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中,孤灯照孤影。
一男子披头散发,衣袍松垮地挂在身上,坐在冰凉台阶上,双眼迷离地望着院中的画卷。
上百幅展开的画卷挂在竹竿上,层层重叠,随夜风晃动。
惟有一幅画卷与众不同,它漂浮于半空中,在星光下散发着淡淡的红光,数条看不真切的红线从背后飘入画中,飘浮数周后,又从前面飘了出来,化成一女子模样。
那女子面色苍白,只唇间一抹艳丽红色,她双脚距离地面始终高了几寸,甩开长袖,兀自跳起舞来。
到达云书郡的第二日,万事安宁。
李拾虞一觉睡到快大中午,才懒洋洋地起了床。
平时四处奔波也就罢了,并不觉得有多难熬,然而,猛地歇下来,反而越睡越累了。
李拾虞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动到饭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星柔又不知去了哪里,不过她已经没有那么担心了。
只不过,李拾虞不得不感慨,年轻人就是有精神。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星柔说要去哪里玩,当时天还没亮呢,她胡乱应了一声,便又沉沉睡去了。
意识逐渐清醒之后,李拾虞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她闭着眼睛坐了一会儿,等身体的力气稍稍恢复了一些,她才站起身来,打算去找点儿吃的。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楼下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掺杂在一起,似是昨日的重复。
也好,日子不就是在日复一日的平淡中,一点点向前走的吗?
李拾虞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驱散了大半疲惫。
她猛地打开门的瞬间,撞见苍济正站在门口,举起手,打算敲她的房门。
“啊……那个……早上好……”李拾虞以为她清醒了,但是说出口的话,却不受控制。
苍济尴尬地收回手,“他俩让我来喊你吃饭。”
“哦,来了。”
李拾虞穿过苍济和门框之间的缝隙,快步下楼去了。
“姐姐,这里!”
远远的,星柔便看到了从楼梯上下来的李拾虞,扬起胳膊,欣喜地冲她招手。
李拾虞和苍济坐下的时候,菜正正好上齐,星柔和沈潜攥着筷子,已经开吃了。
“吃完饭,一起去买衣服吧!”沈潜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仍不忘他的出行计划,“我已经打听好了,他们当地最好的成衣铺,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两条街上。”
“可是我们没有银子,都被你抢走了。”星柔一本正经地说道。
“……咳……”沈潜差点儿被噎住,扭头咳了几声,喝了一大口茶水,才缓过来。
“什么叫抢啊?我那是拿回属于我的报酬,还有讨回我的债,以及,帮你们保管。”
沈潜不管他理直不直,反正气是壮的。
李拾虞应下了沈潜的邀约,“没事的,星柔,你只管挑,反正我们的钱被他抢走了,他就要买单。”
沈潜还欲为自己辩解,转头发现苍济沉默不语,一句话都不帮他说,于是打算调转矛头,挤兑苍济。
还未开口,苍济甩过来一个眼神,堵住了沈潜的嘴。
身后传来隔壁桌闲聊的声音,沈潜往苍济身边挪了挪,耳朵竖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城南张员外家的二公子,今早病倒了,城南的大夫都找遍了,没有一个看出来原因的。但张二公子偏偏面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人睡在床上一动不动,完全下不来床。别人跟他说话,他也没反应,就睁着个大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一人神神叨叨的,向同桌的饭友讲述新鲜出炉的离奇消息。
“张松山员外家的二公子,张子涣?他不是向来身体都很好的吗?骑马、射箭,他可是他们那一届的翘楚,不至于突然病倒吧?”
“对啊,我前天还见过他来着,看着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大夫看不出来吗?他家可是富贵人家,什么样的大夫找不到?”
同桌的几人一人一句,不太相信这消息的可靠性。
“那我还能瞎说吗?”那人一拍大腿,“张员外急得都贴告示了,谁要是能治好他家二公子,‘愿赠千金’呢!”
“这么多?”
“有这么严重吗?”
“早知道当初让我弟弟去学医了,接这一单,后半辈子便可衣食无忧了。”
“你怎么不去学啊?”那人问道。
“我是读书人,还要入仕呢。”
“不过,说到突然病倒,薛家六郎好像也有点儿不对劲。我方才在街上碰见他,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搭理我。我过去拍他,才发现他印堂发黑,眼底青了一圈,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没有。他平日里也不去花街柳巷,不知怎得,大上午的,就这副模样。”
身后几人继续讨论着,话题却逐渐偏到了他处。
“世渊,有千金。”沈潜眼巴巴地望向苍济,眸子里充满渴望。
苍济放下手里的碗,“听见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沈潜快速扒了两口菜,蠢蠢欲动。
李拾虞在心里盘算着那几人的对话,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位张二公子的病症,应该只是开端。”
“后面还会有其他人生病吗?”星柔小声问道,“要是传染病的话,我们要不要早点走哇?”
