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颐之的声音是冷的。
他冷着说那日的细节。她怎么从雨里进来,怎么扑进他的怀里,怎么热切地啜吻他的双唇,怎么倒在桌前,摆弄着纤细的腰肢,告诉他,他是她的。
他噙着笑,笑意未达眼底:“若那日不记得了,臣还可以说流水曲觞那次。”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唇瓣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将言语付诸实践。
一幕幕画面被他描绘得栩栩如生,姜煐脸上烧红,耳畔弥漫着不堪入耳的低语,饶是想忘记,也实在难以忘记。
她终于装不下去,忿忿地掐了他一把,眸中含着无奈地怒火:“裴颐之,你欺人太甚!”
裴颐之道:“臣所言中,哪件欺负了殿下?”
姜煐抿了抿唇。
确实、确实是她主动,她纵着来的,可是……
“本宫刚醒,你就说这些、这些……”她吞吞吐吐半天,勉强找到借口,“这些不利于身体康健的事情。”
“哦,”裴颐之道,“殿下身子确实烫了些,又发热了?”
姜煐哼声道:“没有。”
“臣看看。”他的手滑落下去,一指陷在她的小衣边沿,钻进去一个指头。
姜煐扭了扭身子:“不用看了!——裴颐之!”
这哪里是看,这都上手了,还……
姜煐觉得自己软弱可笑极了。她明明要拒绝他——狠狠拒绝他,可是身体和意识不由自主就沉沦下去,像是饮下了让人迷醉的毒,只求一晌贪欢。
“嗯。”他的嗓音终于带着些滚烫,哑着提醒她,“也没有殿下说的那般不利。”
姜煐闭着眼,不愿回应。
他勾着她手腕上的红绳,指尖抚在赤金桃木上浅浅的裴字上,问:“殿下是故意的么?”
姜煐累了,顺着他道:“故意什么?”
“之前诱着臣,刚醒来,便忙着拒绝臣。欲情故纵么。”
“你……神经!”
“殿下该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他含着她雪白的耳珠说,“殿下这般,让臣想起七年前一桩往事。那时臣遇见了一个女子,生得美艳动人,又坚决果毅,臣很想和她在一起,所以……”
刚刚姜煐已经否决了她记得这件事,现下不能表露出任何熟知的态度,只能讪讪笑着:“是吗,裴郎喜欢过别人?”
“喜欢过……”他笑了笑,“非也。臣一直爱慕她。”
姜煐应该生气。
可是她何尝不知晓这个女子就是她自己。
她的血液烈烈沸腾起来,咬着唇说:“不想听,本宫要睡了。”
“殿下睡得着?”
她趴在他的心跳声上,身下像是一张任由她敲击的鼓。他以指为梳,逼她仰头,继续说给她听:
“那时臣带着天机镜在玉清宫修行,抉择之时,都会坐在桌前卜卦。每卜一卦,都会得到一个结果。可她走了,臣没有结果。”
她调整心绪,缓道:“那就不要结果了。”
“臣想,怎么会呢?”
怎么会没有结果呢?
为什么会没有结果呢?
他低声说:“她告诉臣,来日她选中了臣做夫君。臣便来到大景宫,等着她。”
所以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一个结果啊。
“臣终于等到了她许诺臣做驸马的那一日,可是,她很快就忘记了。”他的声音幽幽飘到她耳里,“等到她好不容易愿意和臣在一起的时候,她又病了。”
姜煐眸光一闪:“别说了。”
他搂住她,腰上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将她胸腔中的氧气都挤了出来,要把她揉进怀里。
“为什么不说了,殿下想要拒绝还是否认?”
她不语。
“殿下又为何不骂臣是满口胡诌的混蛋?”他道,“殿下百般矛盾,苦海挣扎,当真忘记了一切么?”
“别说了。”
顿了顿,姜煐重复了一遍,“别说了。”
有些事,注定就是没有结果的。
“殿下在怕什么?”
“我没有。”
“让臣猜猜,殿下害怕‘结果’二字。”
她眨了眨眼睛,笑了。
他聪慧敏人,再这样猜下去,知道是迟早而已。
她的声音如同遥远的回音,轻轻问:“叔慎为何不卜卦自知呢?”
他定定看着她,漆黑瞳眸照不进一丝光。
“殿下,臣已久未卜卦。”
他卜下的每一卦,都是不利。
至于圆满……是骗她的。
可要这样的卦象有何用呢?
“你不是最信天命么?是你说顺道而为,”她恍惚道,“天机镜……”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他哂笑,沉声道:“臣要一个结果。不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若没有,臣只能背道而驰,抑或是逆天行道。”
他顿了顿,又如君子般温温柔柔,缠紧了她,含笑道:“到那时,不也是道么?”
她默了默,道:“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
“不知么?”他笑得胸膛震动起来,一向清隽俊逸的面容带着她不愿深究的痴意。
他说:“没关系,到时候殿下便知晓了。”
-
姜煐苏醒翌日,太子来贺,王甯还亲自来了凌华宫嘘寒问暖,送上名贵补品。裴颐之特地选在今日,将之前败仗讯息推翻,借她苏醒的由头,恭贺大景夺回城池。
“是殿下带来的好运。”静芽眉开眼笑,“这是天助。”
姜煐放下笔:“谁说的。”
“不止宫里在说,整个盛京都在说呢。”
是裴颐之传出去的。
她问道:“爹爹醒了么?”
