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去了欧迪哈接上了韩吉,一行人才重新回到帕拉迪岛。
韩吉也终于明白念的那句“别忘了我”是什么意思,看着沉默的利威尔,她没有开口安慰。
她没办法安慰他,因为她甚至安慰不了自己。
十年了,自从念被利威尔捡回调查兵团,十年了。
这十年,除了念在训练兵团那三年外,她们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她亲眼看着那个幼小的孩子一步步成长为成熟的士兵。
念刚来兵团的时候只信任利威尔,对所有人都充满了防备。后来是在一步步的相处过程中,念才慢慢开始依赖他们。
刚开始的时候,她们都不知道念的预知能力消耗的体力能用糖分补给,是有一次韩吉替埃尔文去内地谈赞助的时候听商会的人说家里的孩子喜欢吃糖,她就给念带回来了几块。
她们这才发现,念每次吃完糖后精力和体力都恢复的快一点。在那之后,糖块就成了他们几个人的必备品。
糖这种东西,在墙内不说十分珍稀,但价格比普通的食物总是要高一些。他们却都没有在意过,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用自己的薪水买一些。塞给念几块,自己装着几块。
自己装着的,往往也是为了能在不同的时候塞进念嘴里。
现在,她们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把他们都救了回来,自己却离开了。
帕拉迪岛的晨雾被火车抵达的汽笛声刺破,埃尔文正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身后带着的,都是调查兵团的老兵——米克、纳拿巴、莫布里特、妮法、佩特拉她们。
三笠回头时看到艾伦正揪着头发纠结的样子——其他人刚觉醒和艾伦谈话的记忆吐槽艾伦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模样。要重新回到帕拉迪岛的时候,艾伦的心里居然生出了逃避的想法。
但是没有人责怪他。包括埃尔文也是。
“欢迎回来。”埃尔文说,“女王陛下、匹克西斯司令和萨克雷总统都在等大家。”
“辛苦了,韩吉,利威尔。”埃尔文带着米克和莫布里特走到他们两人面前。
没有人提起念。
他们其实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念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对他们来说,她是后辈,是希望,是未来。
没有人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明天死去,在阿尔敏的谋略还未露出足够的锋芒的时候,念才是被他们当做未来培养的继承者。
在她加入调查兵团之后,每个或大或小的决策都有她参与的身影,就像埃尔文一直把韩吉带在身边培养一样,那个时候,念就被他纳入了对调查兵团未来的规划。
连赴死的时候,他们想的也是——念还活着,新一代的那群孩子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她一定会继承他们的遗志。
但是现在,他们都回来了,唯独她却离开了。
明明最讨厌分别的是她,不会再回来的,却也是她。
“利威尔。”法兰笑着走了上来,“好久不见。”
“大哥,你哭了吗?”伊莎贝尔问。
利威尔注视着成长了几分的他们,“好久不见。”
在他们回来前,帕拉迪岛的统治势力已经迅速重组完成了。以女王希斯特利亚,总统萨克雷为首,宪兵团团长奈尔,驻屯兵团团长匹克西斯和调查兵团团长埃尔文为辅,组成了新的统治层。
也正是因为这群人,艾伦才没有受到任何判决——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了念最后那番话,利威尔又把念在信里关于艾伦的那些话告诉了他们。
艾伦尝试过改变,但结局是必定的。
这是圣女的遗言。
再加上艾伦的初衷也可以称之为保护帕拉迪岛,所以在巨人之力消失后,艾伦被批准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回归调查兵团。
甚至超乎念想象的是,她最后给所有的人留下的发言是如此有重量,没有人再去追究一个失去力量的艾伦?耶格尔如何,连岛外的其他人也一样。
所以,艾伦甚至不用像她想的那样隐姓埋名,只要正常生活下去就好。
回到调查兵团的本部时,利威尔推开念的房间门。
“该回家了。”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热闹的场面。
“都不想看看亲手重构的家园吗?”他自嘲的笑了一声,“狠心的小鬼。”
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给他留下,让他只能在回忆里一遍又一遍的描摹她的样子。
利威尔散开的红绳打了一个和原来一样的结,找到了三笠。
“这是什么结?”利威尔问。
三笠看着绳结,红了眼睛。
