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的是沈琅婉的院子,这一场火起得突然,又是从院子背面起来的,加上因为院子主人离世,留在这里看守的下人只有廖廖几个,火刚烧起来的时候没能及时发现。京都的建筑多为木制,等到发现时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苏玉蓉赶到时院子中来来往往打水救火的下人们乱成一团,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一派兵荒马乱中,她看到沈瑜也在她之后赶到。
他看起来是一路跑过来的,此刻正微微气喘,往日里总是一丝不苟束好的头发垂落下来一缕,在他额头上轻晃。
端方君子少了几分从容气度,多了几分慌乱担忧。
苏玉蓉转头看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两个人的目光却恰好对视,一触即分。
吴氏及沈家家主沈如君到的还要更晚一步,他们赶到时,苏玉蓉正站没个站样地靠在院门外那颗梨树的枝干上,和身边的那个沈家的小丫头说话。
“哎,你说,这火要是灭得慢点,或者来一场大风,会不会把整个沈家都烧没啊?”
小丫头笑容有点勉强,“不,不会吧,潜火队的都已经来了。”
苏玉蓉“啧”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遗憾之情,“可惜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沈如君带着夫人过来了。
苏玉蓉的手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握成了拳头,只要看见沈如君和吴氏虚伪的面庞,她就会想起阿姐了无生气的面容,还有那冷冰冰的棺木。
他们之于她,是血海深仇。但现在他们却还能带着那虚伪恶心的笑容朝她走过来。她下意识想要找点什么,比如靴子里藏的匕首,或是腰间的软剑,又或者是头上还算尖锐的发簪。
若是他们在云州,在那个混乱的边境,所有仇恨,靠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能解决。但偏偏他们是在这个最讲律法,却又最不讲律法的京都。
所以苏玉蓉不能动,她只能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她的仇人一步步向她走来。这个时候,沈瑜也来了。苏玉蓉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
沈瑜神色焦急,见苏玉蓉站在这儿,还面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苏玉蓉配合地翻了一个白眼,火光的映照下几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沈瑜顿了顿,面色冷硬了几分,转头去看沈如君,“父亲。”
沈如君会意,对着苏玉蓉微微点头,和沈瑜去一旁交谈,吴氏则留在原地和苏玉蓉这个客人说话。
“真是巧啊,苏姑娘竟不在灵堂,来了后院。”
苏玉蓉就像是没看见吴氏这个人一样,继续看着大火发呆。教养是给配得上她的教养的人的,至于吴氏?她没给吴氏几刀,吴氏都应该谢天谢地了。
她身后的小丫头连着喊了她好几声,苏玉蓉这才语气不善地回答。
“别喊了,我又不是个聋子,不说话就是不想理你,懂不懂?”
话是对着小丫头说的,但谁听不出来这是针对吴氏,小丫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此溜走。
吴氏咬咬牙,京都里高门大户都是些体面人,不管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谁会当着她的面这么不给她面子。
她真想转身就走,但看见自己夫君还在和沈瑜没完没了地说些什么,她只能撑着端庄的笑容站在苏玉蓉身边。
“真是抱歉,原来是我打扰了苏姑娘。”
“……”
“此处忙乱,不如苏姑娘移步前厅?”
“……”苏玉蓉不仅没理她,甚至当着她的面开始和自己的丫鬟知柳谈论,要多大的火才能把整个沈家烧没。
吴氏牙都快咬碎的时候,沈如君终于回来了,也许是天太黑让他没看清气氛,沈如君兀自开朗,“苏姑娘在和内人聊些什么?”
苏玉蓉依然抱着胳膊靠在梨树上,忍着心中翻天覆地的杀意开口,“在说真是可惜,这火烧不死有罪之人。”
沈如君脸上客套的笑意僵住了,“苏姑娘真是爱说笑。”
“我可不是说笑,我是真的可惜,怎么有些人,居然毫发无损。”苏玉蓉冰冷的目光在沈如君和吴氏之间打转。
沈如君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苏姑娘难道是在诅咒朝廷重臣吗?”
苏玉蓉丝毫不怕他冷脸,她甚至上前一步,如同挑衅一般开口,“那沈大人是有罪之人吗?”
沈如君眯了眯眼睛,“苏姑娘,我明白你因为小女离世而悲痛,但也不能这么口不择言。”
“是我口不择言,还是沈大人做贼心虚?”苏玉蓉声音越来越大。
眼见两人之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沈瑜只能开口打断,“苏姑娘……”
话还没说完,苏玉蓉就冷笑一声打断了她,“怎么,沈公子又站出来维护你世家的尊严了吗?”
沈瑜胸膛明显的起伏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如君和吴氏,略微放低了声音,“玉蓉,骨肉亲情,你应该是明白的,父母姐妹,我如何能弃之不顾?”
