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言罢,轻拍衣袖,似掸去污秽之物。
待他随那少年公子一同离去后,薛珠儿方回过味儿来。
“脏东西是指我?”
红蕊嗫嚅良久,没敢说出显而易见的答案。
薛珠儿迁怒地推了她,“哑巴了?不是挺会骂那小蹄子,怎么一碰上好看的男人,就不会说话了?”
红蕊万分委屈,分明薛珠儿自己也没说出话来。
可这话只能憋在肚子中。
她赔笑道:“小姐何必跟眼皮子浅的东西一般见识?檀王殿下接手安远都督府,过几日会来栖州。这天下除了圣上,便以檀王殿下为尊,等老爷和檀王殿下搞好关系,蹬掉上头不会来事的那位,到时候还有谁敢折辱了小姐?”
薛珠儿听她如此说,果然宽慰了些。
若是能攀上檀王,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心思微转,“我们待会儿便去袁记,我也得为自己争取一下。”
“小姐国色天香,檀王殿下必会迷上小姐的。”红蕊无脑吹捧后,才说出顾虑来,“但是,圣上不是才赐婚了檀王殿下,与刑部尚书家的嫡长女?”
“你懂什么?”薛珠儿剐她一眼,“檀王那样尊贵的人,一个王妃怎满足得了他?若是能得个侧妃之位,也比嫁与旁人做正房强上千百倍。何况,宠妾灭妻,自古以来可不少见,关键还在于把握住檀王的心。”
薛珠儿陷于遐想中,似侧妃之位已手到擒来,眉眼间尽显得意。
“等得了檀王青睐,我定要让慕宁那些贱蹄子,都跪在我的脚下给我舔鞋。”
*
回府的路上,惜兰心中越发愤懑不平。
薛珠儿屡次三番口出恶言,实在欺人太甚。
她侧目看向浑不在意的慕宁,忍不住开口:“小姐,你怎么那么好脾气,任由她们欺负?”
慕宁轻飘飘道:“总不能同犬儿吠回去。”
惜兰嘟囔:“谁说不能的?”
慕宁睨她一眼,见她脸颊鼓鼓,活像受了气的河豚,觉得可爱极了。
她心中一动,便没能管住手,往惜兰的脸戳了戳。
别说,手感还挺好。
她正想再戳两下,惜兰却不满道:“小姐!”
慕宁悻悻放下手,转而拍了拍她的肩。
“惜兰,你知道对人而言,最没用的是什么吗?”
惜兰疑惑不解。
“是面子。”慕宁嘴角微扬,“被犬儿吠两声,便能换得银钱进账,这样便宜的买卖,事上可找不到几桩。”
薛珠儿那人,空有权势者的架势,脑袋里却和她那称号的水分一样多。
她去了袁记那么多回,至今都不知晓,慕宁与袁记合作之事。
每每占了些口头便宜,到最后,她都会被慕宁给忽悠去袁记购置新衣。
完了还总向慕宁炫耀,却没发现,她的钱有一部分进了慕宁的钱袋。
惜兰明白不要和钱过不去的道理,不快稍减,却依然发闷。
“可是,那些话也太难听了。”
“可银子进小金库的声音好听呀。若非薛珠儿那么捧场,那些爱攀比的贵家小姐们,哪儿会在袁记一上货的时候就去扫荡一空。这么说起来,她倒是像我们的参事伙伴呢。”
惜兰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
而当他们走至家门前,她的心情更是好了许多。
想到他们新换的这间宅院,有薛珠儿不小的贡献,她便大度地决定,暂时原谅一下她。
在惜兰敲门的功夫,慕宁仰头望向写有“孙府”二字的牌匾。
这是舅舅的家。
如今,也是她的家。
待周管家来开了门,慕宁收回目光,往府中走去。
却在踏入门槛的那一刻,忽地一滞。
“小姐,怎么了?”
慕宁回首,在来往的路人中快速逡巡了一圈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刚刚,她有一种被人紧盯着的感觉。
可是似乎没有异常。
她没再多想,转回头,跨过门槛。
如今的孙府不大,二进的院子,一家子主仆正好够住,还能余出间客房来。
府门离大厅相距不远。
慕宁没走两步,便听到了舅舅孙里岸豪迈的声音。
哭中带笑,笑中带哀嚎,听得慕宁和惜兰面面相觑。
周管家解释道:“老爷疯了。”
慕宁默了默。
相处了那么久,她还是时常无法理解周管家的言语。
她带着疑惑走进大厅,便见孙里岸斜瘫在椅子上,舅母赵跃梦正为他按腰。
见到慕宁,孙里岸忙扶着腰站了起来,朝她快速走来,满脸的迫不及待。
可没走几步,就见他猛地僵住了身子。
赵跃梦立即来扶他。
“都说了让你坐着,你起来做什么?”
