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局办公室。
这里聚集了一批人,基本上队里的人都来齐了,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案情。
许愿没闲着,找了趟交警队,要来事发当天陆家附近的道路监控,拿了监控便敲开冯局办公室的门。
冯忠实正在喝茶。
一帮兔崽子见许愿来了分外开心。
“许队早。”
“早啊许队!”
“老大来了。”
许愿看这群崽子们一眼:“监控我刚拿过来,一起看看。”
他目光环视一圈,看见几张新面孔正在怯生生地打量自己。
冯忠实解释道:“哦,是新调上来的,之前局里走了一些人,有辞职的也有调岗的,人手不够,我就从分局借了几个好使的。”
自从王德发一流的人尘埃落定后,局里针对之前有关新型毒品的线索成立了新的“新型毒品系列案”专案组,专案组的大部分是原来信得过的自己人,为了填补人手上的空缺,又从分局借调了一部分精英上来协助。
冯忠实对这里聚集的所有人说道:“......那么我宣布,任命许愿同志为专案组组长,大家没有意见吧。”
办公室内安静片刻。
以前就在这儿的同事对许愿知根知底,当然表示无所谓。
而后新人们面面相觑一会儿,这才敢开口,生怕站错队似的。
“没意见。”
“我没意见。”
“我也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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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刚想说不用这么拘谨,冯忠实便先行开口:“行,那就这么定了。”
许愿叹口气,表示理解,弯腰把装着监控的U盘插在机器上,看这些新来的人一眼:“辛苦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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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显示当天凌晨五点,陆祁从家门口出来,一边啃包子一边往自己停放的摩托车那边走,途中一辆黑色面包车从后方不紧不慢跟着,打着灯直直照着陆祁。
陆祁回头,往旁边撤,想让黑色面包车先行通过。
黑色面包车却直直朝他驶去,车门迅速拉开,车上的人伸手就把陆祁整个人往车里拽,陆祁反抗,未果,紧接着车门关闭,黑色面包车扬长而去。
车辆行驶到东南大道路口的时候,停了一下。
车门被打开,车上跳下来一个人,与司机隔着窗户说几句话,拿着一个布袋子装了现金就走。
片刻后,车辆再次发动,驶离。
“事发当天陆祁穿着一件明黄色外套,在监控中看得很清楚,”许愿说,“但不排除嫌疑人具备一定的反侦查能力,有可能会在车上给陆祁换衣服,拉到湖柳县去。东南大道路口下来的那个应该就是陈皮。”
可疑人员往东南大道左侧的岔路走了,离开监控范围,许愿猜测是带着赃物回家,或是前往某个暂时还没有进入警方视线的地下赌场寻欢作乐。
江驰按下暂停,反复拉取:“看不清脸,没法比对身份证存档照片......对了,车牌号是滇K74015。”
“行。”
许愿立马把信息反馈给了交警队,希望他们查一下这辆车。
有人小声嘀咕:“都这副模样了还摆队长架子呢,我要是他,毁容断手,我就不出门了。哎你说这队长什么来头啊,这架子端得......”
另一人捂住这人的嘴:“嘘!”
许愿抿抿唇,没搭理这两人私下的议论。
江驰从监控中抬起头,扫视一圈:“你们是来办案的还是来开茶话会的,有什么意见想法就大胆说出来,别跟做贼似的,又没人堵你们嘴。”
那两人瞬间噤声。
许愿清清嗓子,朝江驰温和一笑:“你发那么大火,小心气坏自己。”
江驰腹诽:动不动发火还不是跟你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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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微微勾了下唇角。
脸上的烧伤和砍伤让许愿整个脸都没法做出什么太大的表情,他笑与不笑都是一样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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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交警队传回消息:“不用找了,是□□,车牌号所属的原车数月前就已经报损,车主联系不上,我们追踪过这辆黑色面包车,发现一个月前它在经过219国道的时候再次更换车牌,现在我们已经在沿路实施密切监控,但是蹲不蹲得到这辆车......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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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的过程繁琐又漫长,眼前的监控不断播放,看得人眼睛都要瞎了。
江驰和许愿站在窗边,将之前提审时李大龙说的话大致复述一遍,冯局思虑良久,道:“你们俩刚说的那些,真是李大龙亲口说出来的?”