苏玉蓉定定地看着沈瑜,眼睛里渐渐有泪水弥漫上来,但她硬撑着没有让它们流淌出来。她缓慢却坚定地伸手,将沈瑜抓在她手腕上的手掰开。
然后趁沈瑜还在怔愣的时候,猝不及防伸手,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落在了沈瑜脸上。
“你不配做她弟弟。”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往外走,没走出两步又想起来些什么。她看向那个跟在她身后的沈家丫鬟,声音里仍带着怒火,“还跟着我干什么?还要跟着我去苏家监视吗?”
沈如君愣了愣,转身去看自己儿子,沈瑜还没从那一巴掌或是那句话里回过神来,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如君沉着脸色,“她跟着苏姑娘,是因为我沈家有礼数,苏姑娘才是做贼心虚吧。”
苏玉蓉不屑地笑,“若是哪一日沈家办了什么丧事,再来问我是不是做贼心虚吧。”
她又冷冰冰地看了两眼沈如君和吴氏,这次甚至沈瑜她也没放过,被她看到的人只觉后背一阵凉意。
沈如君暗骂一声疯子,苏玉蓉的敌意简直毫不掩饰,就差没当着他的面说我要杀你了。
他不觉得苏玉蓉能把他怎么办,但被一个疯子盯上谁能不生出几分害怕,他对着苏玉蓉离去的背影质问。
“苏姑娘这是定要与我沈家为敌了?”
他确信苏玉蓉听到了他的声音,但苏玉蓉停都没停一下,背影很快就没入了黑暗中。
沈如君盯着苏玉蓉离开的方向良久,才怒声让那小丫鬟说苏玉蓉的行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说,苏姑娘和知柳都没离开过她眼前。
沈如君脸色就更黑了三分,“查,此事一定和她脱不开干系!”
他一转头,看见沈瑜还站在原地失魂落魄,被打过的左脸已经红肿了起来,看着都让人一阵牙疼。他连着唤了好几声,沈瑜才回过神来。
“父亲有何吩咐。”
沈如君目光沉沉地打量着沈瑜的表情,但沈瑜仍有些心不在焉,他皱皱眉。“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沈瑜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月桐偏偏今日跑了,此事实在可疑,怕是和……苏姑娘,难逃关系。但父亲,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找回月桐,若是有人利用她,长姐乃至沈家所有女眷的名声……”
沈如君又看了他良久,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婉儿是我的长女,我只会比你更关心婉儿。你是我的独子,来日沈家都要交到你的手中,如今你没了长姐护着,就更要快点长大,才好撑起我沈家的门楣啊。”
沈瑜虽然还是忧心匆匆,但却勉强对着父亲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孺慕之情的笑来。
他行了礼目送沈如君带着吴氏离开,一直到看不见二人背影才直起腰来。再转头时,脸上哪还有半分笑意,冰冷的眼眸看向熊熊烈火中的小院。
沈家?藏污纳垢之地罢了。
烧吧,烧吧。长姐,沈家不配留着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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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贱人!居然敢这么下我的面子!”吴氏回了房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她的陪嫁嬷嬷当然知道这是在和谁生气,连忙上前给她揉手,“夫人何必和她生气呢。这苏家不过是个泥腿子武将,只有她爹一个出息的,但又只有她一个独女。来日她爹一过身,整个苏家就烟消云散,她将来啊,怕是连沈家的大门都不够格进。”
吴氏深吸一口气,也觉得和苏玉蓉较劲实在跌份,“不过是仗着她爹当了个节度使,我看她能猖狂到几时。”
沈如君从外面走进屋子,“什么猖狂到几时?”
吴氏瞪了眼没通报的丫鬟,笑着走上前帮沈如君换下外衣。
“我是在说那个苏姑娘今日实在是猖狂,想想瑜儿喜欢这样的姑娘我就胆颤。”
沈如君冷哼一声,“瑜儿到底还是年少,等再涨两岁就不会被这样没教养的女人迷惑了。”
吴氏笑着应是,她将热茶送到沈如君手上,试探着说,“老爷觉得今天的事和苏家姑娘,还有瑜儿,有没有关系。”
沈如君喝茶的手一顿,他看了眼吴氏,“他终究是我的独子,沈家未来的家主,不会做出对沈家不利的事情。”
说完他站起身,又让下人们伺候他重新穿上外衣,“我书房还有些公事没处理,你早些歇息吧,不必等我。”
吴氏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笑着起身送夫君到门口。
等到看不见沈如君的背影了,她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
“到底是亲儿子,外人一句都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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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苏府的演武场上。
苏玉蓉将箭搭在弦上,轻松将弓弦拉满,注视着远处的箭靶,面上是一派肃杀之色。
知柳挥退了一旁的下人,也跟着看那箭靶,“姑娘,鹊儿已经取得了月桐的信任。”
“嗖”箭矢飞射而出,在半空中发出破风声,然后正中红心,力道之大,就连箭身都有一半没入箭靶。
“时机,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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