报告递到许白清桌上。
人牙子都是中毒身亡,香兽内香料无毒,有几位误食了相克的柿子和螃蟹,却不致死,最终判断中毒迹象应该是麻头,一种田间的植株,剧毒。七个牙子个个断指,缝嘴,挖眼全都是在死去后完成的。嘴上细线缝纫整齐,应当对针线活熟悉,但挖眼手法生疏,抠了几次且手指较为纤细。
许白清道:“那怕就是满春院的女子了。”
裴念慈嗅到厢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难道又有人被亡魂入侵了。
“大人,小女子想负责侦破此案。”
“姑娘任意。”
许白清内心不屑道:真是初生不怕牛犊,可知这满春院和朝廷的关系,刚好让你去搅一搅。
裴念慈坐在庭院中,梳理着满春院的案宗。
真是离奇,那日满春院的女子都有不在场证明,不是在接客就是在表演。倒是迎来了满春院最热闹的时刻。
方玖宁轻声踏入庭院,坐在下座,擦拭着他的竹萧。
裴念慈抬起头,那管竹萧通身翠绿,箫身修长笔直。
“为何重不吹奏?”
方玖宁垂首看萧,修长且骨节分明的骨节轻拈竹萧,手腕一抖,竹萧便灵动在指尖转动。
他嘴角微勾,故意拖长了音调,慢悠悠地说:“这个嘛…在下水平实在浅薄。”
裴念慈淡笑不语,要是别的,裴念慈必然接一句:确实如此。
可是裴念慈感觉得到竹萧意义不凡。
方玖宁静静看着这竹萧,总是感到无力。
所奏无人,不愿吹奏。且总感觉不趁手,明明已经是最好的材料了。
“裴姑娘,这大雪纷纷,何不去里屋读书?”方玖宁一身黑衣,眉目张扬,坐在围墙上,手上带着一枝桃花,笑道。
裴念慈抬头,淡淡道:“不知方玖宁公子又到我的庭院作甚?”
方玖宁不回答裴念慈的调侃,自顾自说:“上次便好奇此处桃花永不凋谢,为何?”
“师父喜爱罢了。”
“哦~如此啊,想不到谢师父这样随意的人对桃花如此呵护。”
“师父并不是随意之人,你与他交谈时切莫越矩。”
“多谢提醒,特意折了支桃花送给裴姑娘。”
裴念慈低头道:“借花献佛。”
“那下次定送亲手所作。”
裴念慈脸颊微红不语。
方玖宁同时侧头盯着墙角那丛翠色竹子,阳光洒下,竹影斑驳。
“方公子一再拜访范府怕是迷恋我这竹子?”
“是也不是。”
“自己种便是。”
“裴小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地府哪有风水宝地可以种出如此上好的竹子啊!范府的灵气全来自范师父的法力。”
裴念慈倒是一惊,一直在府上学习,很少出门,倒不知,风水全是师父耗费法力维持的。
“既然如此珍贵,我怎可赠送于你。”
“范师父说随意,但着竹子是你种的,你也是他的主人。”
方玖宁见裴念慈不回答,随即变出了一架绣着荷花的风筝。
“裴姑娘整日呆在范府,可感到无聊。”
裴念慈看着荷花,顿时觉得新颖,范府她还未种植过荷花。
“荷花挺好看的。”
“给你。”
裴念慈拿着风筝细细打量上面的花纹。
“谢府不缺白玉翠珠,何必用竹?”
“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姑娘不觉得竹子和我很适配吗?”
裴念慈喃喃:免撩蜂与蝶。倒是向对你的劝告。
“不配,但是我同意了。”
“昨日晚交谈怎么样?”裴念慈道。
“明日上朝官职就安排下来了,从四品谏议大夫。妖道近日闭关,徐常明禁闭,宫中朝野局势动乱。”方玖宁停顿道,“昨天倒是在户部陈尚书身上嗅到了一股稀薄腐臭味。”
“今日海棠居内也有腐臭味。”裴念慈说完皱起了眉头,“又有鬼魂跑出来了。”
方玖宁挑眉道:“近日如此频繁,非小事。”
裴念慈隐隐约约觉得地府陷在一团巨大的迷雾之下,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希望一切平平安安的稳定下来,讨厌暴风雨前的宁静。
“现在满春院老鸨死了,宫中那昏帝可着急了。”
这满春楼是妖道给昏君选择美人的暗访,如此惨烈的命案发生,选人的牙子死了,与朝廷联系的老鸨也死了,损失惨重。定然须得新建青楼和选任新任老鸨。
“修建绮梦阁,传信给范义,与宫中牵线,你任下一任老鸨可否?”方玖宁询问裴念慈的意见。
“可,我倒是要知道这皇城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方玖宁来到桌案旁边,提笔写信,修长笔直地站着,影子落在裴念慈身上,感到一丝丝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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