“应该不是传染病。”李拾虞觉得哪里有蹊跷,但一时间想不清楚。
苍济的手指在桌子上依次敲着,“先吃饭吧,买完衣服之后,去看看。”
“对哦,买衣服。”
沈潜把要买新衣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差点儿忘了今天的正事。
在店主的热情推荐和搭配下,几人从成衣店中出来时,全都焕然一新。
沈潜换了一身墨绿色的套装,腰间禁步上的玉佩,竟是一只兔子,他爱不释手,走一步,要摸两下。
苍济仍挑了一件白色的衣袍,上绣祥云,飞鸟振翅,在日光下泛着低调又炫目的光,随走动变化,流光溢彩。
李拾虞虽看中了店主推荐的那套紫色的齐胸襦裙,但她一想到打起架来不太便宜,便依依不舍地放下了。
她按照她的穿衣习惯,选了一件暗沉红色的窄袖紧身衣,腰间仍系镶了宝石的躞蹀带,下配长裤革靴,潇洒利落。
星柔进店之后,就一直盯着一件鹅黄色的齐胸交窬裙,搭配的青绿色褙子上左右各绣了一朵黄色的芍药花,她很喜欢。
所以,她便穿上了这件她无比满意的新衣服。
四人不仅换了新衣,包袱里还装了八套衣裳,一人两套,颜色和形制各不相同,着实够新。
“下次再来呀,店里的新衣服给各位留着,让你们先挑!”
店主开开心心地把四人送出店,目光紧随着送到街角。
沈潜肩上背着沉甸甸的包袱,胸前还抱了高高的一堆。
“先送回客栈吧,那店主太会说了,不知不觉就买了这么多。”
他嘴上抱怨,步伐却明显比来的时候轻快了很多。
“是啊,她是很会说,你也很会买。店主夸两句,你就要都拿下了。”李拾虞忍不住调侃道。
“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吧!对了,那件紫色的,就是你舍不得放手的那件,我也买了。不用谢,小爷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沈潜说罢,快走变小跑,直冲客栈而去。
“既然喜欢,便留下吧。”苍济走到李拾虞身边,嘴角扬起弧度。
星柔开开心心地转了好几个圈,听见苍济在和李拾虞说话,也凑了过来。
“对呀,拾虞姐姐,我还没有见你穿过那样的裙子呢,肯定很好看的!”
耳朵根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李拾虞能够感觉到她的脸颊快速变得烫人,肯定也是红的。
“走快点,再慢天要黑了。”
日头高照,李拾虞的脚步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四人赶到城南,再打听到张员外家的时候,确实已近日落了。
张宅门外的石壁上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示,上面简要写了张子涣的病症情况,以及治好便有千金酬谢的承诺。
有一郎中装扮的人,背着药箱,一脸愁容地从张宅大门走了出来。
星柔跑过去拦住他,“大夫,里面是什么情况呀?你怎么不开心呢?”
“小姑娘,你是什么人呀?”郎中警惕地看了星柔一眼,看她双眼清澈,才放松了戒备,“那张二公子脉象虚弱,病状少见。虽能诊出他是气血两虚,时日无多,却诊不出病因为何。看病讲究‘对症下药’,若诊不出病因,便只能开一些常用的补剂,让其服下。然而,他还能撑多久,就看他的造化了。”
说罢,郎中重重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走开了。
星柔把她打听到的消息讲给后来跟上的李拾虞等人。
沈潜听罢,不以为意。
“都是小病,小爷还未出马呢,不用下定论。”
沈潜大摇大摆地走到张宅门口,双手叉腰,“我是来救你们二公子的,进去通报吧!”
门口的家丁觉得来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又生怕耽误公子的救命大事,便留一人看守,另一人急忙跑去通传。
不多会儿,家丁引着一中年男子匆匆赶来。
那人衣着富贵,气韵不凡,想来在这张宅能说上话。
他见沈潜年纪轻轻,过于不羁,身后跟的三人也不像是会看病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没底,“敢问……”
“别问了,赶紧带路吧。”
沈潜打断了他的话,迈开步子,“你家公子的病,可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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