“还未曾。”
她见窗外隐隐有阴云,将手中宣纸合上,命静芽拿去烧掉,道:
“烧完去瞧瞧。”
静芽拿了盆进来烧,一页长长的白纸消失在无情火焰中。小狸奴凑过去歪着脑袋瞧,她将它抱起来,远离了火盆,站在窗前亲了亲它的小脑袋。
烧完后,雨便下了下来。院子里的海棠吐着蕊,更加娇美。她看着手上的红绳,问静芽宫里头有没有同样的绳子。
静芽问:“殿下要编红绳么?”
“不会编。”她说,“挂在海棠树上,想来好看。”
静芽撑开伞:“等回来,奴婢去内侍省瞧瞧。”
姜煐本想说算了,但雨来得急,海棠那样漂亮,还是忍着没出口。
算了。
-
姜煐的小轿在雨中急走而过,到福宁殿时,才知今日为何如此安静。
姜令安在他华美的床铺上苟活着,一只肥软的寄生虫,瞪着眼睛,却半点无威严。王甯坐在榻前,冷着脸,裴颐之站在一侧,三个人,俱是面无表情。
看见他们二人,姜煐简直想掉头离去。但走到门口了,她不允许自己后退,硬着头皮走进去。
裴颐之望见她,冷若寒霜的眼眸微亮,唇边扬起暖笑,如雨中海棠绽开笑颜。她的视线平稳滑过他的脸,转到王甯身上,问了个安。
裴颐之极快地掩饰住笑容的停滞,不露痕迹地拱手道:“殿下。”
他的语气很克制,淡如清风,姜煐这才转过头,瞧了他一眼。
“裴相也在。”
“来探望陛下,告诉陛下战事大捷的好消息。”
王甯面色一变,静看着他们。姜煐面色不动,略微颔首:“裴大人有心了。”
她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帝姬对普通臣子的态度。当然也没有对他谄媚和卑躬屈膝。
王甯笑道:“还以为煐儿和裴大人略有些交情。”
交情?
“那我是来得不巧了。除了爹爹,这屋子里的人和我都没什么交情。”姜煐的视线转了个弯儿,定在王甯脸上,不留情面道,“我病时母后都忘了送份例,还是后来想起来叫煊儿送来的。”
王甯不曾想她病好之后当着外臣的面这般不给面子,讪笑两声:“原不是母后忘了,芳贵人拿走了,在司里头都招了。”
“哦,她下毒的事。”姜煐眯眸笑,“也不知哪里搞来的毒,一两千金,不符合母后缩减开支的做派,是该罚。”
王甯尴尬得脸又青又红,裴颐之半垂着眸光,唇边还噙着一丝笑。姜煐不理会两人,忍着嫌恶坐在床沿,看姜令安半死不死的模样。
香几上的海棠花早已谢败了。上一世,她等不及,用一把剑刺穿了姜令安的胸膛。可她有点后悔。
宝剑穿过肥软的肉的触觉太难受,难受得让她倒胃口。这一世她应当等一等,等合适的时机,再用一方药引子,姜令安就会毒发身亡。
不必叫她的手染上不该有的血。
她握住他的手,笑了笑:“爹爹莫担心,战事很快就会结束的。”
到那时候,他会下地狱。
姜令安瞪大双眼,目眦尽裂,用尽全力只挪动了一个指节。
姜煐附耳过去:“爹爹要说什么?”
姜令安说不出来。
姜煐安慰道:“爹爹好生休息,母后每日都请太医来诊脉,没有大碍的。”
此后王甯又凑上来说了好些体己话,姜煐有些倦了。
临走前,王甯让她去拿裴颐之送来的玉如意,说是在玉清宫念诵过,为陛下祈福所用。姜煐烦归烦,有些好奇,走到殿后去寻。
脚步声跟来,她以为王甯将她支开,是为要和她说什么话。
她正准备看出笑话,谁知腰上拽来一只手,将她紧紧收到怀里,铺天盖地的暖香扑过来,她的身体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
迎了上去。
姜煐愣了愣,听见他的笑声,作势推开他。可腰上搂得紧,她不敢太大力,怕惹得王甯生疑。
“你做甚么!”
这死人还不放开她!
裴颐之俊逸面容带着冷,凑到她耳边道:“臣想殿下。可殿下进来,不曾对臣笑过。”
不是看了两眼么,看了两眼就很不错了,下次一眼都不看!
姜煐咬着唇,双手在他胸膛上推,却难以撼动。
她记得第一次回到过去时,裴颐之还是个少年,那时候的他没有成年男子的体格,还很好摆弄,又好欺负,时过境迁,竟是一点不行了。
她有点恼:“本宫没想到裴相这般不知体统。”
她掌下的心不依不饶地扰乱她的呼吸。外头王甯已经问起来。
“煐儿还未找到?”
她低声斥道:“你与我在外头是帝姬与臣子,和亲事宜后不曾有过什么联系。”
他手臂收紧,问道:“有没有联系,殿下不清楚么?臣现下还留着殿下的书信,上面的话,殿下都不记得了?”
她都烧了,怎么他全留着?
这被其他人发现怎么办?
下次她去延和殿把那些东西全烧了!
姜煐瞪他:“放开——”
我字还没说完,裴颐之漆瞳幽深,控住她的下颚,舌尖卷着薄怒喂进去,将她的话尽数堵在了嘴里。
裴狗:再这样要憋不住了。
姜煐:你醒醒,我是为了你好。
裴狗(沉默and委屈):可是你都不对我笑。无视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背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