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大雪后,似乎比前几日暖和些。晨光破开黑暗笼罩天地,起得稍早些的店家已经敞开店门,拿起扫帚将门前积雪清理干净,等待客人光临。
赵匡胤漫步在洛阳城的街头巷尾,长靴踏在莹莹白雪上,发出“吱吱”的响声。昨夜他们折腾到子时才睡下,他估摸着李煜不会起得太早,于是便离开客栈,独行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
重回故里,总是不禁回忆起记忆中的模样——某条街的拐角处不大的店面原本是个经营不善裁缝店,如今牌匾换成了“何家粥铺”,似乎生意很是红火;某条巷子深处原本是个教授四书五经的学堂,现下站在巷尾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上次路过时光顾的酒肆在前面那条街上,这么多年来味道和名字竟是无半分变化……他漫无目的地负手闲逛,嘴角一直噙着笑意。
直到日头上了三竿,李煜在一阵街坊吆喝声中醒来。他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床褥,空荡荡的。
他慢慢坐起身来,昨晚那般折腾出了一身淋漓大汗,眼下明显感觉风寒的症状轻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头昏脑胀,除去腰腿有些酸痛之外,已无其他大碍。
略微舒展了一下身子,披上外袍下床。李煜抬手推开窗,阳光随着鼎沸的人声一同闯进小小的屋内。
屋外太阳底下白花花的雪晃得李煜睁不开眼,他适应了好一会,才眼慢慢看清外面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的景象。
他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早点摊前一身玄衣,气宇轩昂的人。
黑中微赤,是为玄色。
这也是李煜起初不解的原因——这样正统的颜色,只能用在宫里,用在帝王身上。
那人的目光虽然凌厉又有魄力,但总是带着几分落寞。尤其是在望向他时,似是在看着他,又似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
他想知道对方何故眼神总是那样温和又哀伤,何故总是欲言又止地说起那些不曾被史官记录的南唐旧事,何故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坐在四合小院的石桌边对月独酌。
他观望着,猜测着,他翻遍史书野纪,查遍怪志异闻,听坊间先生说书,窥见那人视若珍宝的灯面。
渐渐地,竟萌生了甚是荒唐的想法。
荒唐到自己都无法信服。
可万万没想到,那日的秉烛夜谈竟是最后一面。翌日那人不辞而别,害得他失了神,丢了魄,不管不顾地驾车寻到北国。
直到踏上山丘,在茫茫天地间望见他寂寞的背影,听见他哽咽到有些破碎的一句“想你”,便什么都明了了,什么猜想都成了真。
李煜倚在窗边静静地注视着他。
赵匡胤正接过早点微微垂首向店家道谢,似是有感应一般,他忽地抬起头。
身旁有三五孩童扔着雪球嬉闹追逐,细微的冷风吹过赵匡胤的鬓发,屋檐的积雪滑落在他的肩上,他落入人间烟火,落入李煜的眼眸,恍若当年鲜衣怒马少年郎。
李煜笑弯了眉眼。
他们在鼎沸的人世间温柔地凝望。
直到好脾气的店家出声问道公子可还要来点别的吗,赵匡胤这才收回视线,道谢离开。
略有些急切地推开房门,倚在窗边的人闻声转身,阳光从他背后斜斜落下,勾出朦胧的轮廓。他笑着过来迎他,屋内光影斑驳,赵匡胤一时间竟有些昏了头。
李煜顺手接过早点,瞧见他还在愣神,眸中笑意更甚。
“这样?”
于是仰头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赵匡胤回了魂,哪里肯这样了事,伸手揽过那只纤瘦的腰,深吻下去。
他们彼此唇齿交缠,吻得李煜耳根发烫,他偏过头小声说我好饿啊,赵匡胤这才放过他。
皮蛋瘦肉粥熬得软糯,水煎□□薄馅厚,一口咬下去满是鲜香的汁水。
赵匡胤起初怕他吃不惯,李煜却回答,当年来这边,也是吃得惯的。
一双重曈子被阳光映得颜色极浅,像是含着一汪清泉,晃动着赵匡胤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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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给我大哥写信。”半晌,李煜哑着嗓子说道,“离开桂林府以后,好久都没给他写信了。”
赵匡胤的手臂收紧了些,听不出情绪地说:“你对你大哥真好。”
李煜抬眼无奈地一瞥:“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儿时教我读书认字,稍大些会送我文房四宝,在往后,便是接爹娘进京,不会让我为了生计奔波,”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早就不似从前那样了。他懂我,我又怎能让他担心难过。”
赵匡胤默了一会儿,想要下床去问店家讨些纸笔,李煜却抱着他的腰,说再躺一会儿。
房间内再次归于平静,他们相互依偎着,仿佛光阴就此定格,不问前程,不究过往。
“梅花开了。”赵匡胤说。
李煜勾起唇角。
“写完信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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