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
湿润的空气使得泥泞的公墓土路十分不好走。林叙楹伸了只手拽住要跑跳的郑亦唯：“小心点，滑倒地上了。”
郑亦唯撩开雨衣，那双特别漂亮的黑色眼睛又圆又漂亮，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一排排石碑。
林叙楹一手撑着一个很大的黑色雨伞，一手轻轻地帮郑亦唯拉下雨衣帽檐：“挡一下雨啊。”
郑亦唯低低地“嗯”了一声：“妈妈，我们要找爸爸吗？”
林叙楹牵住他软软的小爪子：“嗯，让他看看你。”
郑亦唯歪头想了想，点点头算是表示理解。
虽然说点头时抖搂的水溅湿了林叙楹的黑色风衣。
林叙楹无端地想到了那种溅湿了会抖干水的小动物，她抿唇笑了笑，看着郑亦唯摸索着往前走的小身影，无端地想到了刚刚沈奕倾送他们来的时候，问出一个问题：“他的碑上……有亦唯的名字？”
她记得那时自己声音很淡：“有。”
沈奕倾惊讶：“是……郑亦唯？”
“不是，”林叙楹打断她，说到此是忍不住的喉间酸涩，“他给孩子取的名字。”
她实在算不上好东西，往前盘算个五年八年的，她哪会料到自己还有用孩子拴住男人的那一天。
那时她最后只说让他给取个名字，如果孩子顺利长大，她总会带孩子回来找他。
可她似乎忘了，自古以来脱离现实的罗曼蒂克最好的结果就是悲剧。
沈奕倾沉默了一会儿：“那他爸妈……怎么认出来的？”
林叙楹睁开眼睛，定定地说：“因为郑亦唯。”
因为郑亦唯。
郑亦唯实在是太像他了，像到他的父母看到郑亦唯的第一眼就知道，郑亦唯是他的孩子。
林叙楹和他们私下交流过。二老有两个女儿，但只有一个儿子。经过林叙楹同意后，把她和郑亦唯的名字刻在了重修的碑上。
只是……是郑亦唯，但是自然不能刻郑亦唯。
林叙楹牵着郑亦唯走到一方石碑前，小心翼翼地站住。
“郑……”她很想叫他的名字，或者曾经他们在一起时她叫他的昵称，但是几经嗫嚅，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轻声地介绍，“这是豆奶，你孩子。”
在那方石碑很干净，郑亦唯看着一个小小的名字，从中辨认着自己熟悉的字。
他看出来了母亲的名字，便很欣喜地给林叙楹指。林叙楹笑不出来，只是蹲下身，轻轻地抓着他的手摸摸上面的一个名字。
郑亦唯挪开手，那几个字，他不认识。
他只认得一个“郑”字。
他拽着林叙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呀？”
林叙楹蹲下身，认真教他依次念“郑”“苰”“翊”，“郑苰翊”。然后林叙楹抱着他，温声软语地跟他讲：“这个意思就是，如果你是你爸爸的孩子，你就会叫这个名字了。”
这个问题对于郑亦唯不大的脑容量来说有点过载。他歪头想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靠着林叙楹小声问：“妈妈，你爱……他吗。”
林叙楹失笑：“我不爱他，能有你的出生吗？”
郑亦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墓园中的风雨让郑亦唯实在有点莫名的恐慌。林叙楹蹲着时刚好迎合了他的身高，他紧紧地贴在林叙楹身上时，抓着林叙楹风衣的动作用了点力。
林叙楹的笑意收敛，怔怔地看着古素的碑，突然轻声开口：“我会照顾好郑亦唯，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受半点委屈。
“他喜欢谁，不是特别过分的，我都会同意。”
风雨瓢泼，世间无言。
林叙楹看着郑亦唯尚还稚嫩的五官，不由自主地想：这孩子长大了，究竟像谁多一些？
目前看来像他爹多一些，只是不知道长开了是什么样子的。
她很早就说过，他们的孩子，一定是很好看的。
郑亦唯还小。
他会长大的。
多年之后的一个美好的星期天，林叙楹跟沈奕倾一起晒太阳品花茶的时候脑子一热，打视频电话“慰问”了一番北京的郑子言和沈励千，然后是同在北京的郑亦宸和郑亦琛，得知一切安好后才打给了在浙江的郑亦唯和林卿怜。
电话铃响了半天，都快自动挂断了那边才接起来。
郑亦唯一身刚收拾好的衣服，一手拽着领口一手扶着手机，脸上还有不自然的红：“怎么了妈？”
林叙楹沉默了一下，啪一下挂了视频。
没过一会儿，电话打了过来。
“咳，妈，有啥事吗？”郑亦唯一边靠在床头搂着怀里有点狼狈的林卿怜，一边回电话。
“你那、那个谁的儿子前些日子结婚了……”林叙楹磕巴了一下，“我寻思要不你跟林卿怜什么时候回来……”
林卿怜撑着床爬起来，跟郑亦唯四目相对二脸懵逼。
郑亦唯从法多年，猝不及防听她这么一说也有点懵：“不是，妈，我记得我俩还不合法吧？”
林叙楹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妈就想让你回来整个仪式过场，年纪大了就想看孩子嫁人。”
郑亦唯看着林卿怜：……
林卿怜看着郑亦唯：……
林叙楹隐约听见郑亦唯小声对林卿怜说：“我妈说我嫁给你了，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林卿怜俯下身趴在他怀里，像小孩子一样脑袋埋在他的肩上不说话。