“他说他愿意跟警方合作,争取减刑,”许愿点头,“这条线索就是李大龙提供的。”
“嗯......嫌疑人愿意主动交代自然是好的,但是你们可小心着点,别被人牵着鼻子走,”冯忠实说,“陆祁已经失踪这么久了,从大年初三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已经过去一个月,人还活着的可能性不大。”
江驰:“但我们还是要找到他,然后把他带回来,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
冯忠实拍拍江驰:“我去跟湖柳分局谈,具体的行动你们安排,行动之前知会我一声,免得手忙脚乱。”
“谢谢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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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驰说完就拉着许愿出去了,偌大的办公室内剩下一些正在跟进工作的队员。冯忠实看着这两人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办公室颜色颇深的木门上。
队里两个主心骨不在,剩下的人看一眼冯局,都不敢造次,都稀稀拉拉地埋着头当鸵鸟。
冯忠实拨通湖柳分局的电话,与那边的局长寒暄一阵,说明来意:“我们局里有个同志,一个月前被毒贩的人报复,现在咱们的线索指向他有可能被毒贩的人拉去了你们县城,还麻烦你们抽点儿时间,帮帮忙留意一下,真的非常感谢......”
他把陆祁的身份信息传真过去,没一会儿电话那边的人就明白过来:“好,您放心,我们一定积极配合市局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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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忠实放下电话,觉得现在队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头,而后又不自觉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门紧紧关着,背面是当年冯忠实、钱铮和余敏刚入警那会儿上照相馆拍的照片,照片没什么出彩的颜色,在时光的变迁中已经老旧不堪。他们年轻的时候穿的警服还是老版的,绿色的。
那时候的警服还有红领章,不过现在没有了,改了藏蓝色。
余敏和钱铮会叛变,冯忠实早就心知肚明。
当年他们的队长,就是前不久刚落马的那个政法委书记,王德发。
王德发很早就被腐蚀了,正是因为这样,当年差点害得余敏抓捕毒贩的时候没命回来,余敏恨王德发。
可后来王德发步步高升,或许曾私下找过还在当着普通警察的余敏,而余敏也许也有过一瞬间的犹豫,犹豫着要不要举报。
却终究敌不过利欲熏心。
可见人总是贪心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人被腐蚀,就是从一杯酒、一杯茶,或者一顿饭、一次私下的谈话开始的,然后陷入泥沼,越陷越深,毁掉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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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敏自首,王德发入狱,钱铮死亡。
东窗事发之后队里有很多人见证了余敏自首和钱铮离开的经过,心中紧张,受不了禁毒工作的压力,纷纷请辞,辞去了警察的工作,背上包就走人,头也不回;还有一些人想当警察,但是不想每天面对瘾君子和毒贩带来的折磨,更是为了保护家人,于是请求调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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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冯忠实不知道,他不明白为什么余敏要和王德发搅和到一起去,还拖上了钱铮。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钱铮那么老实的人会控制不住自己,又为什么在被利益腐蚀之后会选择给许愿挡下致命的一枪——如果钱铮真的良心不安,大可以早早地举报脱身,许愿也不会因为钱铮的一时贪婪,被害得失去手指又毁了脸。
但要是钱铮贪得彻底,也许追悼会上那张照片就会换成许愿的。
“人心是永远不可能被揣摩透的东西。”冯忠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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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城多变的天气在这时候慢慢显露出尖利的獠牙,雷声轰鸣,倾盆大雨仿佛永远也下不完。
湖柳县城,某处隐蔽的小旅馆内。
陆祁被倒着吊在房梁下,双脚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两手和上身紧紧绑在一起,头朝下,一桶凉水放在地上,正好没过他的额头,很冷。
他嘴里被毒贩的人塞了一块脏抹布,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儿穷乡僻壤的地方。
“感觉怎么样?”门吱呀地被打开,外面的人裹着厚实的外套进来,“这儿的温度可比不上市区,一到夜里,可是能冻死人的!到时候你就完蛋喽!”
