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二十三岁生日的头一周，何湫和赵蓉一起去银行把她那套房剩下的贷款一次性还清了。
何湫回家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赵蓉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她刚收了一笔借款回来，也正有此意。
走出银行的时候，何湫的转账信息也正好到了赵蓉的手里。
“您尾号0638的借记卡账户于3月27日10点39分收到转账60000.00元，余额…”
“你给我转什么账？”赵蓉有点惊讶。
何湫转了账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给你你就收着呗…问那么多干什么？”
赵蓉笑了声，“觉得当妈的给你还房贷不好意思啊？”
“你要觉得不好意思你就多给我打点…我一看你给我转账，还以为多少呢，结果就这点？我记得我跟你爸离婚的时候，可把你那张存单转给你了啊…”
“你也知道是定期的存单啊…”何湫还是别着脸，“我一气儿存了三年，当时利息三分多呢，我可舍不得提前取出来。就这么多，六完整，再多没有了，我还要吃饭交房租呢…”
赵蓉不信，“除了那张存单，我跟你爸没少给你转钱啊…再说，你从上大学就开始写稿子，上班也大半年了，给我转个六万块就吃不起饭了？”
“那倒不至于，”何湫转身往车站走，“我抠门，就这么多，有也不给了！”
无债一身轻，何湫心想：我要轻快地迈进我的二十三岁。
何湫生日那天，正逢周末。
生日的头一天她就回了家住，第二天起来赵蓉给她煮了两个白水蛋。
“哎哟我真的不喜欢吃鸡蛋…”何湫看到鸡蛋就变了脸色，“我不喜欢水煮蛋的味道，腥得很。”
“你平时不吃也就算了，过生日总得吃，快点快点。”
何湫梗着脖子把两个水煮蛋艰难地吞了下去。
午饭两个人在家吃的，赵蓉专门给她炖的松茸鸡汤。
饭后何湫主动去洗碗。赵蓉走过来在她身边来来回回走了两圈，“这鸡汤我给你装好了放门口鞋柜上了，你记得等会儿带回去啊…”
她又扯了点闲篇，才装作不经意地问她：“你晚上怎么安排？跟丁堰一起？”
“嗯，还有于昕跟她男朋友，人不少…”
“也好，你们朋友间聚一聚挺好。”
洗完碗走出厨房的时候，赵蓉已经不在客厅回卧室了。
沙发上躺着个大红包，何湫拿起来，伸手一捏，还挺厚。
“干嘛呀？”何湫扬声问。
等了一会儿，卧室里头才传来赵蓉的声音，“给你你就拿着，问那么多干什么？”
得，这是拿她的话反过来堵她的嘴了。
“谢谢啦！”
喊完，何湫就利索地坐到沙发上数钱。
“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八十八。嚯！这么多。”何湫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冲着卧室那边喊，“谢谢妈妈！妈妈大方！妈妈今年要发大财！”
在丁堰家准备晚饭的时候，何湫满手都还是面粉，就把这事儿全秃噜出去了。
“我都没想到我妈会那么大方…过两天我请你吃饭呀？”
“不是，”丁堰笑出了声，“你妈给你的钱，钱还没捂热就想请人吃饭，什么大手大脚的毛病，用不着在我这儿大方啊。”
“实在手痒得不行，你就好生存着呗，或者自己花，怎么都成。”
过了两秒，他又转过去郑重地跟何湫说，“不是，我还真得说说你。财不外露你知不知道？你平时不这样吧？有点钱就咋咋呼呼的，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我没有！”何湫急得跳起来，“除了你我谁都没说！我有那么笨吗？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好好好，你最聪明了…”丁堰举起两只手投降。
“这还差不多…”
“晚上都谁来啊？咱桌子够不够大啊？”何湫捏了个奇形怪状的抄手，“哎哟这抄手可真难捏…”
丁堰看到那一排要么摊成一片要么破了的都不知道能不能称作抄手的，“玩意儿”，一时给气笑了：“祖宗，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去去去，找肥皂陪你玩去。”
“我也就不明白了，你也吃过我做的菜，不差吧？不是这抄手和饺子我怎么就包不好呢？”何湫嘀嘀咕咕地走回厨房，“那我备菜。”
一时厨房里就只有她切菜的声音。何湫其实也不太会切菜，她怕切到自己的手，所以切菜的速度很慢。
不过吃火锅嘛，她也就顶多需要切片，这并不算太具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哎，问你呢，还有谁要来？桌子够大吗？”何湫突然想起这个没被解答的问题。
“于昕她男朋友，那个，纹身哥，他来吗？”
何湫哭笑不得，转头看他，“你都给人起的什么绰号？他…他来啊，怎么了，坐不下吗？”
“坐得下。”丁堰耸了下肩，“就问一嘴而已。”
结果晚上还是险些没坐下。
请的人不算多，除了于昕和唐邵奇，就只有赵峥、黄陶、邵辛阳、和赖绍华四个。石祁要陪她女朋友回家，所以来不了。
他们四个人是一起来的，把玄关一时堵得水泄不通。
刚把几个人安顿在沙发上，门铃就又响了。
“肯定是于昕他们，我去开门。他们到了我们就可以开锅煮菜了！”何湫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去开门。