郑亦唯被林卿怜这个动作勾得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他潦草地应了林叙楹几句，就“啪”一下挂了电话。
林叙楹对于自家孩子太熟悉了，想都不用想发生了什么。她挂断电话，仰天长叹：“天要下雨，儿要嫁人……”
沈奕倾一口橙汁没憋住：“噗……”
直到过了几天，林叙楹试探性地给他发了几个礼服款式：喜欢哪个？
郑亦唯：？？？
林叙楹：然后你再问问林卿怜喜欢哪个？
郑亦唯：搞啥啊？
郑亦唯：不是。
郑亦唯：真要搞婚礼？
林叙楹：你不接受？
郑亦唯：……林卿怜可以穿婚纱吗。
林叙楹：……
60秒是语音的极限，不是林叙楹的极限。
郑亦唯手抖点开了之后，房间就想起林叙楹痛心疾首的开头：“你个小兔崽子你也不问人家卿怜你就……”
“……”
在林卿怜被吸引过来之前，郑亦唯紧急删除了那条语音。
林卿怜探头：“怎么了？我好像听见阿姨叫我？”
郑亦唯朝他招招手，然后把他搂到怀里：“卿怜，你想穿婚纱吗？”
林卿怜沉默了一下，抬手招呼郑亦唯：“你没少给我穿过那些奇怪的衣服。”
郑亦唯这人，他不仅cos他还喜欢play。这导致有那么一段时间林卿怜看到他就条件反射性地觉得腿软，宁可待在医院也绝不迈出半步。
郑亦唯“啧”一声：“怎么想我的呢，我是帮我妈问的。”
林卿怜斜他一眼：“……怎么不是你穿？”
郑亦唯作无辜状：“我妈只问了你。”
林卿怜一脸的“你看我信你吗”的表情：“我怎么觉得是你问的呢？”
郑亦唯喊冤：“真不是。”
林卿怜：“呵呵。”
郑亦唯说的喜欢，林卿怜不太敢回复。
问就是闭嘴，再问就是免谈。
半年后，在林叙楹的期待中，他们还是搞了个“简单的”仪式。
“简单？这玩意儿叫“简单”？”郑亦琛靠在郑亦宸身上，看着这百八十平装修得有模有样的场地有点难以理解，想了半天给了个评价，“哥嫂衣服挺帅的。”
林叙楹表示得意：“那肯定的，这可是我亲手选的。”
在服装方面，郑亦唯最后也没能让林卿怜穿上那身“婚纱”，在林叙楹的阻挠下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另一种西式风格的礼服。
林叙楹自幼眼光不俗，尤其是服装方面；沈奕倾对于服装设计有所了解，这件衣服也染一些她的手笔。
林卿怜的礼服是玉白色，极浅淡的蓝色玉兰暗纹又特别又漂亮。所有的布艺和纱绸点缀得极其巧妙，把林卿怜的身材优点尽数放大。郑亦唯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看了半天，然后评价说：“显腰显腿，挺好的。”
林卿怜：……
林叙楹捞着沈奕倾感叹：“你说，郑亦唯这小崽给人下什么**药了……这孩子咋就眼瞎看上郑亦唯了呢……”
郑亦唯不太高兴：“我不好看吗？”
林叙楹神情温柔：“不重要……我就是希望你幸福。”
林叙楹说到一半，一个衣着正式的店家探头探脑：“郑先生？”
郑亦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啊。”
“您的另一件衣服……要不要试一试呢？”
黑色的，款式很正式，暗纹是深红的玫瑰，很小很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完整。
“会不会太正式了……”郑亦唯轻声嘀咕。
“不会的不会的，很好看！”店家一脸认真，你去给林夫人看看！”
郑亦唯：“妈？”
林叙楹转身看他：“嗯？”
郑亦唯：“好看吗？”
林叙楹愣了一下，笑了笑：“嗯。”
林叙楹就那么笑着看他，虽然是笑着，但是眼泪一滴一滴滑落，骗不了人。
郑亦唯看着林叙楹。在某个瞬间，他发现她眼中倒映着另一个影子。
很像他，但又，不是他。
他看着林叙楹，说：“妈，你，想我爸爸了吗？”
不远处，沈奕倾按下了快门。
某一瞬间开始，她突然理解了当时问林叙楹为什么要郑亦唯。
她说：上帝控制不了高级动物的繁衍本能，所以赋予了爱。
有点聒噪的逼逼叨叨：
其实亦唯的亲爹我给他想了很多条线，最后发现所有的走向要么林叙楹崩塌要么直接整个世界观崩塌。
为了楹楹好好活着，或者说为了郑豆奶有个妈，我决定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来成就整个世界的平衡。
郑亦唯父亲的离世几乎是林叙楹一生的潮湿，但是总比林叙楹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要好很多。
ps：
下章应该是林卿怜的爸爸妈妈了，应该会刀一点……对，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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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番外二，曾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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