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个人职业习惯,李舒妄没有第一时间观察现场,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尸体身上。
死者身上盖了件袍子,用料讲究,但看大小似乎不像是死者的。李舒妄回头看了眼县令,倒更像是这位大人的。
她掀开袍子看了看,明白了为什么要给这死者盖袍子。
死者为女性,初步判断年龄约为十八岁,死亡时间……应该在十二时辰内。
尸体长四尺七寸,身上衣物破损严重,手腕脚腕处均有捆绑痕迹,手臂、小腿等多处可见擦痕、淤伤,唇角、耳垂有撕裂伤,胸口插了一把匕首,疑似为致命伤。
但,好像有些奇怪?李舒妄用手绢包着刀柄,拔出了匕首,仔细比对着刀口和匕首的形状。
“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突然有人问。
李舒妄吓了一跳,手里的匕首差点掉进泥里。
“诶丫头,你做事小心点呀!”
李舒妄回头一看,得,县令为什么让她来验尸的理由这不就找到了?她叹了口气,拖长了声音,道:“赵叔……”赵捕头是李舒妄父亲死党,李舒妄父亲死后,赵捕头对她多有照顾。不然她那铺子开的也不会那么顺利。所以哪怕是赵捕头“坑”了李舒妄一把,她也不好直接发作。
赵捕头讪讪,清了清嗓子:“现在在办案呢,你查到什么了都跟我说说!”
李舒妄实话实说:“我确实是有些发现,但需要更细致的勘验才敢下定论。”
“现场呢?现场有没有什么发现?”
李舒妄听着赵捕头的问话,恍惚间好似自己又回到了曾经出外勤的日子。
“丫头?”
李舒妄回过神来,皱着眉道:“人是昨晚死的,下了一整夜的雨,便是有痕迹也冲干净了。另外我看地上有许多不成型的脚印,想来是有多人出入过此处,想找凶手的痕迹,难。”而且如果死因真是胸口的锐器伤,此处大概率不是第一现场。
李舒妄此时再回头去观察现场,心中怪异感更甚。
这巷子窄而深,末了又是另一家的院墙,此处便成了个死胡同,住在两边的百姓惯爱往此处堆积杂物,一是为家中腾出空来,而是想着自家东西摆在这了,这块地便是自己家的了。
而尸体原本便被压在这重重杂物之下。为了勘验尸体方便,衙役们便把尸体挪了出来,杂物却尽可能按照原来的位置摆放在原处了。
勘验现场、查找物证,这是痕检的活儿,她这算越权了。李舒妄这样想着,站起身来,走上前去细细翻看起了那些旧物。这些杂物多是竹编、木质品,且绝大多数都因为岁月和风雨侵蚀,不但已经损坏,且质地变得薄而脆,尤其竹制品,些许移动就能给它们带来致命打击。
但,李舒妄找了不少竹筐、箩筐、斗笠一一查看,发现这些竹制品大部分都是旧患,少有新伤。
李舒妄直觉此事不对,但一时间又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只能先将此事记在心里。
赵捕头还想再问,但看到李舒妄一脸纠结凝重,便知道一时半会应该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了。
李舒妄却让赵捕头问问县令什么时候能把这尸体运回验尸房。她需要细致地勘验才能知道这尸体的情况:“另外我还回家一趟,您知道衙门那套工具我用不惯。”
“好,我去跟楚大人说。”
新来的县令姓楚?李舒妄想着。
楚大人正带着人盘问住在周围的住户昨晚有没有听到动静。
赵捕头来报,他便回头看了眼李舒妄。李舒妄冲楚大人笑了笑,抱了个拳。
楚大人心中微动,对赵捕头道:“你跑一趟直接把她的工具拿到县衙,这位李姑娘须得跟着尸体一起回衙门。”
“是大人!”
李舒妄倒并不忌讳赵捕头独自去她家取工具箱,相反,她倒是觉得自己跟着尸体要更放心些。
楚大人时间掐的刚好,两拨人前后脚到了县衙。
尸体和李舒妄一同往验尸房去了,赵捕头和两个刚刚问话的差人跟着县令回了书房。
县令简单问了几句刚刚的问话情况,衙役们各自答了。虽说附近百姓们说法不一,但总得来说,但给出的信息却出奇地一致:他们昨晚什么奇怪地动静都没有发现。
“大人,我疑心有人说了谎。”赵捕头忍不住说,那巷子一看就不是案发现场。昨夜不过是小雨而已,怎么可能掩盖住搬尸、藏尸这么大的动静?
见县令不置可否的模样,赵捕头没忍住又补了一句:“大人此人必定来头不小!”老百姓们说谎也不可能全说谎,肯定有人真没听到动静的!但搬尸藏尸这又不是挎着菜篮买菜,这么大的事情,这凶徒却能做到如此地步,必定是冷血凶残、奸猾狡诈之人!这种人如果不赶快找到,不知道还有多少百姓要遭殃呢!