“不是你们怎么到得这么晚啊…我靠！”何湫一声惊叫。
原因无他，在于昕和唐邵奇的背后，探出了杨漠那张俊秀的笑颜，“好久不见啊…”
“我靠！你怎么来了？”何湫又惊又喜，直接把人拽了进来，“你不前天跟我说你还在德国呢吗？”
“惊喜吧？我几个朋友都还在那边呢，我就自己先飞回来了，”杨漠挑眉，“我专门交代于昕瞒着你的。”
“刚下的飞机，不然你以为我俩为啥来这么晚，就是为了接这人，在绕城高速上面堵了半个多小时呢。”于昕跟在后头补充。
何湫有点手足无措，笑着垫了垫脚后跟，“那个，你刚请假去德国玩，现在又过来。学校那边…你导师放你走啊？”
“哎呀，怎么那么多废话啊？”杨漠把手里的袋子放下，两臂张开，“不来抱一个？”
何湫用食指点了他两下，笑着走过去跟他拥抱。
他俩一抱上，屋子里一群人就猴叫起来。
“这不好吧…堰哥还在你俩就抱上了？”
“嗷嗷嗷——”
丁堰听到声音走出来，就看到门口的两人。杨漠抱着何湫，还能抽空嬉皮笑脸地冲他逼个“耶”。
何湫听到这群人愈发躁狂的动静，“怎么了？”她一转身，就看到丁堰看着他俩。他站在光的阴影处，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何湫立马把杨漠推开，义正言辞地指着他告状：“是杨漠先动手的！不关我事！”
丁堰还是没说话。
何湫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
她还是笑着，但心脏却在胸腔里咚咚跳。丁堰不至于吧，何湫心想。
她等了几瞬，才又听见一声轻笑，“抱得挺起劲儿？开饭了。”
杨漠一来，屋子里就闹哄哄地挤了九个人，原本的餐桌就坐不下了。
幸好丁堰搬家的时候，丁勇好说好歹地用车拖了个圆桌板来。丁堰虽然嫌弃，但还是一直放在阳台上。
“我搬过来将近两年，这桌板还是第一次用上。”几个人把桌板安上，中间的锅烧得热腾腾的，满屋都是牛油的香味。
“开饭啦开饭啦！”
一顿饭吃得人满头大汗。
这天是周末，除了于昕在生理期，剩下的八个人都喝了酒。
邵辛阳喝了酒话特别多，拉着丁堰和赖绍华讲他们刚创业时候的事儿。
“最好笑的一次…我记得有个顾客，开着他那辆宝马X7来找我们加气…”
“加啥气？”于昕没听明白。
“冬天，他轮胎胎压太低了，找我们加点气。堰哥当时在忙别的，我帮着把气加了。”说到这儿，赖绍华和丁堰就都想起是什么事儿了，哈哈笑起来。
“加了气，那师傅就上车准备走。我就在想：这什么人啊，怎么加了气不给钱就走了啊。还开的x7，也不是给不起这点子钱的人啊…”
“我噔噔噔就跑回店里找堰哥，在那儿大喊大叫，‘堰哥，有人逃单！有人逃单！’结果后头堰哥才跟我说，像这种汽修店为了揽熟客都是不给钱的…”
“那你不尴尬吗当时？”杨漠好奇地问。
“尴尬啊！怎么不尴尬？”邵辛阳激动地站起来，“给我尴尬坏了，一个劲儿地给别人道歉…”
一群人乐开了怀。
酒精是最好的气氛催化剂，即便没开空调，这间六七十平的屋子里也还是暖烘烘的。
桌子上的菜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只有赖绍华和杨漠还坐在桌子前“打扫战场”。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当然，他俩也说不上话，没什么共同语言。
但端起盘子往锅里下菜的动作，倒是显出几分默契。
剩下几个人都围在客厅里头。
邵辛阳从丁堰茶几底下翻出了那一副麻将，拉着黄陶、于昕和赵峥就玩得不亦乐乎。唐邵奇不太会，就在一旁帮于昕抱膀子。
邵辛阳性子跳脱，就是玩麻将也吵吵嚷嚷的。
拿的牌好，他就喜上眉梢，叫着要把场上剩下的三个人杀得片甲不留；牌若是不好，他就咒骂自己的手气，实在气得不行了，还连连打自己的右手，“真想给你剁了拿的牌这么臭…”
阳台上，何湫背靠着栏杆看得好笑。
仅凭声音和表情，何湫就能看得出来：于昕最不动声色，牌号牌差都很难从她表情上看出来；邵辛阳心最野，回回都想做大牌，成功失败的概率也是一半一半；黄陶今天牌不错，但她也很谨慎，不抓着自摸不放，有人点，她就跑。
“你怎么不进去啊？”丁堰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她一个人端着茶杯在阳台上，昏黄灯光照出形单影只，“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深沉呐？”
何湫被他逗笑了，“谁装深沉了？他们玩得高兴，我看着也挺有意思的。”
丁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学何湫，背靠在栏杆上，去看何湫。
何湫一直在看屋子里的那一群人。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屋内闹嚷开来，她也就跟着笑笑。
这一栋楼的阳台都是没有封窗的，夜晚的风有些凉。玻璃门阻挡了屋内的暖气，何湫冷得打了好几个寒颤。
“进去吧，进去，啊？”丁堰握住何湫的肩膀把人往屋里推，“于昕给你买了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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