孙里岸想要解释,一张口,却只余“唉唉”的痛呼声。
慕宁帮着扶孙里岸坐下,“舅舅这是怎么了?”
赵跃梦指向桌上一打开的盒子。
“你舅舅今日遇着个大主顾,要买咱家的布,这些是那位给的订金。头一回谈成大生意,可把他给高兴坏了。这心思一飘,走路就不长眼,平路不走,偏往坑中拐,临近家门口给摔了。”
慕宁见盒里头装着不少银子,有些纳闷:“哪家的主顾这么大方?”
怎么这两年,她都没有逮着这肥羊?
孙里岸在赵跃梦的按揉下,缓和了许多,“不是栖州人。我听他说,他是北方来的。”
慕宁警惕道:“舅舅,您不会是被骗了吧?”
栖州不缺布行。
而孙家入行不过两年,且没有店铺,做的大多是熟人间零散的生意。
一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怎会找到孙里岸,第一次买卖就给这么多订金?
慕宁的怀疑并非没道理,但孙里岸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
他撇了撇嘴,“如果你见到那位公子就不会这么说了。那公子长得叫一个俊哟,一看就不是坏人长相。”
对于此言,慕宁持有怀疑态度。
毕竟她家舅舅的眼光,全部花在了找舅母这件事上,其余时候,几乎眼瞎。
孙里岸见她不信,又继续补充。
“我碰见那位公子的时候,他正在庙外散财。攀谈后,知晓我有一家子要养,就决定在咱家买布。他买布,也是为了赠给那些穷苦人。这样心善的公子,你可不能污蔑了人家。”
更不能冤枉了他的眼光。
慕宁听着话,倒出了盒中的银子。
倒是没有混进官银,也无记号,至少瞧不出来是脏钱。
既然如此,即便被骗了,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且万一孙里岸真的开眼好运了一回呢?
慕宁问道:“那位公子要哪些布料?”
“他给了钱后,说今日还有些事,约我明日中午到茶楼细谈。”
赵跃梦道:“你这样子,明日还怎么去?丘儿他们也不在,要不托人去说说,改个日子?”
“那怎么行?”孙里岸立马反对,“人家公子那么诚心,如此做也太敷衍了,且万一让人家误会我们拿了银子不办事可怎么办?”
慕宁思索片刻后,提议道:“我去吧。”
慕宁的能力,孙里岸和赵跃梦都认可。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因此隔日,慕宁便代替了孙里岸去谈生意。
他们约定的茶楼在繁华的主街上,顾客非富即贵。
巧的是,正是昨日遇上薛珠儿的那一家。
更巧的是,才走到茶楼楼下,便又遇上了薛珠儿。
慕宁一瞧见她,便知晓自己今日气运可能不济。
她忽然有种预感,这到手的生意,怕是没那么容易谈成。
薛珠儿见到慕宁,立马尖着嗓子嚷道:“本小姐正要去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看来今日这麻烦是躲不过去了。
慕宁浅笑,“昨日才分别,薛小姐不用如此想念。”
薛珠儿狠狠啐了一口,涎水直冲慕宁脸庞而来。
慕宁身子稍偏,正好避开。
“薛小姐的厚礼,我受之有愧。”
薛珠儿见她还是一派从容,被激怒更甚。
“你个没脸没皮的小蹄子,耍本小姐玩很开心啊!要不是昨日听到袁记掌柜和下人说话,本小姐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你诓本小姐去袁记买衣裳,自己偷偷数钱乐,是把本小姐当傻子了!”
原来是东窗事发了。
惜兰轻拉慕宁的衣袖,“小姐,怎么办?”
慕宁依旧淡定,“不怎么办,进钱慢一些而已,怕什么?”
“小姐,我是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今日薛珠儿是做了准备要给慕宁一些颜色瞧瞧的,因此带了不少家仆出来。
此时他们已堵住了慕宁主仆的去路。
慕宁问惜兰:“兄长们教的防身手段,可还记得?”
惜兰点了点头。
那是慕宁逼她学的。
“那就好。你只管躲,一有机会就逃去找刺史求救。”
“那小姐你呢?”
“放心,我有后手。”
慕宁自知她那些皮毛功夫,对付不了这么多五大三粗的家仆,如此说,也是为了让惜兰宽心,别太过紧张担忧,跑都跑不掉。
眼见着那些家仆已向他们扑来,慕宁眼神一暗,抚上右臂。
同时人向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却落到了一人的怀中。
那人扶住了她,清冷如冰泉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上方发出。
“沉连,解决了。”
慕宁一震。
她今日果真是事事不遂。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