陆祁气若游丝地看过去,眼前的景象是倒着的。
他浑身发抖,冰凉,身上就像蚂蚁不断啃食过一样,让他头一次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只知道自己在这儿被关了很久,那些人给他注射了一种东西,让他变得疯疯癫癫,极度狂躁。狂躁的时间很长,消停之后他就开始陷入一种自我麻木的情绪里,那些人想毁掉他,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抓着他就开始用鞭条抽打,打到他求饶为止。
偏偏陆祁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他不可能为了一支针剂而卑躬屈膝。
所以那些人就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掰脱臼他的下巴,让他好几个小时一直流口水,倒挂着的时候,口水一半进了鼻腔,狼狈至极。等他昏过去之后,这些人又大发慈悲地替他把下巴安回去,如此反复,折磨得他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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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品对人的大脑和精神有着不可逆转的摧毁作用,神经系统被轰炸的同时让人保持高度兴奋或是极度颓靡,更严重一点,会出现某种类似精神病的症状——吃人、杀人或者自杀。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陆祁死死咬着牙。
“稍微报复一下。”那个人邪恶地笑,然后不管人的死活,一把把将注射器推进陆祁胳膊里,陆祁惨叫一声,倒挂在房梁下依旧不断挣扎,双眼瞪得巨大。
那个人生气了,变态般地用手里的铁棍朝陆祁砸去,瞬间就见了血。
血液嘀嘀哒哒地顺着陆祁的发丝落下来,滴落在地上的凉水桶里。
陆祁浑身被束缚,动作却不受控制地不断扭曲。
“哎,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吗。”那人阴森森笑着,满是刀疤的脸上露出一阵狠厉。
一个沉甸甸的瓶子在陆祁眼前晃啊晃。
那人道:“百草枯,但凡沾上一点儿就......不过你是学医的,应该比我们这些小混混懂的多吧,这要是不小心给你来上一丁点,你可就遭罪啦!”
说完那人强硬地掰开他的嘴,逼着他把难闻的百草枯全部灌进去。
陆祁不断挣扎,咳嗽,差点呛进气管。
毒品和百草枯一起凌迟他。
他浑身上下仿佛有无数的蜈蚣、蜘蛛在啃咬,仿佛烧红了的针尖不断猛地扎进他的每个毛孔里,而他无法控制自己,丧心病狂地尖叫起来。
抓他来的那个人生怕他这么大喊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拿起地上的刀,狠狠掰过他的脸,卡住他的牙,粗暴地将他的舌头拉出来:“妈的......老子让你叫了吗你就叫!还嫌命不够长是吧!”
手起刀落。
陆祁痛苦地哀嚎。
半根鲜红的舌头从他嘴里掉下来,落在头底下的那桶脏污的冰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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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看他实在是要死了,这帮人不想拖着个累赘,在陆祁晕死过去之后将人解绑,而后扒光了陆祁全身的衣服,狠厉地把人拖上车。
黑色面包车再次换掉车牌,飞快行驶,在湖柳县城外围的村子里绕了一圈,继续往县城里开去,车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最后,他们粗暴地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陆祁丢在县医院门口,开着车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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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柳县中医院。
门口值班的护士打了个瞌睡,一眼看见外面的地上躺着个人,立马清醒起来,从值班室撒腿跑到外面空地上。
看清楚眼前景象后,护士一阵反胃,立马挥手叫人:“哕......来人,来人啊,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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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城市公安局,禁毒支队。
专案组的座机呜啦啦乱叫,许愿拔腿冲过去,一秒接起电话:“怎么了,有消息了?”
“你们马上联系市一级医院过来接人,动作快!”电话里的同行十万火急,“具体的我一会儿跟你细说,现在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谢谢,”许愿啪地挂断,而后手忙脚乱地翻着桌上的电话本,找到市医院的号码,拨过去,“您好,我市公安局禁毒支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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