“这叫相生结。听母亲说,在她们那里,这种结一般用在婚礼上,代表着共同生活、共同衰老的寓意。母亲送给父亲的定情信物,就是相生结的手绳。”
利威尔沉默的离开。
回来以后,他就没有回过自己的房间,而是睡在了念的房间里。
他沉默的握着手里的绳结。
“相生结,相生结……”他喃喃着,捂住了眼睛,“小骗子。”
战后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宪兵团继续作为护卫女王的兵团负责维护内地的秩序,驻屯兵团负责帕拉迪岛的防御工事,而调查兵团则负责对外交涉。原来的三座墙壁不复存在后,三座城墙之间的区域有了新的名字——玛利亚区、罗塞区和希娜区。
调查兵团的本部仍然在原来的托洛斯特区,而宪兵团依旧位于希娜区的中心,驻屯兵团则在每个区域都有驻地。
夏迪斯教官回到了训练兵团,不过在没有战争后,招收的训练兵越来越少了——毕竟死亡率的下降使得兵团并不需要那么多新兵,也因此夏迪斯教官提高了对训练兵的入营要求。
调查兵团的领导层依然跟原来一样——埃尔文团长为首,往下是利威尔兵长,还有韩吉分队长和米克分队长。
韩吉班和米克班都是原来的人员组成,利威尔班也是曾经的佩特拉、奥鲁欧、衮达和艾鲁多。妮法依旧负责传递信息的工作。
曾经暂时组建过的新利威尔班都被安排了新的任务——负责新兵的培训训练。
阿尔敏被任命为新兵训练的总指挥官,艾伦、三笠、让、科尼、萨沙这些曾经的新利威尔班成员负责不同的分队。
阿尔敏更多的时候也被埃尔文带在身边,作为下一任调查兵团的团长培养,还是韩吉提议的。
没有人提起过念——在这一件事上,所有人似乎都在默契的自欺欺人,只要不提起她,就可以当做她只是暂时离开一样。
在利威尔班的名册上,还有她的名字,就紧跟在利威尔的后面。
利威尔、念、艾鲁多、奥鲁欧、佩特拉、衮达。
三笠那条带了十几年的围巾终于摘了下来,被她和艾伦一起放进了衣柜深处,阿尔敏戏称为要作为定情信物珍藏吗的时候艾伦红着脸把他关在了门外。
三笠的脖子上只剩了两个护身符藏在了衣领下,阿尔敏的笔记本里还夹着念以前塞的羽毛书签。利威尔的手腕上红色绳结晃荡,韩吉的口袋里依然总是塞着各种样式的糖。
韩吉曾经在雨天扶起过一个滑倒的新兵,递给她一颗糖时,那个新兵问道,“韩吉分队长居然随身带着糖吗?看起来很不像分队长会做的事情呢。”
“啊,因为有人喜欢吃啊。”韩吉笑眯眯的回答。
在新兵眼里,利威尔依然是那个冷着脸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士兵长。虽然阿克曼一族的特殊基因消失了,但是出生入死磨砺出来的战斗本能不会改变。他依然顶着“人类最强”的名号,偶尔出现在训练场的时候都会让新兵打个哆嗦。
听说三笠教官是唯一能和利威尔兵长打的有来有回的人——新兵里这样流传着。但是也没有人敢撺掇她们打一架就是了。
如果硬要说和从前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利威尔再也没有笑过。
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但没有人能宽慰他。
从前那个,在每次失去战友时都会陪在他身边的人不在了。
念对他的意义太独特,是后辈,是家人,是尚未说出口的爱人。
那是利威尔精心灌溉、一手养大的黑色鸢尾。
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搭档,亲自锻就的利刃。
他不是看不出念对他的感情,只是他已经做好了可能随时会死在战争中的准备。在战争的裹挟下,爱情是他不能拥有的奢侈品。
只是他没想到,先离开的会是念。
“你们还真是一模一样。”韩吉曾经说。
“一个在森林里说,她会遇见更好的人。另一个甚至不敢留下一句爱你——因为害怕这句话成了束缚你余生的枷锁。”
怎么会不像呢。
在感情上,他们都是胆小鬼。
两年时光似乎就这样流淌过去。
只是似乎每个地方都有过念的痕迹。利威尔走过十二年前捡到她的巷口,走过第一次教她使用立体机动装置时的树林,走过和她对练过的训练场,走过为她缠过绷带的医疗室。
真狠心啊。利威尔每一次驻足时都会这么想。
留下了一堆回忆,却能轻易说出“忘了我吧”这种话。
居然还说什么“忘了我吧,你会幸福的”?
利威尔嗤笑一声。
都是韩吉他们把她惯的太无法无天了。
………还有他。
一边说着“忘了我吧”,一边又说“替我好好活下去”,真过分啊。
她也清楚,没了她的余生会有多漫长难捱吧。
所以哪怕自己离开了,却还要用这句话锁住他的一生。
泪水把手绳洇成深色的时候,利威尔才惊觉自己落泪了。
让她看到,估计要笑他了。
利威尔自嘲的想。
“还说我呢,你明明也会哭。”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巧笑倩兮的站在他面前,歪着头笑着。
“我帮你保守这个秘密,那以后可就不许再说我是胆小鬼了哦。”
-黑色鸢尾:无望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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