县令微微点头,开口却是:“那验尸房里现在只有个姑娘在吧?”
赵捕头和众衙役皆是一愣。
“她一个人又要验尸、又要记录怕是兼顾不及。”县令念叨了一句,略略提高声音唤了一句,“楚思!”
……
李舒妄正头疼呢自己一个人没办法两相兼顾,这县令便给她送来了个帮手。
李舒妄递给这位身形高挑、体态匀称的女子一片和叶子差不多的药片,直截了当地说:“压在舌头底下。”她的性子有些怪,进了验尸房便是另一个人。
楚思接过药片便按照李舒妄说的做了,一股凉中带辣的气息直冲脑门,可以说楚思这辈子没这么精神过。
“我说,你记。”李舒妄带上特制手套后,简单道。
“是,姑娘!”
“死者女,身长四尺七寸(约156厘米),年十八。”李舒妄捏着尸体的下巴,迫使其张口,查看死者牙齿磨损状况后,又仔细检查了尸体的体表特征,终于能认定死者死因,“死因:匕首刺中心脏致死。凶器……”
李舒妄数次合拢松开死者胸前的创口,与现场发现的匕首仔细比对,让楚思在本子上记上:凶器为双刃匕首。
……
验尸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李舒妄和楚思在验尸房里待了接近三个时辰,这才尸体勘验完毕。
李舒妄踏出验尸房时,人一歪,差点倒在地上。还好一旁的楚思撑了她一把。
饶是楚思见多识广、处事从容,遇到这种场面却还是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地撑住李舒妄,口中忙说:“李姑娘你没事吧?”
李舒妄牢牢握住楚思的手,一语不发,闭着眼睛缓了半天,才攒足了力气开口:“没事,我只是一时饿了。”她从荷包里摸出来一粒糖含进嘴里,甜意自舌尖一点点扩散到整个口腔,脑中的晕眩感渐渐散去。李舒妄这才长舒一口气,活过来咯。
前两年李舒妄过过一段艰难的日子,自那以后一直低血糖,后来日子舒坦点了,她格外重视饮食,自己身上也常备着些糖果、糕点。只是今天没吃午饭又耗费了不少精力,这才又撑不住了。
确认李舒妄是真的没问题了,楚思这才带着她去县令书房汇报验尸结果。她似乎还是心有余悸,双手几乎环在李舒妄身前身后。
好在验尸房距离书房倒也是不远,不一会儿李舒妄和楚思就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门半掩着,里头燃着烛火。
楚思敲门后,里头很快传来了让她们进去的声音。
李舒妄在与县令见礼时,眼睛悄悄扫了一圈书房,心中暗暗称奇,这书房可谓简陋了,除了一张巨大的书案并几把椅子之外,居然连个博古架都没有!书案堆得满满当当的,灯光昏暗,李舒妄离得远,只能凭借模糊的一两个字推测这堆东西里有县志、鱼鳞册、黄册还有些旧案卷之类的?
李舒妄心里一跳,这是楚县令来得太突然了先头的胡县令根本就没来得及跟他交接,还是楚县令压根就没想跟胡县令交接?
李舒妄想想那几个眼生的衙役,再想想楚思虎口厚重的老茧,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要大些。她在心里瞧瞧叹口气,感觉泾县太平不了几天了。
楚县令接过楚思递上来的“尸检报告”,翻了翻,便对楚思说:“你先下去吧。”
李舒妄眼睁睁瞧着楚思走了,自个儿却只能傻乎乎站着,很是不平。可惜她不敢跟县令叫板,因而也只能老实。
李舒妄重心从左脚移动到右脚,从右脚搬到左脚,不知道悄悄动了多少下,楚县令也不知道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全程专心看报告。
直到李舒妄都无聊到数地上有几块砖了,楚县令将“报告”一合,让李舒妄坐下,又问她验出什么来了。
县令让坐,李舒妄便真坐了——她站累了——但验出什么了,那不都再报告上写了么?李舒妄腹诽。当然她不敢真这么跟县令大人说。
“大人,小民斗胆问您一个问题,您第一眼看现场觉得这是个什么案件?”
楚县令看了一眼李舒妄,居然真的答了:“抢劫奸杀。”
李舒妄点点头,现场的女尸身上衣物破损严重,且全身包括私密位置有多处淤痕、擦伤,而嘴角和耳朵均有撕裂伤,一眼看过去简直把抢劫奸杀四个字写在了受害人脑门上。
可问题就在这里。
“大人,您看过验尸报告应该知道,死者并没有被侵犯。”
如约而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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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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